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至恒 霖》花成眠

5、一夕骄阳转作霖（二）

　　是年秋，竹林黄了。师父收到了岁寒三友之一的“竹”——傅青的来信。师父平生没有什么朋友，傅青算是当中不算朋友的朋友。
　　“霖儿，我要去一趟上京，你也要去。”
　　“你要带我去闯荡江湖？”
　　师父的脸抽了抽，“你现在的武功……”他是不好意思说，他最厉害的剑术和机关术我学不到一半，琴棋书画就更不用说了，这十年来，我学得最好的，就是毒药、赚钱，还有逃命。
　　“太乙迷踪步……你倒是学得很好。”
　　“哈哈，因为我常常上山下山，那是当然，连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小愁斋最便宜的茶叶，也要二十两银子一两。在这个年代，二十两是平常人家几年的开销。”
　　“可是我的小愁斋从来不亏。”
　　“那个竹子老头找你什么事啊？”我无聊得翻动着书卷，习惯了一室竹香，与清寂为伍，倒懒得和他去什么上京。
　　“柴久玲行刺大国舅容云溪，事情好像和十年前的上官将军有关。”
　　“傻子。”我转了一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是有那么多人你杀我，我杀你，江湖人插手朝廷的事，没有一个好下场。”
　　“聪明。你能明白这一点，算文为师没白教你这十年。”师父嘿嘿一笑，“不过柴久玲是上官谦的拜把子兄弟，事关上官谦，他那样做，有他的理由，柴久玲是岁寒三友之一的梅，江湖中那么多人，能让我真心佩服的不出三个，柴久玲算是其中一个。再者，我姓上官，这个姓并不常见。”
　　“你别告诉我你和上官谦是亲戚？”
　　“对，他是我的亲侄儿。不过我早年入江湖，已经被逐出上官家，不入上官家家谱。当年，上官谦死后，全家上下两百七十一条人命全数被杀，如此惨案，就算是今天想来，还是难受的。事发之后，我就找人着手调查这件事，柴久玲看来是有了线索，你既然是我的徒儿，就要插手这件事。”
　　风顺镇，官道。
　　我十年来什么都学了，就是没有学骑马，师父他老人家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马不行，马车总可以吧？”我小小的个子从马车上探出来，师父尴尬一笑：“我西山老怪的徒弟，竟然不会骑马，传出去笑死人。”
　　“师父老爷啊，上京离西山多远啊？”
　　“马车的话，要半月。”
　　“这么远？”我撇嘴，狠狠咬了一口糕点，小愁斋交给了三儿打点，小雀便做了我的马车夫，我呆在马车里无聊的很，便出了马车和小雀一起驾车。
　　“小公子，你还是去里面坐着吧，看这天色，似乎要下雨了？”
　　天暗沉沉的，天空中弥漫着水汽，车中只有一套雨披，我趁着还没下雨，再逗逗这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你和我上京，不会怨我吧？”
　　小雀露齿一笑：“怎么会，有上官前辈在，就算乱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尽拍老头子的马屁，怎么不拍拍我的？”
　　小雀不愧是让我从小培养的生意人：“小公子的钱虽然不能说天下第一，也是富甲一方，跟着小公子你，吃穿都不用愁。”
　　“哎呀，你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
　　雨点很快便落了下来，我交代了小雀当心自己的身子，小雀连呼省得，便赶着到下一站好做歇息。
　　师父正在摆弄一盘棋，我故意抢了黑子，和他一起下，不到三步，我的形式及危了。
　　“平日里叫你好好学你不要听。”师父的脸还是保持着四十几岁的样子，实际上已经七十多岁了，胡子是越来越长。
　　我斜躺下来，拿着一颗棋子在手中掂量，目光注视着马车顶，无所事事。
　　“霖儿，来，继续下。”
　　“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有什么好下的。”
　　师父不语，目光不离棋盘，有所思量。
　　我看着他如此认真的神情，便知道他是透过棋子，在想事情。
　　马蹄声淹没在飞溅的尘土中，雨越下越大，偏偏沿路都没有人家也没有客栈，连一间破庙也没有。
　　“闪开。”外头不知是谁一声大喝，小雀急拉马绳，马儿却还是受了惊。师父早已掠出马车去外头稳住马儿。一阵马嘶之后，终于安静下来，我一掀帘子，地上是乱七八糟的车辙和马蹄。
　　“对不住。”两个黑衣人头戴竹笠，看不见脸，语气也不是很和善，我心中很不愉快，只听啪啪两声，师父早已动手，两颗黑子正中竹笠，竹笠应声断成两半。
　　“老头儿武功不错。”方脸的大汉一把马鞭过来，气势断雨，送到了师傅眼前，好像到了棉花里，使不上劲。
　　“住手。”一旁的却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雨势倾盆也不皱眉，横手拦住了师傅借力打力的鞭子。
　　“尚荣，退下。”眉目清秀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能接下师傅的鞭子，武功也属不弱。
　　“在下兄弟二人有急事前往上京，望老前辈高抬贵手。”
　　师傅是西山老怪，当然不是受气的主，这大雨天赶路，有这么横冲直撞的人，要是遇上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或许早已经送了命。
　　“老夫若是不抬手呢？你们要怎的？”
　　“看前辈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恕舍弟莽撞，冲撞了前辈。”话锋一转，“若是前辈执意和我二人过不去，那么在下只好领教前辈的高招了。”说话间不被不吭，听在我耳中却不是很舒坦，而且觉得有些狂妄。
　　“两位，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躲在马车里，却故意用内力将声音逼出，“这条路人人可以走，你要抢道，凭什么？如果今天我们只是一群不会武功的人，是不是就要甘心死在你们的手里？”
　　“哼，我们是常州海威王座下。”方脸大汉不服气的说。
　　“海威王也只是个王，况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方脸大汉还想在说什么，另一男子却朗声道：“敢问车中何人？”
　　“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
　　雨，没有停歇，这边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师傅已经懒得废话，两颗棋子唰唰弹出，攻向二人背上大穴，不至于伤人命，却会让人在雨中停上半个时辰不得动弹。
　　“驾……”小雀一声长喝，马车已经掠出，大汉不服气的看着我们大骂，另一个只是皱皱眉，却没有说什么。我在马车中暗自好笑，谁叫他们碰上了西山老怪。
　　一路上只有大雨不停，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看见了城镇。小雀早已衣襟湿透，师父的青衣却干干净净，一滴雨水也没有。小雀惊异的看着师傅，师傅只是嘿嘿两声轻笑，便张罗着吃饭了。
　　“客官，你们的菜……”
　　我不习惯坐马车，又是大雨天气，没有什么胃口，师傅一口一口的吃着饭，小雀目不斜视，安安静静盯着自己的碗。
　　“两间上房。”
　　吃完了饭，正要上楼，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正是半路遇见的两个黑衣人，马车不如马，到底是追上来了，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相信他们也不敢造次。
　　第二日清晨，师傅急着赶路，早早的催促我动身，便再也没有见那两个黑衣人，只是客栈这次匆匆一眼，却觉得那人分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