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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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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贝斯岛上,五、四、三、二、一,叮——
焰北睁开双眼,正好六点。波斯猫照常待在距离他十公分的枕头边,用它乌沉沉的蓝色眼瞳定定望他,焰北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床。
他抬手顺着波斯猫松软的毛,用完全不带感情的眼神与它对视着。
明天他就要离开扼贝斯岛,去和自己的主人终身待在一起,听叔叔阿姨说,顾云沛终于决定参加竞买。他的参与使竞买的轰动效应扩大了数倍,同时竞买活动也简单了不少。
大部分喜爱焰北的买家听见顾云沛参加的消息后,都自动退出。明天的竞买买家只剩四人,其中包括项辉。
叔叔和阿姨对顾云沛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以前的爱答不理变成连夸带捧,昨天在焰北面前念叨了一晚上顾云沛的好处。
一下,又一下,焰北仔细地捋着猫毛,他不起床,波斯猫也不起床,焰北柔软地笑,亲昵地挠他下巴。
……
你再不能蛰伏在,黑暗的影里困守
新的怅惘催促你,去那更高的婚媾
……
你注定要去选择
或者死、或者变
……
这首诗歌如流水般在焰北脑中划过,他从来没有刻意去记忆这首诗,然而这首诗的内容却如鬼魂般时时缠绕于脑内,总在不经意间就冒出头,像是要提醒着他些什么。
喵——,波斯猫全身炸毛地惊跳起来,嗖地夹着尾巴窜床底下去了。
怎么回事?焰北看了看自己手指,这才意识到刚才捋着捋着,不小心按压到了波斯猫的穴。扼贝斯岛上所有的人和动物,都有一处穴,这处非常脆弱,下点重力就会危机生命。
波斯猫的穴在它的下颚,人的穴在心脏。
“对不起!”焰北小声对床底下的波斯猫道歉,然后坐起身来。该起床了,今天是他留在扼贝斯的最后一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
仔细洗漱完毕,焰北打开衣柜,为自己挑选正装。下午,他要参加扼贝斯学校毕业典礼,全校师生都会参加,他还要代表全体毕业生发言。
像月光般温暖的馨黄色衬衫、和他发色相近的墨绿色长裤,没有一丝皱褶,妥帖地衬着他漫妙的腰线。
焰北为自己挑了条与裤子同色的黑绿领带,用非常标准的方式系好,妥帖地扣上领口上最后一颗扣子。他雪白的手抚着绣在领带上的火焰暗纹,打量着穿衣镜前的自己。
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但也许,是该做出选择了。
学校礼堂里聚齐了扼贝斯学校几乎所有的师生,人员众多,但依然秩序井然。大多数人默无声息在礼堂门口穿梭进出,忙着自己的事,只偶尔低声交谈一下。
今天是扼贝斯学校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更重要的是,会为明天焰北的竞买活动作最后一次宣传。
礼堂大门两边沿走廊挂着一排精美的,大小不一的相框,里面镶着历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相框大小依照每个学生被最终售买的价格而定,售买的价格越高,则相框也越大。
焰北静静伫立在一幅相框面前,凝视着里面的青年人,他叫式微理,是学校去年最优秀的毕业生,被售卖出380万元的高价。照片里的人年轻,帅气,神情灿烂而阳光,眼中充满希望。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听老师说,他过着天堂般的生活。
“嘿,让让!”有几个工人抬着另一个比人还高的豪华相框,叫附近的学生小心,别给碰坏了。
这是为焰北准备的相框,学校只恨走廊不够高,不能做个特大、最大的相框,将焰北高高裱进去。
——显而易见,焰北的价格将远远超过走廊中所有毕业生的身价。
价钱再高,你也不过是被买卖的东西而已,和价钱低的东西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玩意儿罢了。焰北脑中闪现出顾云沛昨天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他转身走进礼堂,礼堂里人头攒动,焰北目不斜视地走在座位的空隙间,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上交织的众多目光——仰慕的、嫉妒的、渴望的。
“焰北,”人群之中有人叫他的名字,焰北回头看,脸庞就带了笑。是淮深,他在拼命朝自己招手,示意焰北坐到他旁边去。
焰北犹豫地看了下最前面的一排空座,那儿给他预备下了专属位,然而明天自己就要和淮深离开扼贝斯,各奔东西了。
焰北想了下,最终向淮深走去,这应该不算什么超出波动范围。
焰北刚坐定,就被淮深一把搂住。
“焰北,我今晚就要去瑞天了。”淮深压低了的声音里有不舍,更多的是激动。
“这么快!”焰北有些吃惊,他记得淮深才找到主人不久。
“当然,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先生肯花那么多钱买我,我怕事情有变,和老师要求了好几次,他去和先生沟通的,这才答应让我提前去那儿。”
“会不会太早?”
