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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林杳走在前面,下雨了。空气有些冷,骤然涌入鼻腔,冷溪撑着伞在后面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前面,林杳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她,冷溪看见林杳隐隐蹙着的眉头,于是撑着伞跑过去,将她也纳入伞内。

      林杳有些太高了,冷溪将手举高,雨水顺着指尖滑入手腕里冷冷的,打湿了袖口,林杳接过伞来,尽可能多的遮住冷溪,两个人并肩走着。

      “那件事情,不打算和我说吗?”冷溪转过头来看她。

      林杳只是皱着眉头,好像不知道怎么用表情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情绪,“不是我,你信吗?”

      冷溪在那一刻觉得自己错了,不应该这样直接的问她,“对不起,我相信你,真的,但是程老师那里……”

      林杳停下脚步神情似乎有些恢复说道:“我和程老师说了,不是我。”

      其实林杳能感觉到班上的同学对她的看法,即使没有交流没有来往,也能从眼神氛围,和别人的只字片语中感受到。

      因为林杳没有给别人,给周围一点点温暖,没有作为一个活着的个体,散发一点热气,所以她也没有得到别人给她的温暖,她可能曾经很温暖 。

      “可能,我的确看起来有些不好接触,但是我不会偷别人的东西。”

      雨下大了,雨水滴落沿着路边极速的向水槽涌进。

      “对不起,林杳,我相信你。”冷溪扯了扯她的衣角,“但是这件事情,怎么办呢?”冷溪看着她。

      “程老师说,这件事情他来处理。”林杳说。身边微微的嘈杂,冷溪蜷紧了小皮鞋里的脚趾踩碎了镜面的水洼,两个人踏着雨声朝艺术楼走去。

      无疑,这件事情将林杳推上了风口浪尖,让六班的全体学生意识到了林杳这个人,原来对她怪异的不满,像隐匿在水下的黑影,此时无所顾忌的露出水面。

      两天后,程晨郑重的告诉全班人,拿徐熙钱的人不是林杳,而是另有其人,借林杳的性格将这件事情嫁祸给林杳,以求自己脱罪,这使全班一片哗然。

      对此由为不满的就是金岚涛,他似乎认定了就是林杳。

      程晨说,拿钱的人不在班上,但是已经找到并将钱托他还给徐熙。

      程晨对此很保密,就算他再三申明这个人不在班上,但是由于学生的敏锐的直觉,大家依旧感觉得到这个人一定是个学生。

      那天课后,不服气的学生到办公室问程晨,这个人是不是学生,是不是就在班上。

      程晨只回答了一句,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当你犯错的时候有这样一个机会改过自新的机会,对你的人生会是一个更好的经历。

      事情似乎就这样平息了,但大家对这件事的关注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林杳,程晨也注意到了她,即使再安静再内向的人也不会像林杳这样,她像是完全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会提前做好自己的事情,班上的事情,让别人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

      那件事情之后她也尽量不再让别人感到异常,比如盯着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看很久,而是和大家有了一些简单的交流。

      但是对于她的怪异,班上的人仍希望得到答案。

      学校的午休时间很多学生都待在教室里,尹秋金岚涛韩栋和一群男生拍着篮球准备去操场上,陈思思趴在座位上睡觉,风从半开的窗里偷窜进来,偶有鸟语,明晃晃的暖光撞击这冷蓝的窗帘,显得梦一样安详。

      篮球拍在地上砰砰砰的直响,连桌子也跟着微微颤动,连同着他们猛然暴发的放肆的玩笑,惊扰了桌子上的陈思思,她继而拍案而起。

      尹秋着推攘着金岚涛争强的篮球,只听见一声巨响,趴在桌子上休息的人都纷纷仰起头观望,陈思思似怒非怒的追逐着尹秋,尹秋拉着大个子金岚涛做盾牌躲在他身后,金岚涛正和陈思思谈恋爱,两个人似怒非怒的推攘着。

      一群人从前门闹腾到后面,后面桌子上一摞书不小心被他们悉数推倒,于是大家又手忙脚乱的捡书,尹秋手忙脚乱捡书之余瞥见前面座位地上有个本子,本以为也是不小心碰倒的,于是趴下来用手将它够到,才发现那是林杳的,粗略的一翻,里面净是她的画,并且画得不赖。

