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阴夫人》菽野

2、第二章

　　宋斐拱手朝有若略一致意，转而又朝李纶拜下：“卑职带人在此街上巡视数次，入夜以后发现这位姑娘一直未离开，又见姑娘对画像中的女子表现的像是曾经认识，这才酿成误会。”

　　“卑职实有冒犯，还望信王殿下见谅！”

　　李纶闻言看了看有若，又朝他身后扶着轮椅的全叔点了点头，说道：“既是误会，何提冒犯。”

　　“这秋夜是越发凉，宋大人深夜当值受累了，本王多吹不得风，就不多干扰宋大人的公务。”李纶说罢，便随口吩咐道：“全叔！”

　　“多谢信王殿下，卑职恭送殿下！”宋斐率手下们齐齐跪地，目送着三人渐渐消失于街道尽头。

　　“大人，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带着我们赶去救平宣侯府的二小姐，反而……”一向最沉稳的杨榛话说到一半又打住。

　　宋斐微微勾起嘴角，盛师师早就已经被他提前掉包。只不过，信王府这位口口声声自称奴婢的姑娘和盛师师相识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吧？她又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此刻回味她方才的表情，还真是有意思，信王那般护着，除了长得标致之外，也不知是有什么过人的能耐~

　　“别废话，现在出发也不迟！走！”

　　“是！”

　　回王府的一路上，有若悄悄的跟在李纶的轮椅后面，一口大气儿不敢出，生怕他当着全叔的面说起今日的事。不管怎么说，全叔教她功夫，她心里早就将他敬为师傅。

　　走着走着，远看那一弯明月已经爬至正空，风也渐渐停了。

　　“在想什么？”

　　“奴婢没有……”李纶突然的问话，打乱了有若的思绪。

　　“你在想，我是不是会因为你迁出与平宣侯府的旧事而责怪于你？”里穿天青色棉底锦面圆领长衫，外披一件赭色狐皮大氅，玉冠束发的李纶看起来比白日要憔悴许多。他双手摸着一只嵌鹤纹白玉暖炉，眼眸半敛着瞥向后方。

　　“不，王爷出现后奴婢就不这么想了。即便奴婢曾与平宣侯府有过往来，自从奴婢跟随王爷之后，奴婢便与他们不再有任何瓜葛。”

　　“还是紧张了。”李纶冷冷笑了笑，平视着前方，语气越发淡漠：“本王的确不爱惹是生非之人，你知道这点很好，但你也应该明白，本王并不是无力平息是非之人。紧张、害怕，只会让敌人轻视你！”

　　“是，奴婢明白了！”有若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

　　“平宣侯府始终你是待过的，你在我的身边，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早晚也会遇到。找个机会，我会派人去平宣侯府交代一声，以后你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不必再遮遮掩掩。”

　　“是！”

　　“还有……”有若见他迟疑，越发仔细的听着。

　　“以后不要穿成这样了，不好看。”

　　“是！”她满口应下，不过事实上，他还是喜欢女子明艳的装束吧。

　　李纶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柔和了很多，这也许就意味着，他以后不会再……这颗定心丸吃下，有若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他还是在乎她的感受的！

　　听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全叔心里早猜着个七七八八。只不过听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旁边的有若，这丫头今日的打扮确实太娘们了，不过，很好看啊！只不要被王妃瞧见才好。

　　思至此处全叔忽然停住，一声不吭的三两下就将自己身上的外衫除了下来，向有若扔过去：“接住，别冻着！”

　　有若接住外衫歪头看向全叔，心里暖融融的，旋即给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谢全叔！”

　　全叔微微笑了笑，待李纶扭过头来，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跑没了影儿，扶起轮椅就往前推，像被某个大师设定出来的机器。

　　翌日，天色未亮，睡在李纶寝殿旁一间小耳房里的有若一早便听到隔壁有动静。她爬起来看了看滴漏，还没到五鼓时分。

　　李纶腿疾不治出行不便，圣上因此怜悯体恤，不让他参与早朝至今都有五年了。

　　虽然他平素少眠一向早起，但也不至于这么早。

　　有若揉了揉惺忪睡眼，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前往李纶的寝殿服侍。她刚走到殿门口，看见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人正在交谈。

　　“在此之前，类似的案子发生过几起？”是李纶的声音。

　　“这个案子从发生第一起到现在也不过才一月，京师中遇害的世家女子已经有四人，都是遇害于夫家迎娶之日的前一日。”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

　　“遇害的四个女子，她们之间可有什么联系？”

　　“未出阁的女子平素极少见生人面，更何况是高门大户里规规矩矩的小姐。她们四人中以齐国公府的三小姐出身最为显赫，但她们生前根本就不认识彼此。”那人说完，殿中陷入沉寂。

　　李纶掩鼻轻轻打了个哈欠，墨色剑眉微微蹙起，显然还未睡足。“衙门验尸的仵作就没能发现点什么相似之处吗？”

