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90、第 90 章

　　过了几天，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李天天在自习课上给文一熠传了小纸条，说他哥让他们过去一起吃饭。
　　文一熠看完纸条，扭头看向李天天，文一熠从那天起就没怎么理过他，李天天中间有好几次过来她这边没话找话，但他找话题的技术实在太烂，吃了几次瘪之后就再鼓不起勇气。
　　孙元秀那边仍旧在继续冷战，文一熠乐得个清净。
　　李天天见文一熠看向自己，又紧张又害怕，小心翼翼地跟他对视。
　　文一熠朝他扬了一下手里的纸条，点了下头，意思是可以。
　　李天天刚咧开嘴，文一熠就转了回去继续学习，不知道李天天自己乐了有半节课。

　　李一天坐在食堂等人，李天天跟文一熠刚出现他就注意到了。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跟个小狗似的跟在文一熠身边，嘴巴从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停过，叭叭说十句文一熠平均能回他一句，一句几个字，就能让他呲个大牙花在那乐。
　　李一天观察文一熠的表情，并不觉得文一熠是在说什么笑话，那就只能是他这倒霉弟弟上赶着图人家回那几个字。
　　又想起来昨天李天天找自己哭的那一通，李一天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进门的时候，李天天殷勤地给文一熠撩起食堂门口的帘子，李一天看着文一熠的口型，应该是跟李天天说了句谢谢。
　　李天天的不客气一路说到李一天坐着的桌子前。
　　李一天从来没见自己弟弟对自己这么鞍前马后过，无语地看着他。
　　文一熠站在桌子前，没有坐下，先问道：“文嘉秋呢？”
　　李一天/朝她笑笑：“先坐啊，秋子他等会儿就来了。”
　　文一熠没动作，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李一天啧了一声，身子坐直：“坐嘛！咱俩先聊几句，聊完他就来了。”
　　说完，他把手里的饭卡甩给李天天：“去买几瓶饮料，慢慢买，不着急。”
　　李天天拿起饭卡，先看向文一熠：“文一熠，你想喝什么呀？”
　　“你哥请客，怎么不问问你哥我想喝啥？！”李一天不满道。
　　李天天不理他，攥着饭卡，小心地朝文一熠那边凑了凑，小声叫她：“文一熠......”
　　“行了！”李一天看不下去，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边，不耐烦道，“买四瓶可乐！”
　　“行吗？”李天天又问文一熠。
　　“艹！”李一天使劲抓了下头发，对文一熠说，“求你快点点头！”
　　文一熠看出来李一天是想把李天天支走，想跟说什么她差不多也猜到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在李一天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看到没？去吧。”李一天松开李天天。
　　李天天点点头，小跑着去了。

