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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林杳的热水壶在昨晚爆了,当时宿舍已经熄灯了,林杳正站在热水壶边漱口,一声闷响,林杳觉得脚踝上一痛,借着桌上小台灯的光,看见脚边的热水壶咕咚咕咚的往外冒热水。林杳的棉拖鞋和袜子都湿透了,走进寝室,觉得脚踝上有点痛,以为是弹开的热水壶壳碰的,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右脚脚踝痛的那个地方发热发酸。

      坐下脱鞋脱袜时才发现本没有肉的脚踝出豁开恁大个口子,血止不住的流,把林杳吓一大跳,这才感觉到尖锐的疼痛,伤口周围跳动着炸裂一样的痛。

      穿着湿掉的棉鞋从阳台上走过来那几步,地板上有稀稀拉拉的血印子,林杳支撑着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抽纸就是狂抽,一大坨的纸巾按在伤口上又是一阵飙泪的痛。

      林杳的鼻尖都是血腥味,一大包抽纸用完了,带血的纸堆在地上,林杳跛着脚开着冷水洗了手,又跛着脚翻上床。

      每动一下伤口就会痛,脚踝上肉少,肉皮被划开,感觉绷在骨头上,看得林杳一阵心悸。

      已经不怎么流血了,林杳怕血染到床单上,于是就把右脚伸在被子外面。头枕着枕头,右脚放在床栏上,默默忍受着那火辣辣的疼痛。

      本来想今天晚上没办法睡觉了,右脚疼得针扎一般,支出被子又冷。林杳平躺着模模糊糊的还是睡着了,睡着睡着觉得伤口不怎么痛了,右脚也不冷了,像捂进了棉花里温热温热的。

      睡着睡着,反倒身上有些热。林杳睡得忘乎所以,习惯性的一翻身,右脚吊在床栏上早就压酸麻胀痛了,再加上牵动了伤口,痛得林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顿时头昏脑胀,眼睛前蒙了层雾气。

      身体像久不用又未上油的机械,动一下就吱呀作响,口里干涩作苦。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五分钟闹钟就响了。

      林杳单脚跳下床,差点没摔下去,昨晚的热水壶爆掉了,碎片在阳台上撒了一地,还有最晚上没有收拾的那堆带血的纸也堆在地上。林杳看见阳台角落里有片玻璃碎片,上面沾着血,又看了看自己的右脚踝的伤口。左脚冷得没有知觉,右脚热得胀痛,回暖的伤口又往外冒血,林杳打开一包抽纸往伤口上按。

      先快速的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后,再简单的洗涑,套上外面的大外套就出门了,可能是刚刚收拾了东西觉得有点热,但是身上的某个地方像透着风,阴凉阴凉的。

      林杳顾不得那么多,继续朝教室走,路过食堂,觉得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强忍着进去买了杯豆浆。豆浆在嘴里好像尝不出什么味道来,嘴里的味觉都被麻痹了一样。

      冷溪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林杳今天来得晚一点,齐华的早饭被冷溪抢了一半。今天大家看起来都还是往常的模样,林杳觉得自己的袜子可能又被血浸湿了,伤口发热,一阵一阵的痛着,痛习惯了,也就没那么的痛了。林杳一深一浅的走过来,“林杳,你脚怎么了?”冷溪看见林杳走路的姿势。

      “昨晚上热水壶爆了,被弹开的碎片割了条口子。”林杳淡淡的说。

      “没事吧?严重吗?”冷溪看今天林杳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中午放学去医务室看看。”林杳把豆浆放一边。尹秋提着小笼包子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吃,冷溪拿了一个,齐花花拿了两个,林杳闻见小笼包的味道,皱着眉头撇开脸去,觉得胸口闷气,胃里似要要返上来东西的呕意涌上喉头。

      林杳的热水壶是在学校食堂小卖部买的,小卖部里卖生活用品,劣质的卫生巾,劣质的毛巾牙刷都有。

      林杳刚开学去小卖部买牙膏,随便拿了盒云南白药牙膏付了钱就回宿舍,晚上刷牙的时候觉得这盒云南白药没有薄荷味,漱着还有石膏粉的感觉,拿到灯底下看,牙膏管身上包装是云南白药的样式,但上面写着云南中药,还有一次,林杳去食堂小卖部买泡面,康师傅少得可怜,糠师傅倒挺多。

