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清辉了如雪

6、第 6 章

　　6.
　　午夜，12点。
　　是前一天的终始，也是新一天的到来。
　　推开窗，深深呼吸，空气中尽是一阵静謐的安稳。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沉浸在美梦中，与周公亲密对话。
　　回眸，百叶窗外却是一派紧张热闹的景象。
　　灯火通明，声音嘈杂。越是这样的时候，他竟然越会觉得——孤寂。噬心刻骨的孤寂。
　　揪揪不停抽搐的眉心，忆洛习惯性地口袋里拿出那支气雾喷剂，把大拇指肚，细细抚摸。
　　“咳——咳——”庄明辉清了清嗓，递了杯咖啡过去。难得看见忆洛眼眸里那么清晰的温柔和寂寞，要不是因为害怕咖啡凉掉，他实在应该在门口多站一会。
　　那个人，总是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太深，藏得太好，也藏得太久。
　　“谢谢，辛苦你了！”忆洛接过咖啡，啜了一口。好淡。
　　“少来。你也知道辛苦，我们这样超负荷工作都快一周了，你想累死我是不是？”故作抱怨地捶了他一拳，明辉盯着气雾剂，笑得了有深意，“我记得你五天前刚出的体检报告上面明明诊断说你的哮喘已经痊愈了呢，怎么还带着这东西啊！”
　　手握了握紧，忆洛不置可否地又把目光投向了浩瀚的夜空。
　　“上次……伯母打电话给你……，没事吧！”这个问题憋了一周，庄明辉还是忍不住多嘴。本能觉得，此时的他或许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没事。还是老样子，第二天让霏雨送来了一大堆东西。”
　　“霏雨？就是你提起过的那个干妹妹！” 明辉站在他的身边，一齐望着窗外的夜景。
　　“而且还是若琳还有江南的初中同班同学。现在，就是杂志社的总编辑！
　　这个世界……好小！”当他从霏雨口中听到江南这个名字时，心脏如此剧烈的跳动。
　　他和她，好似冥冥之中注定的牵引。
　　五根手指在眼前轻晃，忆洛略显尴尬的动了动嘴角。“策划案拟出来了吗？”又喝了一口，好像比刚才更淡了。
　　“正在做最后的修正。估计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差不多了。”庄明辉收了回手，扭了扭酸疼的脖子，“那我先出去了。”
　　“恩”字音节未落，“嘟嘟”两声敲门声响起。
　　“请进。”
　　“尹总。外面有两位小姐找蒋特助。”
　　“找我”庄明辉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来人。
　　“去吧。特准你2个小时的假期，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少来……”庄明辉前脚刚迈出总经理办公室，便转回了身子，一脸灿笑：“看来，你也得特批自己2小时的假期！”
　　一声轻柔的问候响起，“你好，尹先生！”
　　微微一怔，片刻，才回过神，报以一个温和的笑意。“今天没下雨！”

　　门口的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轻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谢谢你！”江南第一次，正面凝视着他的脸，由衷地说着。
　　虽然因为长时间少睡，双眼有了明显的黑眼圈，眼角眉梢尽是倦意，但是不可否认，他还是很帅。
　　哪怕最最简单的白衬衫，穿在他的身上，都显出不一样的风采。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淡淡地说着，目光，瞥向了桌上的食具。
　　“若琳说要给明辉做宵夜，所以，我也顺手做了一些，算是答谢！”说着，江南打开了竹篮，顿时一阵菊花的清香弥漫室内。
　　“白菊花能够清火明目，对于你们这样长期熬夜的人来说，最好不过了。所以我熬了点菊花粥，做了几个南瓜饼，你将就着吃吧！”
　　粥煮得刚刚好，不稀不稠，入口即化。浓浓的米香里，夹杂着菊花淡淡的甜，丝丝的凉，清淡得恰到好处。
　　金黄色的南瓜饼，又酥又糯，里面的绿豆馅，滑而无腻。这样的厨艺，算将就吗？
　　他保证，是这他二十七年人生里，最最美味的一餐。
　　看到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应该做得还不错吧。这些东西，平日里她做到很多次，今天做起来，还是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眼光流转，他的办公桌，还真是不一般的整洁。两个像框，静静的竖立在办公桌的一角。
　　一张是全家福。女人笑着很开心，男人，笑着有些落寞，还有，他俩怀中抱着的那个绽着幸福笑靥的小男孩，那是他吧！
　　另一张，是他现在的样子。应该刚拍不久。他坐在一个女人的身边，安静的笑着。
　　他似乎特别爱笑。认识他以来，几次见面，他也总是这样笑着。
　　等一下，照片中那个女人，那么眼熟，那是……莫离居的秦老板！
　　他们早就认识？看上去，很亲切的感觉。
　　“很奇怪吗？”读出她眼中的疑惑，忆洛轻声问着。
　　“有一点。”江南点了点头。
　　“在我十岁那年，准确地说，在我拍这张全家福的第二天，我就认识了秦姨。”
　　他的眼神有些飘远，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江南却感觉，那份温和里，缠绕着的深切伤痛。
　　伤痛……。心本能的一缩。
　　“怪不得那天你会在那儿，好巧！”自然的扯开了话题。
　　“是啊！”他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目光，如水。
　　“那个……尹先生，你工作忙，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我出去找若琳！”脸微微一红，江南低着头，避开这样的温柔。
　　“等一下。既然你一番好意而来，我总得送份回礼吧！”有没有人说过，她低头的时候，很美。
　　“回礼！”摆了摆手，谢绝了。
　　“那可不行。我和你一样，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门被推开，庄明辉走了进来，送上最新的广告策划案。关门时，还悄悄向她竖起大拇指，那是什么意思？
　　“可是……尹先生……”可是这样还来还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叫我忆洛吧！”
　　“诶？”
　　“我们是朋友吧！”重新回归地坐椅上，眼眸从企划案中流动上她的脸上，清亮清亮。
　　“恩！”
　　“所以，以这次为限。既然是朋友，以后就谈不上谁欠谁还！”交叉着手指，支着下额，忆洛嘴角轻扬。
　　这人，会读心术吗？江南微微一笑，“可是我在这里的确会打扰到你！”
　　“不会。我只怕你会觉得太安静了！”双眼不停的来回穿梭于厚厚一叠A4中，语调舒缓得地极为好听。
　　坐在沙发里，随手翻动着桌几上的杂志，“我喜欢安静！”
　　是的，她喜欢安静，尤其是像现在这种，让人如此安稳而放松的宁静。就像深夜山间宁静的溪水，细细流动。
　　睡意来袭，眼前的文字变得模糊，世界，慢慢的，变成了一片黑暗……朦胧中，双脚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全身也被温暖包围。
　　好舒服的感觉，舒服到希望永远沉浸在那里，不要醒来。

