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奴隶》干易

5、第 5 章

　　演讲完毕，顾云沛话虽不多，但看起来对数字人焰北很满意——具有超过大多数普通人的优异功能，又能无条件服从自己主人。
　　拜勒取来一份参与竞买意向协议书，放在顾云沛面前。
　　顾云沛拿眼大致喵了下，大笔一挥，正要签字，拜勒挥手阻了下他。
　　“云沛，考虑清楚，购买焰白可不是笔小数目。”
　　顾云沛停下，喵了眼他，“怎么，不想做这笔生意？”
　　“怎么会？只是你家里，……”
　　顾云沛的家族一向反感数值公司，禁止其家族人使用数字人。这次顾云沛不仅要购买焰白，还如此大张旗鼓，拜勒有些担心。
　　“担心我拿不出钱？”
　　“不是！”拜勒面色尴尬，赶紧将笔递给顾云沛。
　　顾云沛倒不着急，他似有深意地看着拜勒，“你好像有些变了。”
　　“哪里？怎么会？我只是担心你。”拜勒语气突然不安。
　　顾云沛猛地伸手，揪住拜勒领子，将他拉近，另一只手去摸拜勒后颈，非常完整的脊椎。
　　“你们数值公司真没意思!给客户脊椎上打个洞，自己人却完好无损？”
　　“我，我从不进扼贝斯。”拜勒脸唰地红了。

　　签完协议，顾云沛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四肢，满意地伸了个懒腰，“协议签完了，该带我去看看我的小美人了吧？”
　　数值公司的人面面相觑。顾云沛摸着自己的后颈，笑：“别天天拿个影子糊弄我，焰北的身躯呢！带我去看。”
　　“那个，……”拜勒小心谨慎地挑拣措辞，“公司规定，只有真正的主人才能进入保存数字人躯体的房间。”
　　“我已经是他的主人了。”顾云沛睨着周围一群拿他毫无办法的人。

　　顾云沛第一次进入数值公司的地下仓库，完全没想到数值公司地面上的摩天大楼仅仅只是露出水面上的冰上一角，地下仓库才是他们真正王国。
　　电梯直下三十层，门打开，凉沁的湿空气迎面而来。
　　“数据中心和躯体中心全部保存在地下仓库中，分别用以保存数字人的大脑和躯体。这里是数值公司真正的财富集中地，存放着几万具躯体。公司营业额飞快递增，计划明年过后将生产规模扩大十倍。”
　　沿着昏暗的甬道前行，周围黢黑的岩石层上隐隐有有水珠渗出，顾云沛和拜勒的脚步声穿进深不见底的廊道，好一会儿才传来阵阵回音。
　　“新兴的行业确实不错，能赚不少钱吧！”
　　“当然！”面对顾云沛难得的恭维，拜勒顿时意气风发，“谁不想有个的数字人，花点钱买个奴隶，然后想干什么干什么。”
　　说到这里又拍了拍顾云沛肩膀，笑，“尤其你那个焰北，云沛，你就且等着他吧，妙处多着呢！”

　　两人走到一扇铁门前，拜勒打开，站在门边，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里保存着大约三四十具躯体，都盛装在透明盒子中，叠放在货架上。每个盒子中都牵引出不同颜色的管子，以维持透明盒子中适宜的气氛与温度，同时供给躯体恰当的营养液维持基础生理平衡。

　　顾云沛一眼就看见了焰北的盒子，原因是他被单独放置在一个黑金属摆架上，装敛他的盒子也很特别，类水晶一样的折射率，在幽暗地底将少量的照明光散射出隐约五色，
　　顾云沛对焰北很熟悉，然而，但他真正看见焰北的躯体时，还是怔了下。他知道焰北漂亮，但没想到休眠在玻璃盒子中的焰北如此特别。用于保存身躯的白色气氛中，他的面庞和身躯若隐若现，黑暗和晶馆带给他另一种有别于生人的死亡气质。
　　但这种死亡的气质并不让人生畏，反而让人心甘情愿地想要去拥抱。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死神，大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拜勒走上前去，用手轻抚焰北的晶棺，感叹：“这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贝，十几年也搞不出一个的宝贝。”
　　顾云沛隔雾看花地看了会儿，生硬地对拜勒说，“行了，走吧！”

　　离开数值公司，顾云沛带一群人向家赶去。

　　顾云沛的家是这个城市中最大的一片绿地。他的父母热爱自然，认为人只有回到最原始的生活环境才能延年益寿，所以，在这个现代化设施鳞次栉比的城市中硬生生开辟出一片由林地、河流、山坡和草场组成的庄园。
　　进入庄园大门，保镖醴逡将通行车停在车库中，庄园马场管理人员立刻为顾云沛牵来他的坐骑——一匹黑色的纯血马。顾家的庄园里不设车道，只有人径，想要进庄园除了走路只能骑马。

　　穿过一片白桦林，眼前是大片的草场，一条小溪蜿蜒流过其间，草场上顾家饲养的各种牲畜在上面悠然散步。
　　饲养牲畜的几个健壮青年在草场上大声呼哨，用牧羊犬驱赶羊牛群，看见顾云沛来了，卖力地挥起鞭子在空中抽打出噼里啪啦的动静，惊得牛羊在草地上撒欢儿地跑，伴随着豪迈的笑声。
　　顾云沛顿时精神头一震，把马辔头勒紧了，使劲儿拍了下身下坐骑，纯血马顿时狂奔起来。