      这个热水瓶肯定也是小卖部里劣质的,林杳在心里默念,以后坚决不去小卖部买东西了。

      第一节下课的大课间,冷溪和林杳并排在操场上做早操,“你一会儿就不要晨跑了,我陪你去医务室。”冷溪看林杳面色难看,苍白里泛着青灰,嘴唇干裂没有血色。

      “嗯”做完早操,方队聚拢,自由活动两分钟准备晨跑,金岚涛带着班上的人做准备运动,李贺韩栋他们在后排开玩笑,晨哥在队伍边上。

      “冷溪。”冷溪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声转过头来就看见林杳软绵绵的倒下去。

      接着一群人围了过来,林杳被众人接着的头歪着,一张煞白又口眼紧闭的脸吓到了周围的人。

      林杳自己没什么感觉,像坠进了金鱼缸里,水声过滤去了周围的声音。朦胧里,自己像踏在地上像浮在空里,半虚幻半真实的世界里,回到了那里。

      是那里,林杳长大的地方,是奶奶家的那个巷子。

      巷子口前砖墙泛灰,被夏阳的灼死的青苔呈深褐色贴在砖墙上。

      空气里布满了微尘,随着呼吸涌入鼻腔,随着呼吸进入肺部,再附着在一口浓痰里被咳出吐在被太阳曝晒的水泥地上。

      真的,回到了那里,陈旧的味道还于在口鼻里。

      热,好热,是那个夏天,是炎热和疲怠,两架老式电风扇在四方的桌子的对角往桌子中央吹。

      一日要载三餐的桌子在日出后,正午时,日落前,还要盛麻将。

      桌上的人不耐热,翘着二郎腿,觉得夹在腿间的裤子汗津津的湿腻腻的,扭了扭身子,换了种姿势。

      这巷子里唯一有空调的理发店,里面的人坐在矮小到抵至小腿边的木板凳上摇着蒲扇,头上上着卷儿蒙着油纸,仰着脖子看那悬在墙上的仅仅13寸多的老式电视。

      路边的阴凉处,被老太太们占领,她们的针线圈子从来没有缩小过,永远都有织不完缝不完的东西,从冬到夏一向如此。

      步子是虚浮的,意识是模糊的,却知道停住不敢再向前。耳边响起嗡嗡的杂音,杂音里逐渐清晰的是楼下那些老奶奶苍老的声线:你,没事了吧?我问你,你在医院吃过药吗,他们给没给你吃药啊。你问我什么药?那种药啊,不让你怀孕的药啊,你要多检查检查,染上病就不好嘞。

      那声音,分明没有丝毫的关切,背后分明就是妄图从林杳嘴里得到更多可以八卦的信息。

      用别人的苦难来满足自己狂热的渴求,仿佛阴凉的午夜吊在屋檐下的蝙蝠对暖和新鲜的血液的欲罢不能。

      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我能看到…看到你结婚…结婚…你生子…我想看到你后半生…能安稳…”,是奶奶的声音,和那些老太太的交错着。

      林杳只觉得头疼欲裂,病痛和那些回忆交错着撞击的她。她想挣脱开一切,想抛弃掉以前的所有,好好的活着,却被以前的种种羁绊着,拖累着。

      初三后的林杳,不再与人交谈,不在放肆的笑,选择宽大的衣服遮盖着自己,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四肢被裁剪缝补留下的像百足虫一样突兀在肌肤上棕色泛黑的疤,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差点被一个疯子肢解,不愿意被人提起,一个安静得空洞的夏夜,没有人发现她被拖拽进一个恐怖血腥的地狱,把一个明朗的林杳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后来的那段时间她清楚的知道她病了,每个夜晚日出之前,气温降下来的时候,她都陷进了一片密不透风的蓝色里,所有东西泡在里面,自己也在里面呼吸,连血管里的血液也是粘稠的蓝色。

      天花板的右上角,那里蹲着一只好像是某种有翅膀的动物,它又像人一样抱着膝盖蹲在那里,与地心引力相逆,在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的蓝色里只有一个毛茸茸的外形,两眼如深井里的矿灯亮得让人心悸,却没有瞳仁,看着躺在床上的林杳。

      林杳小时候曾经捡到过一只幼鸟,后来它死了,奶奶把它连同装它的纸盒子扔进了窄巷子的垃圾堆里,林杳找了它两天,最后掀开纸盒子的时候,夏天的气温腐蚀掉了它,它的身上满是蛆虫和烂掉羽毛和着垃圾的酸臭。