　　“听里面的消息说，凶手在每次锁定被害女子之后，都会提前以画像的形式来告诉官府被害人即将面临的死法……”

　　“是吗。”李纶淡淡的说着，不由想起将昨夜的场景。宋斐的状态看起来，似乎并不完全被动。

　　“你进府之前，确定没有听到平宣侯府二小姐遇害的消息？”

　　“回王爷，是的。今日就是盛小姐出阁的日子，可侯府在外面看来，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会不会是，凶手失手了？”

　　“宋斐呢，他人在何处？”昨夜宋斐说过要去侯府，怕便是因为宋斐的缘故。

　　“他似乎还未从侯府出来。这件案子是圣上亲自下诏让大理寺主领查办，宋斐那小子颇有些手段，上任至今查案还没失过手。属下想，他手里肯定是掌握了一些关键线索的。”

　　“你下去吧，有新的进展再来禀告！”

　　“是！”

　　听见里面的人正要出来，有若旋即退了几步，装作正要往前面走。

　　里面出来的人刚好与她碰头，是个中等身材、小贩打扮的青年男子。这男子鹰鼻粗眉，面相中有几分英气，看着像是清晨进府来送菜的小哥。只不过他的面孔有些生疏，应该是新来没多久的。

　　“欸，你在这里做什么？”有若先迎了上去，若无其事的问道。

　　“回姑娘，小的听我家掌柜的吩咐，特来问问，我们那儿新到的一批大闸蟹王府里可需要供应。”他说的掌柜的，便是起云楼的当家韩修，确实是王府中主要食材的供应商。

　　若是一般的人便罢了，韩修与李纶素有几分交情，出于朋友间的关照似乎也说得过去。

　　既然这小哥也没发现她偷听，有若赶紧借着台阶便下了，“原是这样，有劳了！”

　　“姑娘若无其它吩咐，那小的先去忙了。”

　　“请！”有若含笑将人送罢，便进了内殿。

　　李纶也像是没有察觉到方才她的到来？总之他一个字也没提，有若也就更无话可问。她按部就班的伺候他洗漱穿戴好，便去厨房传早膳去了。

　　辰时二刻平宣侯府

　　挂满红绸宝珠、彩灯结群，本该喜气喧天的侯府此刻却安静得紧。

　　骄阳挥洒之下，后院里那一排排松柏比三年前越发的滴翠而茁壮。朱漆包裹着的高大镂空落地窗，当年有若曾日复一日的擦拭，如今它的颜色还是那样鲜艳，即使是在结构最复杂的角落里，手指抚过也丝毫不沾灰尘。

　　院中如镜面般光滑的青砖所盖之处，无一丝杂草残屑。靠西墙的花圃中虽仅剩些月季，却也开得繁盛。幽幽檀木香从佛堂中不断飘出，因着平宣侯夫人骊氏喜欢种植常青花木，故而即便眼下已是深秋，站在侯府内院却感觉不到萧索之意。

　　在宋斐的安排下，盛师师安然无恙，但假扮盛师师的侍女韦儿同样毫发无伤。这说明凶手早已识破？还是故意拖延，不得而知。

　　昨夜通宵达旦苦守的宋斐之所以还未离开侯府，就是想今日亲自护送盛师师的迎亲队伍。他要借盛师师顺利出嫁让京师中人知道，谣言可破，凶手并没有那么可怕。

　　但他万没有想到的是，盛家二小姐在这节骨眼竟突然关门闹起了悔婚。

　　这会儿，侯府后苑里的秋水苑外，悄悄围了一群人。府中的下人们趁着侯爷和夫人都在内室，纷纷交头接耳轻声议论起来。大抵说的是：二小姐若是下嫁还好，可她要嫁的是晋国公府的世子爷张齐甫。张家那样的门庭，焉能受得了被悔婚！

　　这样好的姻缘，若是换了旁的人家怕是都上赶着给祖上烧香。偏偏盛二小姐瞧不上张世子平平的相貌和才能，正想着借宋斐入府排查这档口，以保性命为由悔婚。

　　张齐甫此人宋斐认得，瘦的竹竿子似的，双眼狭小颧骨突出，面相是刻薄些，听说是天生不足。不过，这位张世子年方十八九，却已经得中举人，怎么说也算不得才能平庸啊。

　　宋斐倚着一块太湖石，独自等在院中时忍不住啧啧叹息。

　　“国公府的人眼看就要上门，师师，你太过分了！你准备将你爹、将为娘的置于何地？”一向慈眉善目的骊夫人也忍不住掐住盛师师的手，直直瞪着她。

　　穿着单衣，发髻才梳了一半的盛师师看了眼地上被她亲手剪碎的喜服，忽然反握住骊氏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娘，你知道的，女儿心里只有长菽。”

　　“闭嘴！长菽是你该叫的吗？”负手立在床榻一侧的平宣侯盛仲忍无可忍，回头朝盛师师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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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绝贤：你穿成这样，不好看。
全叔：明明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