　　半个小时后，顾云沛骑上一座山坡，迎着暮光登高远眺，眼前一片绿茸绿毯直铺向远方，溪流从中间曲弯划过，但转头另一面，则是面靠大海的悬崖，黑色海水怒啸着拍打岸边嶙峋怪石。
　　再沿小路下了这座山坡就到家了，顾云沛微微出了身汗，决定在这里休整一下，顺便等会儿醴逡。

　　山顶的石亭里凉风缕缕，护林老头唐文端来大盘面包，放在整块木根雕制的桌子上，呵呵乐着对顾云沛说：
　　“刚烤的，趁热吃！里面有今年新摘的树莓。”
　　唐文已经八十多了，脸上被岁月刻出深镌的皱纹，他五年前来到顾家，因为年龄太大，顾云沛父母不叫他做重活。老头儿平时就住在山顶的灯塔里，帮着看这片林子。
　　顾云沛也不顾忌，就着脏手掰下块塞进嘴里——一大口新鲜燕麦的香味，“老头儿，身体可好？”
　　“好，好着呢！”
　　唐文戴着宽沿草帽，满头脸的汗，看样子是才巡林回来。果然，老头将双手在脏兮兮的黑马甲上揩了几下后，从兜里掏出几个新鲜苹果。
　　“刚摘的，正好给先生尝鲜。”
　　“以后重点的活叫人帮你干，别把你那个老腰折断了。”
　　“我能的，先生！”唐文紧赶着有些着急地说：“你们能给我这么好的地方，已经太好了。我会把这些活儿做得漂漂亮亮，不会比那些年轻人差。”
　　“这地儿好吗？”顾云沛嗤笑，眼光轻飘飘地掠过远方，醴逡正从远方骑着马赶来。
　　“当然，当然好了，不止是好，是太好了。”老头摩挲着苹果，口里不停地唠唠叨叨，“现在哪儿还能找出这么大片的草场，纯天然的溪水，带着新鲜泥土味的空气，……”
　　“——整个世界都找不出第二片这样的地方了。”

　　哈哈哈哈……，顾云沛被老头儿逗得大笑，然而转过头来，却看到了远方黑鸦鸦的大海，隐现在海礁石间，戛然止住了笑。
　　“怎么了？先生。”老头奇怪地问。
　　“你知道吗？老头，这片土地是我母亲选的，”顾云沛声音变得悠长，“她告诉我，不要被漂亮的外表迷惑，永远要当心背后的邪恶，越肮脏的东西越会装得干干净净。”
　　唐文叹了声气，不再说话。顾云沛的母亲两年前突发严重精神疾病，不久就死了。
　　顾云沛随手从桌上捞起个苹果，看也不看，就要去吃。
　　“不行，先生，先生还没洗呢！”老唐文忙不迭阻拦。
　　顾云沛嘿嘿笑，噶蹦咬下一大快。
　　“……天哪！先生，”老头儿指着苹果惊跳起来，“有虫，里面有虫，快吐了它，快，对不起我不知道，……”
　　然而顾云沛面不改色，咔嚓两口将苹果嚼碎咽下，然后看着手中苹果的豁口中，有半截虫子正钻在肉里扭动。

　　天快黑了，顾云沛才和醴逡赶到家中。
　　顾云沛的家是用一座远古的城堡改建而成的，黑黝黝的石头堡垒上爬满绿藤，他父亲顾封正坐在花园里的一把铜质长椅上等他。
　　顾封年龄不大，胡子却已经花白，两年前妻子死后他曾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就衰弱了不少。
　　“我听说你最近在和数字公司打交道，还要买他们的数字人？”
　　还没等顾云沛走近坐下，顾封将手中的拐杖使劲儿往地上扽了下，迫不及待地发问。
　　顾云沛默默坐在另一把铜质长椅上，没有否认。
　　“你到底为什么……？”顾封喘了口气，“你到底买那玩意儿做啥？”
　　“玩呗，挺好玩的。”顾云沛将身体舒服地平摊在椅子上，并不去看他老父亲抖索着的嘴唇。
　　“你准备花多少钱来买个东西玩玩？”
　　顾云沛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嗯，大约，两三千万吧！没准还要更多。”
　　“你，……你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个东西？你花这么多钱买数字公司的东西？你到底要做什么？”
　　“玩呀！”顾云沛一脸的风轻云淡。
　　“那你母亲家那边的姑娘怎么办？”
　　“什么姑娘？哦！那个呀，我妈以前想要我娶她是吗？”
　　“你打算怎么办？”
　　“等我玩够了再说吧！”

　　顾封嗖地站起来，气得不止嘴唇抖，全身都在抖，“你，你，……”
　　好久，顾封平静下来，“你既然非要这样，我也管不着，只是你记住，不准用我一毛钱。”
　　说完，转身就走。
　　“我母亲的遗嘱里，指定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我会用那笔钱买这个数字人。”顾云沛嘴边带着笑。
　　“用你母亲的钱去买她生前最讨厌的数字人？”
　　“不可以吗？”
　　“随便你吧！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母亲。”顾封挥挥手，拿着自己拐杖，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云沛盯着父亲逐渐远去的背影，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成紧紧一团，甚至掐得手心青白。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

　　顾云沛没有看到的是：父亲背转他后，嘴边就一直带着丝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