      那是不是是它,林杳疲累的眨眨眼,看着它在天花板的一角。

      那段时间林杳可能也幻了某种精神上的疾病,但是没有人知道,人们知一味的披着关心的伪装想要知道她身上所发生的细枝末节而对她的恐惧不闻不问。

      当她觉得自己大病初愈时,仍愿意去看一切美好的东西,并从此喜欢一个人默默的呼吸,有时候也希望有人过来与她说话。

      她想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这样就够了。

      林杳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在上午还是下午,最后的记忆是冷溪着急的的面容。

      躺在床上,光从蓝色的窗帘后投下来自己插着针管的手背也是蓝莹莹的。

      梦境回环往复在眼前,林杳挣扎着坐起来,抱着腿缩起来,脚踝上的伤口已经包好了,左脚穿着袜子右脚绑着绷带,左脚是棉袜舒适的触感,右脚是白床单的温凉,依旧不太真实,是梦的尾声。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病号服。

      坐了不知道多久,窗帘被骤然拉开,接着是一声惊呼:“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手回血了不知道痛啊!”

      接着带着白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人嘟嘟囔囔的给她处理右手上的针头,但是发现林杳在颤抖眼睛不停的眨,剧烈的呼吸让身体有巨大的起伏,嘴唇张着没有一点声音……

      “你,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护士正试图和她交流的时候,冷溪提着吃的进来,见状放下手中的袋子,冲上去抱住她,和上次一样,这样抱住她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

      护士还想说些什么,冷溪摆了摆手让她先出去,护士刚看林杳那个样子放心不下,站在门口等她们,大概过来10多分钟,林杳僵硬的转过头双目猩红看着冷溪。

      “你来了。”被砂石磨过的嗓音从林杳嘴里说出来。

      “嗯,你先躺会,我一会儿过来陪你吃饭。”

      “她是不是精神上有什么疾病?或者以前经历过什么”和冷溪走在走廊上,确保林杳听不见她们说话,刚刚那个护士问。

      “我也不知道。”冷溪望了望林杳的病房。

      “那这样,你不要和其他人说什么,这样不好,我刚刚问你只是想想知道她的病情并无其他意思,你也不要多想。”

      “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冷溪送走护士回到林杳的病房。

      “你不知道你今天吓死人了,你倒下去的时候右脚的裤腿贼大块血印子。”说着将带来的食物打开。

      “现在是什么时候?”林杳张了张干涩的嘴说。

      “噢,现在是午休,所以我才过来看你啊。”冷溪把盒子打开把粥吹凉。

      “嗯。”林杳牵开手背上的输液管让它不影响自己手的活动。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也就这样结束了,李一璇听说了这件事,连着这两天都煮好了白粥在画室里等林杳,林杳的低烧和脚上的伤口让她看起来苍白无力。

      下午,林杳写了张请假条准备起身交给晨哥去打针,冷溪见她起身夺过她手里的请假条,“交请假条吗,我帮你。”说着拿着请假条出去了。冷溪走在阳台上,无意间瞟了一眼林杳的请假条,然后,移不开眼了。

      林杳一个身高175的美术生,写字毫无遒劲或秀丽之感,没有紧凑的节奏也没有洋洋洒洒的舒意。

      倒像从簸箕里倒出来的黄豆一样蹦蹦跳跳的在纸上弹开,每个字写得圆润可爱,像背着小书包短手短脚的幼儿园小朋友的感觉,带着点儿婴儿肥。

      这字绝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可爱,与她清冷的本尊完全不搭。冷溪拿着林杳的请假条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唉,真可爱。

      交完请假条,回到教室冷溪抓着林杳的手不停的观摩着,“你说你这手是哪买的?”冷溪说,“啊?什么啊?”林杳不解。“我问你这手哪儿买的,也太可爱了吧。”冷溪捏了捏着林杳大拇指的指腹,像捏着猫爪子底下粉嫩的肉垫儿。

      冷溪打开林杳桌子上的作业抄写本,里面的字都是那个样子,“你是真的可爱!”冷溪看着那些圆圆的字说。

      “啊?”林杳更是不解,“你这字也太可爱了吧,宝贝儿,你这手哪儿买的?我也去买双。”冷溪一本正经的指了指手中的本子。

      “我的手它们可能有它们自己的想法。”林杳说着看着自己本子里的字迹。

      少年还带着病中的苍白,冷溪玩儿着林杳的手,将她的手与自己的手摆在一块儿,林杳的手指苍白又修长,冷溪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着点粉嫩。冷溪看了看林杳,病得憔悴又无生气,掏出口袋里的口红往林杳靠近。