      环顾四周,林杳并不在教室,尹秋便叫金岚涛他们来看,陈思思也凑了过来。

      那个本子很厚,半根手指长度的厚,半旧,没有破损,应该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陈思思站在一群男生中间透过他们肩膀间的缝隙看到了那个灰色的世界,对于满本子的压抑,密不透风的沉寂,一群热闹活力的人面面相觑。

      尽管所画之物不过是学校行道旁随处可见的蕨类植物,或者高楼林立的江景,或者人来人往的街沿,蹲在台阶上抽烟得中年人,公车上吊着把手玩手机的人,抱着孩子的女人,但是撞击的不仅是视网膜,也是内心,对于绘画的表现手法与技巧或许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但是对比反差和渲染称托大家都懂,当然还有绘画的张力。

      围在一起的一群人心中都各有所想,尹秋仿佛觉得自己翻开了一些不应该翻开的东西,但是自身边投出的视线使他不得不翻页。

      “要不然别看了吧……”尹秋说。

      没有页码的本子,不知道从哪一页开始,里面冷漠的路人,孤寂的孩童,夏天空寂的路巷,电线杆上几只鸟雀,开始变得渐渐熟悉,教室里回旋的风拂开的窗帘,学校里破损得看得到红砖的楼梯,凌乱的课桌的一角,聚在一起谈论的人,和一些熟悉的面孔,从行云流水的线条里冷硬的孤寂的都渐渐活泛了。

      很快他们发现了,最后一页,画的是冷溪。画里的她半张脸被繁茂的灌木丛遮住,只余半张脸,半张酣睡的酡颜,那张画处理得极为用心和精细,画中的冷溪,面容中的每一寸美都发挥的淋漓尽致,就连那灌木丛也分外的空灵与繁茂,唯一一张有色彩的画。

      “林杳…会不会是心里真的有问题?”陈思思站在他们中间似若无意的问道,这一句话让周围的人都有所猜忌,“虽然确实画得牛逼,但是我也觉得有点瘆人。”韩栋的抱着篮球说。

      林杳到教室的时候还没上课,教室里的人都在各种窃窃私语,只是见到她走进来后气氛又冷却了下来,有些奇怪和可疑,有人半遮半掩的打量着她,有人明目张胆的看着她,林杳还是一如既往的碎发贴着脸,带着眼镜,穿着宽大的校服和校裤,抱着画板。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冷溪在水槽边洗手,陈思思和齐花花凑了过来,“冷溪溪,你今天的口红颜色好好看啊。”齐花花背着手说,冷溪转过头来笑道:“是吗?喜欢的话我回头给你发链接啊。”“好啊好啊。”齐花花笑得更灿烂。

      “冷溪,我跟你说件事情。”陈思思欲言又止。

      “嗯?”

      ……

      “林杳。”冷溪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身边林杳滑弄着手机。

      “嗯?”她的声音很低沉,冷冷的。

      见手里面包芯里黄色的熟芝士快要流出来,冷溪连忙一口咬下去,见冷溪久久不语,林杳转过头来看她,却看见她心满意足的吸着面包里的芝士,捧在手里的热面包不一会儿就瘪塌下去了。

      “林杳,你的性格是天生这样吗?”冷溪面对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很久之前,就在陈思思没有同她说手绘本的事前,她就一直想问了。

      “嗯。一直这样。”林杳面无表情。

      “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和你的性格无关。”冷溪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皮无视她的眉头继续说到,说着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不已。

      林杳看着她,眼前这个灿若夏花的少女。

      “你让我觉得很宁静,你让我觉得我不那么浮躁,你不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样子。”两人并肩走到了那颗古树下,离艺术楼还有一段距离。

      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我也不在乎你在想什么。我知道别人在怎么看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

      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如果真的,你觉得我也是不是那么糟糕的话。

      “我想每天放学和你一起。”冷溪开口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林杳心里微微的抽动了一下说:“好。”

