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异世录》复雨

19、孤魂

　　如此，夜清寒已经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了十之八九，但还有一问。她将信将疑的道:“既然如此，那你爹娘为何会请道士来做法，看样子像是要驱鬼啊，你不是说你娘知道鬼就是你么，你又没有害他们，他们为何找道士杀你，他们可知道，你若真的被杀，便彻底魂飞魄散了，难道你爹娘想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夜清寒话到嘴边，迟疑了半刻，换了副严肃冷漠的表情接着道：“又或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阴谋？”

　　陈满面状无辜，有些着急，连忙摇头道：“不，不是的，姐姐相信我，我现在已经快不行了，很快就会又变成一团影子。其实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傍晚时有什么法力在饭馆的方向召唤我，我怕爹娘出了什么事，所以便赶过去了。但是我看见饭馆内有道士做法，也感到奇怪，不过那道士倒没什么真本事，被我吓跑了。”他无辜的看了一眼夜清寒，接着慢吞吞道：“后，后来，姐姐你就来了。”

　　她对小鬼道：“原来如此，那么现在就还有两个问题，需要问你爹。一是当年他们搬到青陵之前的经历，二是他们为何找道士做法杀你。”

　　陈满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夜清寒对他道：“好了，我也问的差不多了，所以我现在要回去把药给你娘，顺便问问你爹那两个问题。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听听你爹怎么说。”

　　陈满先是有些惊喜，道：“这，我可以吗？”接着又有些迟疑，“可是，我是鬼，马上就变成一团影子了，爹娘也看不见我的。”

　　“自然是可以的，若是能解开你们各自的心结和疑问那就再好不过了。就算不能，那也可以让你爹娘知道你并非怨恨他们，你也可以知道他们二人心中真实想法。你变成那团影子也无碍，我与他们交谈就好，你负责旁听。”

　　夜清寒接着又道：“不过，你也接受了自己已经是鬼的事实，等真相明了，我认为你也不必在人间游荡了，你还是应该想办法回阴间去才对。”

　　“日子总是要往前看的，不管是人是鬼，还是神仙妖魔，都不应该在曾经的痛苦中停留，如果痛苦的事情太多，岂不是会把自己压的喘不过气来。也许你爹娘就是希望你早日去开始新的生活呢。看你那么聪明又懂事，都不像个小孩子了，看来做个鬼也挺不容易的。”

　　陈满犹豫了半晌，最终对夜清寒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道：“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其实每隔一段时间，地府就会派官差来人间搜寻游蹿在外的鬼魂，只是带回阴间后会先受些罚，我以前一直不想回去受罚，又因为不舍得爹娘，所以每次都躲着那些鬼差。不过我现在想好了，过些时候我还是回阴间去吧，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谢谢你啊漂亮姐姐。你现在就先带我回饭馆吧。”

　　夜清寒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笑容，也从来没有听见过别人对自己说谢谢。第一次，居然是个齐自己腰高的小鬼。而陈满则是想通了大事，有些释然和轻松，估计是过了二十年，终于有机会把所有的事情讲与一个旁人听，自己心中确实轻松了太多。夜清寒心中泛起些淡淡的酸楚。

　　一人一小鬼出了那间堆着土豆馒头的小破屋，来到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这时她手中的蜡烛真的快要到头了，突然，夜清寒脚边有一只老鼠靠着墙角快速爬过，夜清寒见了吓得花容失色，险些叫出声来。等那老鼠爬远后，夜清寒才注意到，这里的老鼠跟陌雨谷的那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连幼鼠都算不上。

　　陌雨谷是个养人的好地方，不仅如此，还养出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陌雨谷的老鼠有的肥的比野猫还大，夜清寒曾经一度怀疑在陌雨谷是耗子吃猫而不是猫吃耗子。某次她在厨房发现一窝粉色没有长毛的幼鼠，又大又恶心，她把它们清理出去后愣是恶心的三天都没有进过厨房。再后来夜清寒就对所有的老鼠都产生了阴影，避之不及。她回想起方才从脚边爬过的只那老鼠好像不怎么大，但也心有余悸。

　　这个人，连鬼都不怕，居然会怕老鼠，真是稀奇。

　　对啊，鬼呢，夜清寒这才发觉陈满不见了。

　　她回头找，方才那个小少年确实已经不在了，身后只有一团小小的灰影。夜清寒又转过头，向院外走去，她对着空气缓缓道：“小满，跟上来啊。”

