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至恒 霖》花成眠

6、一夕骄阳转作霖（三）

　　“师傅，这里就是上京了啊？”我一跳便下了马车，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毕竟是天子脚下，虽然这个天子的位子已经坐不稳了。
　　我没有出过西山，最多就是在风顺镇逛逛，进到了上京，不由好奇。
　　小雀紧随着我走走停停，师傅的脚步不慢，我一直以十二岁的身子示人，跟着有些吃力。
　　上京有名的三大歌舞坊闻名各州，难得来上京，师父却身怀要事，我也不便明目张胆的闲逛。
　　“师父，可是查到了柴久玲在什么地方？”
　　“……没有，所以今夜，我想进国舅府看一看。”师父目色有些伤感。
　　“我要不要陪你一起去？”
　　“不用，暂时待在客栈里，不要乱走动。”交待了这句话，师父便出了房间。小雀端着饭菜正好进来，我闲闲的靠在床沿看一卷杂书。
　　“小公子，该吃晚饭了。”小雀从十四岁起，便一直在我的小愁斋，也是难得知道我身份的几个人之一。
　　我悠悠的坐下，今夜师父一去，我总有些不怎么好的感觉，吃了几口，也没有什么味道。
　　“小雀，晚上你待在客栈，不要出去。”
　　小雀不明所以的看了我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是，小公子。”
　　待师父出了客栈，我便远远的跟在后头，若是近了，以他的武功，定会发觉我的存在，还好，我的太乙迷踪步练得比师父还好，轻轻松松尾随着一路到了国舅府。
　　国舅府灯火通明，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即便到了这个时辰，也还是很热闹。
　　师父一个纵身，跃上了屋顶，脚步很轻，身子像一片落叶，飘飘荡荡。
　　我闪进一个假山，躲开了一群守夜的官兵，注意着师父的动向，一抬眼，却不见了师傅的踪影，不禁懊恼起来。过了一会儿，东厢传来一些脚步声，我以为是师傅硬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便也跟着过去瞧。
　　“世子，请。”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坐在上首，一席酒菜，邀请的是一位衣着光鲜的二十几岁的男子。
　　“国舅爷，客气了。”
　　“哪里，世子千里迢迢来到上京，世子辛苦。”
　　二人客套一番，那人便是容国舅和什么世子啊。能被称为世子的，好像很多，不知是哪个王侯的公子。一看国舅在这里，我便潜在屋顶上移了两块砖瓦，慢慢观察。
　　容风楚拍了两掌，便有舞姬上来献舞，衣着不似天朝打扮，应是边境小国的女子。
　　“国舅爷，离飞这次来，主要是来向四小姐求亲。”
　　容风楚不着痕迹的遣散了舞姬，单单和常离飞喝起了酒。
　　“国舅爷，父王想，两家结亲，定能成就美好姻缘。”
　　我这才明白，此人乃是海威王的二子，常离飞。常离飞面目英俊，自他哥哥死后，便深受海威王器重，海威王一共三子两女，其弟常离音身有腿疾，智谋闻名各州，却是庶出，将来若是海威王荣登大宝，也不可能轮到他做太子，那么如今最好的人才便是二子常离飞。
　　容风楚不变神色，慢悠悠道：“昨日，我刚刚答应了一件事。”
　　常离飞不明所以：“什么？”
　　“我答应了将小妹嫁给‘黄泉’。”
　　常离飞一听，面上突然变得煞白，手中的酒杯不稳，漾了一地酒渍。
　　容风楚仍旧很和气的微笑道：“听闻海威王还有一子不在常州，此人便是名动天下，与公冶世家的公冶环有‘黄泉碧落’之称的兰成苏，既然同是一门兄弟，小妹还是和海威王结亲，这样不是很好吗？”
　　常离飞咬咬牙，慢慢恢复了神情。
　　“兰成苏乃是一个贱婢所生，又被父王逐出家门，怎么配得上四小姐？”
　　容风楚却不以为然：“单单以他‘黄泉’在江湖上的名头和云霄阁的财力，他便有资格做容家的女婿。”
　　“兰成苏性子残酷妄为，性情不定，连自己的亲友都杀，才落得‘黄泉’的称号，国舅怎么将三小姐嫁给他？”
　　“可惜。”容风楚面对着常离飞的质问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小妹钟情于他，若是世子可以让小妹回心转意，我倒是可以考虑将妹妹许配给你。”
　　“此话当真？”常离飞好像又看见了一丝希望，但想到要和兰成苏抢女人又是一阵黯然。
　　我有些好笑，这容风楚分明就是在挑起常家的内斗，更或者，是要叫常离飞去送死，常离飞不明白容风楚的如意算盘，到时候恐怕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听了好一会儿，却是容家四小姐的婚事，一点也没有听到柴久玲之事，心想师父也许已经找到了也说不定，便轻手轻脚的将瓦片覆上，慢慢移动了身躯。
　　我飞身下了屋顶，不知怎么来到一方小院，传来一阵女人的嬉笑声。
　　莫不是闯进了容家小姐的闺房？
　　思量间却从房间里飞射而出一件东西，我连忙避开，那东西似乎是长了眼睛似的又从背后回来，我连忙翻身，才没有被击中，这才看清，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酒杯。那酒杯已然已经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武功不错，可以逃开我的回力。”