　　“文嘉秋到底来不来？”说是李一天有话要说，但却是文一熠开口先问。
　　“来，不骗你。”李一天也不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弟究竟怎么得罪你了？你把他欺负成那样？昨天回家说起来你，嗷嗷哭。”
　　“欺负？”文一熠对这顶扣到自己头顶上的帽子反应平淡，“我看起来有那么闲吗？”
　　李一天：“他说你不跟他说话。”
　　文一熠语气轻飘飘地反问：“犯法了吗？班里我不说话的人多了去了，我也在欺负他们吗？”
　　文一熠这种平静又淡漠的态度搞得李一天很烦躁，他换了个坐姿，皱起眉：“你这样就他妈没意思了，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给个台阶咱们一块顺着下来就完了，干嘛说话这么难听？你不怕把我惹急了，我让我爸把你的文嘉秋给辞了么？”
　　“他也挺缺钱的，你别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缺不缺钱关你什么事？”文一熠的目光终于完全落在了他身上，注视着他，“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拿捏住别人软肋的感觉？觉得很爽？”
　　“你跟你弟一样，完全不懂自己事情自己解决的这个道理，非他妈要把别人也拉扯进来，陪你们玩这种无聊又傻逼的游戏，以为全世界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闲一样无聊。”
　　李一天没想到文一熠居然是这种会说脏话的款式的学霸，整个人有点懵，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文一熠没给他机会：“你希望你弟遇到的所有人都善待他，但是凭什么？所有正常人在社会上一律平等，凭什么你弟就要无时无刻不被特别关爱呢？”
　　“因为你自己心里觉得你弟不正常。”
　　这句话让李一天愣住。
　　文一熠不再多说，她站起身，冷冷道：“我跟李天天只是同学，我不是他姐，不是他哥，也不是你那些自愿给他当哥当姐的朋友们，你想要的特别对待，我没义务提供。”
　　“文嘉秋缺不缺钱也跟你没关系，你没资格拿他的工作来威胁我。”
　　“很无聊。”
　　文一熠说完最后三个字，转身往外走。
　　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抱了四瓶饮料回来的李天天，李天天见她往外走，十分惊讶：“文一熠，你去哪？是不是渴了？我已经买好了！”
　　文一熠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李天天小跑着拦在她身前，急得朝她身后喊：“哥！”
　　文一熠绕开他，胳膊却忽然被人一把握住。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头顶传来文嘉秋的声音。
　　“秋子哥。”李天天求助般看向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出来文一熠生气了。
　　“怎么了？老远就看见你俩在这儿一个要走一个要拦的。”文嘉秋脸上带着文一熠熟悉的笑意，捏捏她胳膊，“饿不饿？”
　　文一熠没回答，但也没继续要走。
　　这时李一天也追上来了。
　　文嘉秋问他：“不是要聊聊吗？怎么把人给我聊成这样了？”
　　李天天冲到他哥面前，带着哭腔朝他喊：“你跟文一熠说什么了？我都说了我的事不要你管！本来就是我说错话了！路上我已经跟她道歉了！我俩马上就要和好了！可是她现在又不理我了！你怎么这样啊？！我每次交朋友你都要管！我都没朋友了！”
　　李天天说到一半眼泪就往下掉。
　　李一天头都大了，但是李天天的话也让他想起刚才文一熠的话，他不禁又看向文一熠。
　　文一熠站在文嘉秋身旁，没再要走，脸上的表情很冷，厌倦而又不耐烦。
　　她看起来好像对世界上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毫不在乎。
　　不对，李一天随即又推翻这个想法，除了文嘉秋，她在乎文嘉秋。
　　想到这里，他茅塞顿开，一把抓住文嘉秋：“我的我的我的，我他妈刚才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了？”
　　“我求她件事，她没答应，我就开玩笑威胁说让我爸把你开了。”
　　“开呗。”文嘉秋听完笑了一下，“郭叔那正缺人呢，见天儿给我打电话来着，我去哪干不是干啊。”
　　“我艹！别吧大哥！”李一天喊了起来，“那我爸能手撕了我喂鱼，昨天晚上还把我扣在饭桌上夸了你半个多小时来着。”
　　两人对视一眼，文嘉秋往身旁的文一熠那边轻轻侧了下头。
　　李一天立刻有默契地上前一步：“熠姐，我错了。”
　　文嘉秋说：“要是还生气就别理他，但是你得吃饭啊。大中午的，过来饿着肚子受一肚子气叫什么事儿呢？咱可不受这委屈。”
　　“对对对。”李一天立刻接话，“今天我请客，不吃饱不走。”
　　话音落下，文一熠没接话，他们这片安静下来，在嘈杂的食堂中格外显眼。
　　李天天还抱着四瓶可乐在一旁抽泣。
　　“嗯？吃吗？”文嘉秋碰碰她胳膊，“不想在这儿的话我带你出去吃。”
　　“文……文一……熠，对不…起……”李天天哭着凑过来，泪眼婆娑的，“………对不起，你…你…你…别…别生气……了。”
　　李一天也挤到她面前，双手合十疯狂晃动：“姐姐，我真错了，我刚才说的傻逼话你就当没听到，我道歉，我真诚道歉！我是傻逼！大傻逼！”
　　“我弟不能失去你！我爹也不能失去秋子！”
　　文嘉秋都听笑了，“那你呢？感情你道歉是为了你弟跟你爸啊？这么舍己为人呢。”
　　“我不能失去你们俩！”李一天立刻说。
　　“得了吧你。”
　　“还吃不吃了？”文一熠看了眼手表，“不吃我走了，我没你们这么闲。”
　　“吃吃吃。”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吃完饭，文一熠带着李天天回学校，李天天心满意足地跟在她身后，怀里还抱着两杯热奶茶。
　　文嘉秋和李一天在路口目送他们，看着他们进了校门，李一天长叹一口气，拍拍文嘉秋肩膀：“走！请你喝酒！”
　　文嘉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哎呀走了！”李一天一把揽住他肩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没班。”