　　一路上走的很快，因为夜清寒看天色，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天亮之后鬼魂是很难在阳光底下活动的，特别是陈满这种魂魄不全的小鬼，是很害怕阳光的。

　　蜡烛终于灭了，夜清寒和陈满不久便回到了饭馆。

　　陈记饭馆依旧灯火通明，屋中也还站着好些人，没有散去。夜清寒在外面见了，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自己追陈满出去了好几个时辰，人们应该都各自散了才对。而饭馆内此时看上去倒像是一直没有灭过灯，屋内偶尔还传出人声熙攘。

　　夜清寒踏进饭馆，就见堂屋中多了张临时搭起的床，陈夫人正躺在上面，依然没醒。旁边站着个郎中，神色有些无奈，老陈则悲伤的望着他的夫人，这么看来，陈夫人好像是快不行了。

　　众人见夜清寒白衣翩然，持剑淡然归来，都如同看见了活神仙，纷纷道：“啊，公子回来了，公子终于回来了，快帮忙看看她怎么了。”

　　怎么回事，方才她看过，没有大问题，应该早醒了才对啊。夜清寒赶紧走过去替她搭脉，脉象平稳，可有些过于平稳了。夜清寒有些不解，陈夫人身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呢。此时陈满隐了鬼形，就在这屋中，想必真的认为他娘要死了吧。

　　夜清寒产生了一个猜测，会不会是陈夫人她自己不愿意醒，是心中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脑中想要逃避什么？有了这个念头，她立刻就想到了一个方法。

　　夜清寒放下手中的剑，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中比划了几个字，“陈满来看您了。”接着顺势在陈夫人额头上一点。大功告成，就看陈夫人愿不愿意醒了。

　　众人见了夜清寒的做法，惊叹道：“啧，想不到还有这种方法，下次咱们也试试。”寻常人自然是不行的，因为夜清寒用了些灵力，只是灵光微弱，众人不知晓而已，况且他们也不知道夜清寒在空中比划的什么，都以为她只是乱比划一通。夜清寒没作何反应，只是默默等着陈夫人醒过来，也算是给小鬼一个交代。

　　不一会儿，陈夫人当真醒了。果然有心结未解，夜清寒心中确信。众人见陈夫人醒来，对着夜清寒又是一阵啧啧称奇，赞叹不绝，搞的她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担待不起众人夸奖，但又不知如何回答，便熟练的挤出个尬笑。

　　陈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先是环视了四周，她的眼神有些麻木疲惫，略微呆滞，但看上去不在是原来那般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模样。她依旧静静的躺着，良久都没有开口，当她环顾众人时，众人也都带着同情和担忧的目光安静的望着她。

　　又过了片刻，陈夫人像是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被一旁表情淡然的夜清寒看在了眼里。她方才环视周围，是在找陈满，但是明显没有看到。

　　夜清寒对她道：“陈夫人你可是在寻陈满？”

　　陈夫人十分疲惫无力，但听到“陈满”二字，却神色却突然有了些波澜，她问夜清寒道：“你见过满儿？他现在，在哪里？”

　　老陈听了这些话，明显十分震惊，愣了一下，他不可置信的将目光转向夜清寒。

　　众人则是满脸疑问，纷纷向夜清寒和陈夫人投来吃瓜群众的目光。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二人口中的“陈满”，“满儿”是谁。

　　夜清寒向老陈两口子眼神示意，意在询问愿不愿让这些围观的人听。而陈夫人则是对老陈摇了摇头，老陈便将方才脸上的惊色掩去，又露出个笑容，转身朝众人拱手道：

　　“陈某今日实在多谢诸位的关心，那“盗鬼”已经被这位公子解决了，实在是有劳公子，”老陈说到这句话时便对着夜清寒拱手道谢，接着又面向众人。“我家老婆子也醒了，真的有劳在座的各位乡亲父老，等老婆子身体再好些，我们老两口择日一定在这饭馆设宴请诸位相邻来吃顿饭，以表谢意。不过今天我们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各位也在这里呆了快一整夜了，想必已经十分疲乏，大家都先请回去休息吧，陈某真是麻烦诸位了，感激不尽。”

　　众人听了，便也不好意思多做停留。“让你家陈老婆子好好养病。”“你们老两口啊也没个儿女，怪不容易的。”“要是有什么需要咱们街坊邻居帮忙的，开口就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老陈也对他们点点头，再次拱手道谢。众人纷纷离场，最后屋中只剩老陈夫妇，夜清寒，以及隐形在角落的一团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