《画中意》文学少女的忧郁

4、4.

　　4.

　　江遥站在大厅的角落里，目光定定的注视着那个坐在最中间的青年。对方不管是处于那个时候的绝望窒息的时候还是现在，回忆被重新挖出来的时候，都是一派的温和冷静。
　　他的眸色渐深，隐隐的有着偏执之色。

　　在看到于泽和台上的熟悉女子对着视线时，他才傲慢的把注意力投向那个美人。但一观察到那双混沌的美眸里露出对于泽的欲念后，江遥控制不住的收紧了手掌。
　　“啪！”
　　山茶头顶的吊灯奇怪的响了。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被他一直抱在怀中的画里的乌鸦愈发逼真，那双通红的眼如血般泥泞。

　　山茶并没有发现来自角落隐秘的注视。她勾起嘴角，像是沉浸进了蜜糖中一样，整个人散发着甜腻的气息。
　　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于泽觉得只要山茶笑了，自己连天道都能视为无物。

　　——但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呢。茶茶。
　　他看着山茶在台上说完了一切感谢的话语，同时在她下台的时候接到了她的暗示——去天台。她的眼神这么说着。

　　于泽闭了闭眼，那五十年来的疲倦感挥之不去的徐绕在他的心间。

　　是该做个了断了。

　　山茶只觉得现在她前所未有的高兴。

　　美人慢慢踏出了大厅。
　　她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摸上那幅引起于泽注意力的画，里面人的身形渐渐荡漾出水墨的色彩，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附着在了她的身上。
　　那抹眼尾的嫣红此时已经艳的发黑。

　　所有计谋和付出，所有的牺牲都是执着的——
　　她的手控制不住的摸上自己的腰腹，手中的画框“砰”的掉落在地，发出极大的声响。但却奇怪的没有人注意到。

　　山茶舔了舔嘴角，漂亮的墨眸渐渐洗去了那抹水墨画一样的墨色，浅淡的似乎根本就没有瞳孔一样。
　　那双瞳仁极为诡异，引得人第一时间注意到的都是它的外形，那里面本人的情感却被忽略个彻底。
　　那充满了兴奋的、欲望的、想要撕碎一切的癫狂。

　　——按照原本的故事，山茶最爱的人是她的哥哥，其次才是她的丈夫。

　　僧人摸了摸自己的袈裟，在密集的松林里赶路。也许是走的太快，让他的身上也隐隐沾染了一份松叶枝清香的味道。
　　他心底默默想着，失去了佛珠的手不习惯的动了动。
　　……是的，原本。

　　那么为什么山茶会再次出现？为什么那幅画里残存的本灵告诉他山茶的目的并不只是见她的哥哥一面？

　　天道其实是告诉僧人了一些内幕。

　　比如山茶最后带着全村人一起坠入深渊，比如她的哥哥其实并未死去。
　　他自己其实也是察觉到了什么的。——那时候的天道表情淡淡，化成人形的他肩膀上站着一直乌黑似黑夜的暗鸦。
　　为什么？——那时候的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为什么不给他们留下一条路？你不是最为偏爱他的吗？
　　天道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的摸了摸暗鸦，然后在他的面前化为了一只有着通红眼睛的乌鸦。

　　——我该去陪他最后一程了。
　　那只乌鸦口吐人言，最后斜视了一眼丝毫没有力量的他。

　　然后飞进了尘埃。

　　僧人捏了捏袈裟的衣角，呼出一口气。
　　原本就是他的罪孽，在佛前发愿立誓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偿还了。

　　天台

　　“茶茶，好久不见。”
　　于泽插着兜，看着站在天台边缘的美人轻轻开口：“你还好吗？”

　　此时风无端的开始变大，黑云渐渐沉重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似乎是要下雨的预兆。天台下，行人来去匆匆，生怕瓢泼大雨会砸在他们的身上，淋湿他们的衣衫。天台上，两人似乎只是多年未见的叙旧，但又莫名的剑拔弩张。

　　“呀，哥哥你今天没有带那个可爱的小妖精呢。”山茶双手可爱的背在后面，笑得开心，“是因为不想牵连他吗？嗯，哥哥还是很温柔呢。”

　　她往后仰了仰，纤细的身体几乎有一半探出了天台边缘，好像下一秒就要坠落高空。
　　于泽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
　　山茶看到青年往前踏的一步，笑的开心：“呐呐，哥哥你看，我还是喜欢你担心我的样子！”

　　“别闹了，茶茶。”于泽握了握拳头，硬生生的收回了脚，“我们谁也不打扰谁……这样不是很好吗？”
　　“诶？”
　　“诶诶诶？”
　　山茶定住了动作。

　　“为什么哥哥要这么说？”她的眼眸在一瞬间彻底混沌，那层纯白的瞳仁也剧烈的抖动着，“为什么呀？哥哥？”
　　她轻快的跳下天台的边缘，语气却隐隐的指责怨恨：“哥哥没有死，回到了这个充满了烟火的世界。你拥有了力量、落脚点、顺从自己力量的仆人……哥哥死了一次，却得到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是我呢？我得到了什么？”她逼近于泽。