“当然不会,虽然已经签订了协议,不过事情只要一天不敲定,就可能生出变数,到时候他又看中其他人怎么办!”
“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我的先生太好了,……”淮深紧紧抱着焰北的肩膀使劲儿摇晃,想喊又不敢喊的模样。像是稍微大声点,自己的“宝贝先生”就会被抢走一般。
焰北被摇得头昏,但依然很高兴,和自己从小长到大的玩伴终于有了归宿,虽然谁也看不清这具体的归宿是什么。
“到了那边,自己当心点,”焰北用手将淮深额前头发捋到一边,掌着他半边脸庞,很认真地说:“你小时候身体就不太好。”
“不用担心,听说那边的环境特别好,根本不用干什么活儿!还有,……”淮深依然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
会议早已开始,首先是扼贝斯岛行政代表讲话,然后是校长副校长发言,会议按流程进行,台下数万观众依据进程爆发出规律而热烈的掌声,伴随着间歇性镁光灯。
台下的焰北拥着淮深,淮深依偎着焰北,分享这离别前短暂的亲密时光。淮深激动得难以自抑,焰北却陷入深深的复杂心绪中。
突然,焰北听见台上有人在大声念他的名字,原来是该他上台演讲了。
焰北站起身来,扯了扯衬衫,将衣物上少量细微褶皱仔细碾平。
一步一步,焰北锃亮的小牛皮鞋踏在高级丝绒红地毯上,向着红毯牵引的方向走去。
突然,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比之前所有的掌声都要轰动全场。他是扼贝斯的骄傲,是十几年也不可能出的优秀学员。
镁光灯噼里啪啦,将焰北的脸打都雪白而冰冷,他却连眼都不眨一下,脚下步伐稳定而规律。
……
你注定要去选择
或者死、或者变
否则你终究是个,凄凉的过客
在这阴森森的逆旅
终于,焰北站在发言台上,雷动掌声突然停止,台下数万双眼睛盯着他,那里面有各种复杂内容;身后主席台上,是教育自己多年的校长、老师、还有扼贝斯的行政长官;身旁,放着一盆正在怒放的花,新鲜、艳丽,充满朝气。
——但是,却没有花香。
依循惯例,首先,焰北闭眼、右手按胸,虔诚念诵。
“我,扼贝斯学员焰北,以自己的生命发誓:终身忠诚于自己的主人,永远不能伤害任何瑞天人”
然后,……
焰北的舌头奇怪地打了个结,几千篇完美的演讲稿在思维中如落水般快速划过,他却无法抓住其中任何一个字。“该做出选择了”这几个字却像坚硬的铭牌般被牢牢钉在脑中。
也许,焰北祈祷着: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
必须开始了,五、四、三、……,焰北吸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倒数
嘭——,就在焰白吐出那口气,并同时睁开双眼的瞬间,学校礼堂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扼贝斯接待人员呼哧喘气着闯了进来。
“顾云沛来了,他要立刻、马上见到焰北。”
焰北几不可查地调整了下呼吸,以标准四十五度向台下观众鞠躬,“对不起,同学们,我想我需要去见顾云沛。”
顾客就是上帝,在扼贝斯岛,瑞天人就是他们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