　　房子里传出个男声，声音温柔，好像对着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
　　“公子，要不要琴儿去会会？”娇俏的女声刚落，那男声便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站在庭院中央，如今被发现，已经无处藏身，心中大呼不好。
　　却看见房中走出一位穿着黄衫的英俊公子，身边拥簇着三个女人，姿容都属上乘，这男人还真是会享受。
　　“哎呀，好可爱的孩子。”一名翠色衣衫的女子看着我，笑容很是甜美。
　　黄衣公子细细打量着我，“笑儿，你喜欢？”问的正是翠衣的美貌女子。
　　“刚才是你躲过了我的酒杯？”
　　我说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当下气定神闲的坐在了外头的石凳上笑着道：“不错。”
　　那黄衣公子“哦”了一声，便走进几步，笑道：“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当然是觊觎公子身边的漂亮姐姐了。”说出这句话，自己也为自己一阵恶寒。
　　那黄衣的公子反而哈哈大笑，“真是有趣。”
　　笑儿挽着黄衣公子的手：“小小年纪，怎么就是一个色胚？”
　　“这夜已经深了，各位姐姐，可不可以帮小可说说话，让公子放小可离开呢？”
　　笑儿状似沉思，皱了皱眉：“我们公子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我佯装可惜，保持的笑容道：“姐姐貌美如花，替小可求求公子，公子一定心软。”
　　黄衣的公子很有闲情的听着我在一边说话，漂亮的丹凤眼斜斜的看着我，我心下一阵诅咒，再不走，师父回到客栈找不到我可就不好了。
　　“……夜已经那么深了，小可就不打扰各位姐姐和公子了。”我一个纵身想要跃出院子，一道黄影却突然闪出，手一横，拦住了我的去路。
　　早知道，就不用那么多废话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不用送了。”我朝左边一个闪身，摆脱他的阻挠。他的扇子唰的张开，另一只手抓向我的肩膀，一股劲风迎面而来。
　　我脚下连忙施展太乙迷踪步，趁机闪出一段距离。
　　黄衣人突然停了手，笑道：“太乙迷踪步，西山老怪的徒弟啊。”
　　这人身在国舅府，却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一点也不简单啊，看样子，他的武功也很厉害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山老怪也会收徒弟了。呵呵，不是说此生不收徒弟吗？”
　　师父有这么说过吗？当年，不是他提出来要收我做徒弟吗？回头问问。
　　我不想多做纠缠，借着他停手的空挡，便闪身出了院子。
　　“公子放他走？”
　　黄衣人狭长的丹凤眼下，闪着异样的光彩。
　　我一路奔出，喘了口气。四下无人，大街上空空荡荡。一路走到客栈，小二正在收拾东西，待我上了楼，小雀却在房中等我。
　　“小公子，你可是回来了。”小雀舒了一口气。
　　我朝着他身后望去，一袭青衣的中年男子闲闲的喝着茶，目光中一片淡定。
　　“可是岁寒三友之一的竹，傅先生？”
　　傅青放下茶杯，面对着我，眼神中多探究之意。
　　“小公子，傅先生已经坐了有半柱香的时辰了。”
　　“无妨。”我坐在傅青的对面，首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爱等是他的事。
　　“不愧是西山老怪的徒弟，脾气都一样，不把人放在眼里。”
　　“傅先生，你可错了，这人啊，不是放在眼里，是放在心里的。”轮到我观察傅青了。岁寒三友成名二十多年，大概四十几岁，面色清冷，果然是竹的个性，孤高清傲。
　　“……那么，傅先生所谓何事？”
　　傅青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署名是柴久玲的。”我接过一看，不由诧异。
　　“是柴久玲交给我，要我转交给西山老怪。不过，现在看来，怕是只能交给你了？”
　　小雀不由担心道：“小公子，上官前辈一直都没有回来？”
　　怎么会？以师父的武功，没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难怪……那不舒服的感觉。
　　傅青已经起身，“我的事情都做完了，西山老怪看来是遇到了麻烦，上京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自己小心吧。”
　　虽然面色冷峻，语气却还是柔和的，看来，傅青和师傅的交情还算不错，我起身，他示意不用远送，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我和小雀两个人。
　　“小公子，现在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