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异世录》复雨

18、孤魂

　　说罢，他们从大马路上进入一条窄窄的小石巷，巷子两边都是一些破旧遗弃的房屋，看起来十分凄凉诡异，加上这又是深夜，除了萧瑟的风声，再无其他声响。夜清寒身姿翩然，脚步轻盈，踩在地上几乎听不到声音，而陈满是鬼，可以飘着走，虽说现在是用双脚行走，但也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一人一鬼在阴森漆黑的巷子里快速前行。

　　穿过巷子，夜清寒随小鬼来到一个破败的小院前。小鬼道：“到了。”

　　“要，要进去吗？”园内杂草丛生，四周漆黑一片，围住院子的几间木屋都已经破败不堪，东倒西歪。夜清寒能看个大概，见此状后，有些迟疑。

　　小鬼道：“嗯。”

　　见夜清寒半天没动，他带着些好奇道：“姐姐难道是怕吗？可我就是鬼啊，你都不怕我，里面也没什么好可怕的。”

　　夜清寒尴尬的笑了笑：“倒也不是很怕，不过，要是能不进去，咱就尽量不进去了吧。”

　　她说完，那小鬼直接拽着她的袖口拉她走了进去。里面确实没什么可怕的东西。

　　陈满拉着她进了一间门已经坏掉的屋子，屋子里一点光线都没有，夜清寒也很难看清东西，心中不免有些发毛。这时小鬼放开了她，开口说话，他道：“姐姐，你把蜡烛点上吧。”

　　夜清寒手中确实还攥着小半截白蜡烛，不过现在没有火源和火折子，她便只好施法将它点燃。

　　在黑暗中呆了那么久，她这才能看清眼前事物。夜清寒先是低头看了看一旁的小鬼，和书中说的什么奇丑无比，血肉模糊，惊悚骇人都不沾边。

　　相反，眼前这小鬼的长相看起来阳光乖巧，带着些寻常孩子的童稚，但眉目间有一种年纪相仿的少年没有的淡然，脸色惨白，其他与常人无异，称不上恐怖。他头上束着一个小小的发髻，像是一个小书生，头发乱蓬蓬的，还粘着几根枯草。他看上去虽说有些瘦弱，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灰头土脸的，有些凄惨窘迫，但也看得出，如果能健康长大，也会是个英俊的男子。

　　夜清寒见他头顶发髻上不知何时粘了几根枯草，便伸手帮他清理了，那小鬼方才还哭花的脸上露出一个很阳光又很温暖的笑容，对她道：“谢谢姐姐，姐姐真好看，要是换成女子装束肯定比现在还要好看百倍。”

　　夜清寒虽说被夸，但心中有些无语，对他又是尴尬一笑。

　　她回过神来举起蜡烛观察四周，瞧见确实十分破败，积满灰尘，蜘蛛在四处都安起了家。夜清寒看到屋的角落摆放着一堆黑溜溜的东西，有的甚至还发了芽。她走近去看，也没太能看出来那是何物。不等她问，陈满就走过来，对她道：“这些，就是我从饭馆拿走的食物，最多的是土豆，还有白馒头。”

　　啊？这!确定是土豆白馒头吗，这都黑了，都发霉了，它都臭了，土豆苗都老高了……总之夜清寒心中有些吃惊，确实没看出来是食物，看来应该放了好些年了吧。

　　她问道：“你偷它们做什么？你又不能吃。”
　　“姐姐你不要说偷，不好听，那是我爹娘的，自然也可以是我的嘛。我拿它们是我活着的时候喜欢吃啊！”他又道：“那时候我娘还是常常会因自责而苦痛，终日忧郁，我就只是想让她知道，我从来都不怪她，虽然我死了，但我也还在他们身边陪着他们。所以我拿了这些食物，饭馆里最常掉的都是我曾经爱吃的东西，我娘真的觉得是我回来了，她也这样跟我爹讲过，爹却说她是因为太思念我，生了幻想。所以我娘一直确信那个“盗贼”就是我，而爹却不信。每一次我都把从饭馆拿来的东西放到这里，因为这屋子就是爹娘刚搬到青陵时住的地方，后来我便一直呆在这里，这里算是我自己的家。”

　　夜清寒点了点头，又道：“那后来你娘怎么就变得神志不清了？”

　　陈满接着对她道：“后来我渐渐觉得自己不该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我希望爹娘不要继续沉溺在失去我的悲伤与自责中，我想让他们开始更好的生活，把我淡忘，便忍住了很久没有去看他们。直到有一天，就我们现在的这个院中突然出现一群人，正是当初活埋我的那些亲朋邻居。他们见这院子已经破败，便离开了。我意识到事情不对，便一路尾随他们，他们果然打听到爹娘开的饭馆。”

　　说到这里，小鬼惨白童稚的脸上显出愠怒之色，双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夜清寒拍拍他的背，算是在安抚他。他接着道：“他们进了饭馆，在里面大吵大闹，要让我爹爹还钱。可是我们当初去借钱时他们并没有借给我们一文钱。我爹不给他们钱，他们那些人便在饭馆里又抢又砸，我娘被气晕了倒在地上，脑袋磕在了被打碎的酒罐上，流了血。而那些人把值钱的东西带走了，也没有管我爹娘是死是活。”“当时。我就眼睁睁的看着爹娘新开不久的铺子被砸，眼睁睁的看着我娘绝望的倒下去，看着她流血，看着我爹与他们反抗被打的鼻青脸肿，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没有能力保护我的爹娘。”说到这里，他的怒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苦悲切的神色，带着一些绝望与憎恶。“我娘那次醒来后，头脑便不如从前那般了。

　　夜清寒说不清现在自己心中的感受，应当也是十分难过吧，除了难过，兴许还有失望，对这个世界的失望，难道世上真的是坏人居多么。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你不必自责，人人都有能力之外的事情，努力了便好。就如同你爹娘没能给你治好病，你也不愿看到他们自责痛苦。换过来想，他们想必也不愿你因自责而痛苦难过。况且，你自己都是个孩子，保护不了爹娘也是应该的。”

　　陈满道：“是呀，我希望永远是他们的孩子，当我看见他们慢慢变老，他们那么孤独无助时，我便决心要守护好他们。而且那件事之后，我一一找到那些不仅活埋了我，还再三欺负我爹娘的坏人，我想尽一切办法在那些人家中装神弄鬼，恐吓他们，有几家已经对我十分忌惮了，有几个最坏的，也已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夜清寒这才看见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个薄凉淡然的神情。

　　陈满继续对她道：“而且自那次以后，饭馆中时常有来闹事的，都被我使手段吓走了，有时候是耗用自己的灵力打翻个凳子，又或是打翻个碗，绊倒个居心不善的闹事者。如此一来，确实没有人再敢到饭馆找麻烦来。不过，我当初也没有想到的是，不久后青陵城内就都在传陈记饭馆闹鬼的事情，坏人是不敢来了，可是连普通的顾客也都望而却步，后来饭馆里的生意就越来越不好。我看着爹娘越发沧桑，心里又很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