      冷溪吞下了手里的最后一口面包,然后两个人一起往艺术楼走去。

      林杳和李一璇的夜宵二人组成功的变成了三人组,冷溪很健谈,李一璇又是一个很温和的人,所以她们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周末林杳没有回家,陪李一璇逛街。李一璇要去买蛋糕,就拉着林杳去烘培店,橱窗里的小蛋糕小面包都做得精致诱人,李一璇左右挑选着。

      林杳的目光却被一块白色的奶油蛋糕吸引了,那块白色的奶油蛋糕的糕体中间夹着一层腻人的巧克力黄油硬奶油和解腻的腌制黄桃,蛋糕面上是一层鲜奶油浮着一层薄薄的微苦的抹茶粉,让人想到了艺术楼周围那一片密不透风绿屏,边缘上裱了一圈甜腻雪白的奶油花,中间缀了一簇小薄荷,小薄荷中间缀了一颗浆果。

      林杳想到了冷溪,冷溪就像那颗浆果。

      林杳不大喜欢吃这些,李一璇挑好了在柜台付钱,林杳走过去正准备和她一起离开,转身看见了冷溪那天吃的芝士灌心面包。于是两个人从烘培店里走出来的时候,林杳的手里提了一袋面包。

      夜晚的街头人头攒动,气温说降就降,冬天一层一层将秋天的风景剥离抽去,留下的残局,给满目的霓虹灯修饰遮掩了。

      朝林杳的眼睛里望去,不论冬夏,景色几番变换,眼前是你还是他,炎阳还是冰雪,都无喜背,只有碎发下的眉间隐隐有一层别人看不透的屏障。

      李一璇咬着吸管和她并肩走着。

      林杳到寝室的时候整栋楼里已经鲜有人语,将买的面包和日用品放书桌上,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林杳开始洗漱,偌大的寝室里了只听见水倒进盆里,水倒进下水道里,接着鞋子拖沓在地板上,啪的一声,这层楼唯一的灯熄了,一片黑甜里林杳摩挲着睡衣绵柔的质感。

      一片温暖里腰腹间传来一丝丝的酸痛,林杳察觉到不对劲,打开灯,台灯微弱的光撞进在黑暗里已久的视网膜里让人骤然不适应。

      玻璃门外传来微弱异响,林杳拿着卫生棉准备去上个厕所,打开门,阳台的那个角落里缩着一只猫,林杳瞟了它一眼走进厕所里,出来后看见它依旧警惕的缩在那里,那是一只灰扑扑的猫,不知道是颜色的问题还是长久没清洗,它缩在哪里警惕的盯着林杳,只要林杳试探性的朝它迈出一步,它就会弹跳起飞速逃离。

      它可能是累了或者觉得冷才借林杳的阳台角落歇歇脚,所以它并没有动,林杳站在它跟前,显得那么高大。

      微弱的光下,林杳看着这位深夜造访的客人,她想把阳台上的门留着邀请这位客人留下,但是这种事情如何能强求,林杳转过身去走进门,再转身看了它一眼再关上了玻璃门。

      是啊,这种事情怎么能强求,如果它本不该在在你的生命里。

      第二天晨起,林杳收拾起东西拿上昨天的面包,准备出门,那只猫还在那里,它还蜷缩在那里,也许这位客人愿意留下来,林杳出来洗漱的时候推门声惊扰了它。林杳给了它一些水和一些面包顺便借此好好端详它,它依旧警惕。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老猫,毛色黯然,身形也不再轻盈,有些臃肿,一只眼瞎了紧闭着,白而半透明胡须在嘴边有力的散开,依旧放不下眼底的警惕。

      林杳咬着面包,走在路上,路边花坛里的杂草不再像盛夏里那样繁盛,盛夏走过这里直坠下来的光也给染绿,矮灌木下的狗尾草,野艾,薄荷,三棱草,一些像星子一样时疏时密的小野花散落点缀在其间。

      林杳吸着面包里的芝士,像冷溪那样吃着面包。

      很多事情的开始,总是由隐隐的私语,或者不安的揣测诱发,像病菌一样滋长漫延最终暴发形成疾病。一些事情,做了就总会被发现,不管原因是什么,也总改不了,事情的本质。

      期中考之后,天气更冷了,但是人心比天气还冷,事情终会暴露出水面,这一次牵扯到六个人,晨哥、徐熙、林杳、金岚涛、冷溪、还有陈思思。

      真相被揭开后,总会是像发炎的伤口,红肿溃烂,脓血横流一塌糊涂。

      陈思思始终提不起勇气来说一句对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在审视她的罪行,让她心跳如雷。