　　文嘉秋被他硬拉着去了，到了没一会儿人就多了起来，来的全是李一天那些把李天天当亲弟弟的朋友们，都知道李天天这几天蔫儿了吧唧的，见了李一天就嘘寒问暖的，一通关心。
　　“早解决了都！”李一天不放过任何一个往脸上贴金的机会，“能有啥事儿啊？多大点事儿啊！”
　　其中一个女生毫不留情地拆台：“别吹了吧傻逼！现在又不是你他妈在群里哭着喊着求着问我们怎么办的时候了是吧！”
　　李一天啧了一声：“那你们也没他妈出什么有用的招啊？最后不还他妈是靠我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另外一个男生按住他肩膀，“赶紧说！”
　　李一天转了转手里的酒杯，男生骂了一句，拿起酒杯给他把酒满上了。
　　李一天又慢条斯理地吃了颗花生米，才开始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快说到文一熠的名字的时候，文嘉秋在桌子下踢了李一天一脚，他顿了下，把文一熠的名字略去，简单把事情讲了讲。
　　刚才骂他的那个女生听到一半就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李一天一说完，她就立刻问：“天儿不会是喜欢那个女生吧？”
　　事情这么捋完一遍之后，李一天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觉得不那么对劲。
　　这个女生的话音一落，这一桌所有人都安静了。
　　原本一直在角落低着头慢悠悠喝酒的文嘉秋动作一顿。
　　女生旁边坐着的男生阴阳怪气地接话：“说不定那个女的也是看上咱们天儿了，才这么折腾他，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我见多了。”
　　文嘉秋抬起头。
　　李一天使劲一拍桌子，怒道：“疯了吧你们！我弟才十三！你们想什么呢？！他还是个孩子！编排个十三岁的孩子你还是人么！”
　　男生冷笑了一声，刚要张口，文嘉秋轻飘飘地抬手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抛，哐当一声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文嘉秋站起来，脸上还带着笑，看着李一天：“那我们十四岁的就能随便编排了？”
　　“我靠？！”李一天喝得稍微有点多，听完这句话完全没抓到重点，“我靠！我熠姐才十四岁？”
　　文嘉秋没理他，回身从椅背上拿了外套往外走。
　　李一天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刚才那个男生具体说了什么话，酒当场就醒了，猛地瞪大眼。
　　那个女生跟文嘉秋在一个班，虽然不知道文嘉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也很敏锐地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立刻站起身，试探着开口：“文嘉秋？”
　　“秋子！”李一天也站起来。
　　文嘉秋没听见似的，眨眼间就走到了饭店门口，一抬手，人就消失在了棉门帘后面。
　　“艹！”李一天往外面追过去。
　　女生原地站着，不自觉皱起眉。
　　刚才阴阳怪气的男生仰起脸：“我尼玛？他甩脸给他妈谁看呢？！”
　　“谁不要脸就给谁看的！”女生语气极差，说完狠狠一巴掌甩到男生脖子后面，也抬脚往门外走。
　　男生酒都被打醒了，捂着脖子，一脸懵地骂脏话。

　　女生追到门外的时候，就看到李一天在路边抓着文嘉秋，急切地说这些什么。
　　距离有点远，女生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文嘉秋没表情的侧脸。
　　文嘉秋入校时就跟李一天一起，李一天这个人不缺钱也不缺朋友，到哪都跟人打成一片，顺带着让文嘉秋在学校也认识不少人。
　　文嘉秋在学校的时间不多，但平日见了面，不管跟对方熟不熟，他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笑，跟他打招呼他也基本都能叫的出对方的名字，好脾气加上好相貌，很难不受欢迎。
　　这是她第一次见文嘉秋这副样子，看起来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初冬的天色暗得早，太阳一落，温度就立刻也跟着落下去，冷风一吹，立刻就能感觉到冬天离得不远了。
　　文嘉秋拿在手里的外套没穿到身上，只穿了件黑色长袖，高而瘦，身形舒展，不怕冷似的立在冷风中。
　　李一天一直在说，但文嘉秋没动作，也依旧没什么表情。
　　女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上前，对文嘉秋说：“文嘉秋对不起，他就是个傻逼，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我代替他跟你道歉。”
　　“没事儿，又不是你说的。”文嘉秋话说得很客气，但女生看到他脸上仍是那副表情，然后他从李一天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仿佛耐心终于告罄，“行了，回去吧，大冷天儿的。”
　　如果不看他脸色，光听这些话，真要以为他确实没生气。
　　不等女生和李一天再说什么，文嘉秋转身离开。
　　文嘉秋腿长步子大，转眼就走到几步之外，李一天只来得及在身后大喊：“靠！文嘉秋——！”
　　文嘉秋敷衍地朝背后抬了下手臂，没回头。
　　女生站在李一天旁边，看着他的背影。
　　一直到文嘉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反应过来，扭头问李一天：“他为什么生气啊？”
　　“靠？！”李一天唰地转头，“你不知道？那你刚才道什么歉？”
　　“是因为那个女生吗？”女生又问，“她跟文嘉秋什么关系啊？我还没见过他生气呢。”
　　李一天轻嗤：“你没见过的多了。”
　　女生瞪着他：“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
　　“老子当然知道了，今天下午才刚见过，叫……”李一天说到这里，想起来文嘉秋方才的样子，就把话头停下了，“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介绍介绍不就认识了嘛？反正也跟天天是同学，天天又喜欢人家，我早晚要认识的。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名字，我好像没听清……”
　　李一天现在一听这事就窜火：“艹！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喜欢毛啊！别他妈再说这个了！老子什么都不知道！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打听去！别他妈再问老子了！”
　　李一天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转头往店里走。
　　女生跟在他身后，抬脚往他腿上踹了一脚，然后快步超过他。
　　李一天没防备，差点被这一脚踹得跪在地上，他踉跄一下，破口大喊：“艹！有病吧？！你发什么疯？！”

　　文嘉秋一路脚步没停，一直走到医院住院部楼下，楼层之间的穿堂风劈头盖脸地扇过来，跟抽耳光似的，他这才觉得有点冷，就把手里拿着的外套穿到了身上。
　　穿衣服的时候摸到了衣服口袋里的半包烟，他伸手掏出来，把衣服拉链拉到最上头，在一旁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风太大，一根烟点了好几次才成功，他叼在嘴里，人却慢慢出神。
　　心不在焉地抽完一根烟，文嘉秋又原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