　　痛，心好痛……
　　眼前尽是一片白色的浓雾，让她看不清四周的景象。笑脸，逸云的笑脸，就在前面，为什么无论她怎么叫，他都不停下，无论她怎么追，永远都追不到。
　　不要这样，不要丢下她。
　　“逸云……逸云……”双手不停在空中挥动，握到的却是一阵虚空。眼角，自动地滑下一行清泪。那么清晰的触感，似梦非梦，如真似幻。
　　脸庞多了一阵温热，顺着泪流的方向。
　　朦胧中，一声浅浅的叹息，萦绕在耳畔。
　　原来，她心中的那个人是蓝逸云。难怪，她的脸上永远带着淡淡的哀伤；难怪，她会那么的贪恋苦涩的清咖；难怪，那天在雨中她会那么无助的哭泣；难怪，霏雨那天会有如此失常的表情。
　　这么多年，她常常做着这样的恶梦吗？在梦中流泪，在梦里嘶喊，醒来后，一个人面对现实无情的打击。
　　指尖，轻抚着她的脸颊，极尽疼惜。
　　“你……”江南睁开眼，迎上忆洛有些深沉的眸子，怔怔不能言语。
　　“带你去拆礼物！”
　　礼物！现在！凌晨五点！

　　安然的，静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乘着电梯，来到顶楼的空中花园。翠绿的枝杈上滚动着点点晶莹，莫名的小花，含包待放，羞涩得如同恋人的脸。微风拂动，沁人心脾。
　　抬眼望去，金黄的光圈，在城市的东方，缓缓升起，明亮的红代替纯色的白，奏起天空的主旋律。
　　原来，这就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大自然永恒的瞬间。
　　“都好了吗？”忆洛转头侧睨，她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令人着迷的红润。
　　愣了一下，江南尽情的舒展了一下身子，“感冒早好了！”
　　“那里呢！”
　　表情微僵，瞥转头，不再开口。不知如何开口。
　　“我喜欢看日初，日落。感觉在这样的永恒里，一切都变得很渺小。地球照转，日子依旧，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微笑着迎接下一个日初日落。”
　　这番话，算是安慰吗？
　　“微笑着？”凝视着他的侧脸，完美的线条，迷离的眼。一刹那，她读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是啊。微笑着，因为我们都要珍惜自己的眼泪。”
　　“珍惜眼泪？”喃喃自语的重复。
　　顿一顿，忆洛缓缓开口，“秦姨教我的。在我最痛苦的一天，她撑着伞，微笑着告诉我，珍惜眼泪，因为每一滴的眼泪，都可能是你唯一的安慰。”
　　最后的几句话她听不太清楚，意识在听到“最痛苦”这三个字时，停止了转动。
　　“那天，是我父亲的头七。”
　　父亲，头七。难道……
　　全家福，莫离居，中年男子，秦姨，思绪隐隐约约触及到了什么，一闪而过。
　　尹忆洛，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靠得越近，居然会发觉，越来越不曾了解他。
　　特别确定的是，那张平静的脸伴随着天际绚丽的晨光，永远贮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纪念着，心间温暖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