      班上开始有人说起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被他人不短改版着传播着不断给这件事情填充润色,使剧情更饱满背景更完整人物更鲜明,而事情本来的面目是怎样的已经说不清楚了。

      陈思思从神坛上突然跌落的感觉异常的真实,跌落时触地的疼痛,爬起来时骤冷的空气,不再愈合的伤口,只能被闷在自己的厚毛衣里。

      一片微弱悠长的呼吸声中,陈思思坐起来,架子床轻微的吱呀一声,下铺的人不安的翻了个身,黑暗里,“啪!”的一声,陈思思狠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坐起来的人又躺下去捂紧了被子。

      第二天,602的宿舍里有人问昨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再一个星期后,陈思思走进班里,她把一头精致的梨花烫拉直,卸下了脸上的妆容,摘下了隐形眼镜,穿上了自己旧的衣服,像一只久居深海里的鱼突然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浅滩里,任由火辣的光曝晒自己的丑陋,她把自己完全暴露了。

      她没有为此表现出有什么不适应,好像她原本就应该如此。只是班上的同学有些忽然不适应这样突然离开了浓墨重彩的修饰显得寡淡苍白又平平无奇的脸,在不适应之后又开始纷纷议论并疏远了她。

      只有金岚涛还是选择跟着她,走在她的身后。一场闹剧就这样似云雾消散,只留下一些看客还在品咂着。

      冷溪冷眼看着这一切,转过头去林杳依旧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

      又有谁知道,在十年之后陈思思又是另一番模样,穿着黑白的工作装,束着黑亮的头发,带着银丝框架眼镜,一副冷美人的模样,学法律的男朋友扣过她的手眯眼笑着问:“你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想知道你小的时候有犯过什么错吗?”她望着男朋友浓密的眉毛,思绪飘远,脑海里先滑过的是晨哥然后是冷溪林杳金岚涛还有徐熙接着是自己如履薄冰的高中生涯。

      然后勾唇轻声说:“有,小时候偷拿过别人一颗糖,当我在角落里一口咬碎那颗糖的时候,我知道,我后悔了。”风轻云淡底下,是言不出口的羞愧……

      风声渐弱,班上又是一派朝气的景象。冷溪牵过林杳的手,林杳的手很暖和有点微微细汗,林杳似乎习惯她们之间一些小小的互动,冷溪总是要穿很少,她说这样显身材好看,但是林杳老是能看见她冻红的脚踝和苍白的手。

      冷溪玩味十足的笑着,跳起来将手伸进林杳的后衣领里,冰凉的手指触及到顺滑的肌肤,林杳措防不及打了个寒颤,“你把手拿出来。”林杳说。“就不!”冷溪的手向下,一片温暖。林杳很清瘦,脊背上很光滑,摸的见脊椎一节一节的骨头,鼻尖萦绕着她头发上干爽的清香。

      冷溪觉得有点奇怪,她厚重的棉服里有些空荡,“你没穿内衣!”那双手在衣服里胡乱的摸着,冷溪看见她默不作声,耳尖微微的发红。

      林杳挣扎着要冷溪将双手抽出来,那双手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心抑制不住的颤动。“你…把手拿出来。”

      “哈哈哈哈……你别害羞啊。”冷溪绕到她跟前,拿起她的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挑眉坏笑道:“你看我不是也没穿嘛”林杳迟钝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料一片酥软,不大不小,手掌刚好覆住,然后唰的一下脸一下子通红,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像漆黑的冬夜里轰然一朵烟花绽放后留在脑海里依旧是白晃晃扎眼的一片光亮,久久回不过神来。

      冷溪憋笑的看着她通红的脸,林杳迅速抽离出手径直朝前走去,“唉,别走那么快,等我啊。”冷溪追上她,将手插进她的棉服口袋里继续握着她的手,“好了好了,我错了行不行。”

      林杳脸上的红退下一点点,口袋里的手渐渐的握紧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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