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异世录》复雨

20、孤魂

　　老陈将大门关上，又搬来两个椅子，他先是招呼夜清寒坐下，又将另一个椅子安到他夫人旁边，自己缓缓坐下。在这过程中，他一直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眼神黯淡。

　　躺着的陈夫人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缓缓开口道：“二十年了。满儿他已经走了二十年了。我好生对不住他。我这个当娘的……”说着眼角便滑落两颗豆大的泪珠，也没有伸手去擦，仍由泪水滑落到枕头上。

　　夜清寒道：“生死本由不得谁，他死前便恶疾缠身，你们也已尽力医治他了，他不会怪你们，你们也不必过于自责。”

　　老陈惊讶，问道：“公子你为何……为何知道？”夜清寒道：“我方才见到他了。”

　　陈夫人接着道：“那，方才屋中的鬼魂难道真的是满儿吗？”她望着夜清寒，接着道“你追出去，是将他杀了？”

　　夜清寒听了，神色漠然，语气淡然道：“不，我可没有杀他。实际上，想杀他的，是你们两口子吧？”

　　“二位，这饭馆里面所谓‘闹鬼’，‘盗贼’也有好些年了吧？陈夫人，我猜你应当早就察觉了，无论是‘贼’还是‘鬼’其实都是你们的儿子陈满。对吗？”

　　“还有，那陈满他虽说是小鬼，可也没有对你们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而你们为何找了道士来将他赶尽杀绝？不过我看那道士只是个江湖骗子，倘若他真有点本事，杀了陈满的鬼魂，那么陈满可就永远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都说虎毒不食子，可那道士确实是你们找的吧？所以要杀陈满的，不是你们又是谁？”

　　“说说吧，为何？”

　　她说这番话时，老陈的表情可谓是变化莫测，阴晴不定，只不过他也没有打断夜清寒说话，直到夜清寒说完问到“为何”。

　　老陈面状疲惫，先是无奈，摇头否定，对夜清寒道：“公子，其实事情并非如此，您误会了。”他接着又道：

　　“道士确实是我们找的，可我们本就是故意在大街上找的一个算命的，一看就知道是江湖骗子的，我花银子让他冒充大师来抓鬼。我其实就是知道他确实没什么本事，所以才找他来做法的。”

　　夜清寒听了不做回答，只是表示“？”。陈夫人依旧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老陈道：“公子有所不知，饭馆生意不好，就是因为外面到处都在传我家闹鬼。其实那个“鬼”只会在有人来饭馆闹事的时候才会出现，把闹事者吓走。但外面人们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只要来我家饭馆吃饭的都会见鬼。到现在，这饭馆基本上没什么生意了，我就想着假装请个大师来抓鬼，若是抓成了，饭馆生意也会变好。所以前几日我和那算命的江湖骗子商量好了，他假扮成外来的大师，假装他真的抓住了鬼，事后我给他银子。可不知为何“鬼魂”真的来了，那骗子就被吓跑了。”

　　听着倒也没什么问题，夜清寒道：“为何找假道士不找真道士？”

　　老陈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最初时候家中掉土豆馒头，以及满儿他娘告诉我，她觉得“鬼盗贼”就是满儿时，我就也已经感受到了。但我至始至终一直装作否定，其实只是希望满儿他娘早日淡忘旧事，从悲痛自责中走出来，不要对满儿留有念想和牵挂。我也是希望让满儿他明白，我和他娘并不能感受他的存在，然后他在人间便没了牵绊，不再留在人间，去投胎转世开始新的生活。后来饭馆中出了件事情，满儿他娘脑袋受了伤，就变得有些精神恍惚，自那次以后，饭馆中但凡有人来闹事，那个‘鬼’都会出现。这样一来我其实已经确定‘鬼’和‘贼’都是满儿。所以我自然不会找来真的大师啊。”

　　夜清寒听完点点头，原来如此，和陈满所说的也对的上。

　　陈夫人眼角又流出两道泪水。她有在听老陈和夜清寒说话。

　　老陈又道：“公子你方才说你不曾杀了满儿，那他现在身在何处？”老陈顿了顿，“不过他身在何处也不重要了，我们既看不见听不见。但公子你神通广大，就麻烦你代我们转告他一些话。”

　　夜清寒默默听着，没有打断，她知道那小鬼现在就在这屋里听着。

　　老陈缓缓道：“满儿是个聪明乖巧又乐观懂事的好孩子，他生病了我们没能把他医治好，是我们对不住他，但他从来没有埋怨我们。但是。”老陈自己也抹了把泪水，悲伤道“但是，我们最自责的，就是当年，他都还没有断气，就，就被那群畜生给埋了。我被打晕了没能护住他，而他娘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继续道：“劳烦公子代为转告，我们两口子很有幸能有这样的儿子，他不责怪和怨恨我们，我们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其实都知道。他在人间呆着肯定很辛苦。所以公子您请务必告诉他，不必再牵绊我们两口子，他离开了，我们也可以过的很好，也才能安心。满儿他要往前看，走自己接下来的路，不该在一个节点停留。我们不能陪着他，真的很抱歉。”

　　说着，老陈夫妇都声泪俱下，万分悲痛，夜清寒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夜清寒对这番话颇为满意，她道：“，嗯好。你们二人也是，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今后也不必太过悲痛，日子仍要继续。”

　　老陈擦擦泪水，接着平缓了下语气道：“好的，实在多谢公子，无以言表。陈某家事，让公子见笑了。”

　　夜清寒微微出神。“家事”，家，他们有家，而夜清寒连自己的家都不知道在哪。陌雨谷本身也不是她的家，她只是鸠占鹊巢十年罢了。可以这么说，夜清寒除了在陌雨谷的十年记忆，还有自己身上永远伴随她的寒疾，简直算得上是一无所有了。灵力没多少，法术没学会几个，连破剑都是陌雨谷带出来的。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有一腔正气，满腔热血，和一个远大的目标，不过这些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片刻，她回过神来，听见外面有一声鸡鸣。看来天快要亮了。

　　夜清寒点点头，接着微微一笑，对二人道：“对了，其实方才我们说的话，陈满都听到了。他现在就在这屋中，天亮之后，他便要离开了。不过我和陈满都还有一件事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