　　褐色的枝条从她白如莲藕的手臂上抽条，发芽，她的半个眼也几乎化为了山茶花纯白又透明的花瓣。山茶整个人在异变着，整个身体只剩一张嘴还保持着人类的样子：“哥哥死了所以不知道吧？我被人类指责着害死了庇护他们的神明大人，我的丈夫直言他只是想讨得神明大人的欢心，顺便得到我的仙术。我的孩子，我还未出世的孩子、被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异类抹除……我失去了一切！！”

　　“神明？”于泽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想要盘旋到他身上寄生的枝条。

　　“是啊……”山茶的面容从一朵巨大的花蕊中出现。她的花瓣有多白，她的枝条就有多黑，眼角的嫣红就有多艳，“他们说那是‘眼尾有着好看纹路的仙人’。你看，这就是像形容我的吧？”
　　“难道……”于泽的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了某个瞬间。

　　“是啊，哥哥，是这样没错的呀。”山茶的瞳仁中央渐渐显现出那些人类告诉她真相的场景，“眼尾有着这一抹红的，除了我，还有你……同为仙人的你——！”
　　“——松溟！！！”

　　山茶凄惨的笑了：“很可笑对不对？我带回了哥哥的心脏，他们却指责我杀了神。”

　　“……你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于泽良久，开口道：“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孩子——！！！”

　　哪知山茶瞬间哀嚎起来！她的身上，浓黑的枝条狂暴的抽打着四周！水泥被深深的抽出了裂缝！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哥哥——哥哥……！！！”

　　于泽狼狈的翻身躲过巨大的枝条，一不留神，胳膊被枝条尖锐的木刺刺出一道划痕！那道伤口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的疼痛！
　　“轰！”雷电照亮了于泽眼里的不可置信：茶茶的力量怎么可能这么强大且黑暗？！她不是山神最为疼爱的小女儿，最为纯净的山茶花吗？！

　　“哥哥的血……啊啊……”山茶似乎是冷静下来。

　　她的瞳仁毫无感情的扫过地面，停留在半跪在地上的青年身上：“哥哥一定是在疑惑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吧？”
　　她显然对于自己的力量很是自得：“我接受了深渊的洗礼，所以重生了——你没想到，那个怪物也没想到。”

　　“怪物？”

　　“就是一直跟在哥哥你身边的那只乌鸦呀！”那条抽烂于泽皮肤的枝条渐渐伏到山茶面前，被山茶用粉嫩的舌尖轻轻舔涤：“啊啊，哥哥的血，很香……比我喝过的血都香……”
　　“……你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呀？”山茶歪了歪头，对于于泽突然大起来的音量感到不解：“不过是剥掉了几个蝼蚁的皮，然后吞下他们的心脏罢了？哥哥为什么要生气呢？”
　　“难不成你是在愤怒？”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是我们，至少我和哥哥的曾经，都是‘妖’呀？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于泽心里的火气彻底被激起来了。
　　他的底线是不能危害人类。
　　极为圣母和具有双标性的底线。但是于泽最不能忍受的无疑是这一点。

　　“我对你经历的事情抱着万分遗憾。”
　　他甩了甩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风越刮越大，吹得他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刮走一样。山茶心中不知为何狠狠一震，竟然瞬间迷茫自己在干什么。
　　“但是，已经结束了。山茶。”他轻轻道，一双明亮的眼像是看进了那个当年身为茶仙女子的灵魂深处。

　　“？！”

　　“虽然我很没用，也很懦弱，但是稍微还是有几张底牌。”青年轻轻叹息，手指慢动作一样的抬起，轻缓的在空中点出几笔。
　　“你——”

　　山茶的恼怒之语隐没在突然炸响的火光中！她瞬间发出几乎划破耳膜的叫声，凄厉的让人背后发毛。
　　隐藏在黑暗里的人呼吸一窒。刚才于泽的目光不经意间飘过他藏身的角落，让他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

　　于泽满头大汗，勉强叹了口气，无奈的低声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应我的召唤呢，”一团火红色在他的肩膀上汇集成一团。听到于泽的话，那团火焰里发出不屑的一哼。
　　“那是本大爷怜悯你！记得好好感谢本大爷啊人类！”

　　是那只红色的小兽！
　　躲在角落里的人松了一口气。但随着狂风的侵袭，面容徒然凝重起来。
　　“还没完……”他轻声道。

　　“谢谢你，狰。”
　　山海经有言，狰像是红色的豹子，身后长有五条尾巴，声音仿佛是石头击打而产生的声音。
　　狰的幼年体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可以御火。火对花妖来说是为天敌。

　　于泽抿了抿唇，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如果小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