      林杳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断的往后靠,“啧,别动啊,小心碰到伤口。”冷溪说着单手扣住了林杳的下巴,但是这样彼此并排坐着侧着脸,确实不好操作。冷溪觉得别扭,直接讲林杳的桌子往前头蹬了一脚,前桌把正在赶作业的齐花花直接挤成饼。

      冷溪站起身来往林杳大腿上一跨,直接跨坐在林杳身上。林杳下意识向后倒,冷溪跟着向前俯身。就这样逼林杳与自己对视,然后单手扣住林杳的下巴将其搬正,“乖,把脸转过来,你这样看起来很没有血色。”说着,冷溪另一只手旋出黑漆管里的膏体,“诶,我衣服往上缩了,冷,你帮我捂着,就腰那里。”冷溪拿着口红往林杳唇上抹。

      林杳犹豫的环住了冷溪的腰身,从旁边的角度看这两个人正严丝合缝的抱在一起,冷溪认真的给林杳一遍又一遍的涂着,林杳近距离看着冷溪眉目。

      林杳的座位靠窗,窗外一颗大枇杷树,冬天惨淡的白光透出冷灰,这样的背景下两个人这样四目相对的抱着,定格了。

      “橘里橘气……”尹秋的声音滑过。

      “林杳你在干什么!好了没!我要被挤死在这里啦。”前头赶作业的齐花花叫嚣着。

      “花儿,我来帮你脱离苦海。”尹秋说着走到齐花花的课桌前面使劲往里一推,本来冷溪凳哪一脚就把齐花花挤的不轻,尹秋再来横叉一脚,齐花花多半要被挤出内伤,吐血身亡。

      “尹秋,你个小瘪三!”齐花花想拿起桌子上那本牛津词典朝尹秋扔,“我只是在帮你啊,把你挤死了不就脱离苦海了嘛。”尹秋摊摊手。

      “脚好点了没。”晚上晚自习下课后宋苑看着林杳的脚问。

      “好多了,谢谢。”林杳对宋苑点点头说。

      “诶,林杳,冷溪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啊。”秦磊凑过来问。

      “她今晚上有事所以没和我在一起。”林杳一脚深一觉浅的走着。

      宋苑拉过秦磊说:“我觉得冷溪多半又谈恋爱去了,按照她的性格,这次空格期有点久啊。”

      秦磊摸了摸头说:“你干嘛管着冷溪,你又不是她妈。”

      宋苑皱了皱眉说:“那你很关心冷溪?”

      “啊,没有啊。”秦磊摸了摸头说。

      “林杳,去学校外面的夜宵摊,我有东西要给你。”冷溪发了条信息过来,林杳背着书包和宋苑去夜宵摊。

      冷溪坐在那里,桌子上一个装着饭盒的袋子,看见林杳过来,冷溪拿起袋子递给林杳,林杳看了眼袋子。

      “什么东西?”林杳说。

      “汤啊,璇姐昨天还说我不会照顾人。呐,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说着冷溪扶着林杳坐在凳子上。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汤,为了你,我还提前一节课就出去了。”冷溪打开袋子拿出一个保温桶。

      “冷溪你什么时候会炖汤的?”宋苑诧异的看着冷溪这个厨房杀手。

      “林杳你别忙喝,小心中毒。”

      “不是我炖的啊,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我炖的,这是你弟炖的,我提前一节课出去拿的而已。”冷溪扣着指甲淡定的说。

      宋苑坐下来扶额摆了摆手说:“行行行,你牛逼。”

      说完冷溪打开盖子猪蹄海带汤的味道飘出来给林杳盛了一碗,还一勺一勺的喂在林杳嘴边,林杳听话的喝了半碗,看见冷溪一直注视着汤,那汤黄金靓色的香飘四溢。

      林杳说:“我有点不想喝了。”

      冷溪停下来说:“不行必须喝,这是我特意为你出去拿的,你不能不喝,猪蹄海带多补啊,来,乖,多喝点,而且还有这么大一桶呢。”

      林杳摆手说:“我不想喝了,你帮我喝吧。”在林杳的多次推阻下,夜宵小组当天晚上都喝上了热腾腾的猪蹄海带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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