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89、第 89 章

　　学校里头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人，感觉每个人身上好像都带着情绪，要么是躁动的愤怒，要么是幸灾乐祸的雀跃。

　　文一熠经过教学楼的时候，有一群人忽然从走廊里弹出来，所有人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他们出现得太突然，文一熠一时没提防，被他们撞了一下，还没站稳，人群中有只不知道要砸谁的拳头挥了个空，甩在了她胳膊上，文一熠原本就不稳的重心彻底被撞歪，摔在一旁的灌木丛上。
　　那群人打得异常激烈且专注，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文一熠的存在。
　　文一熠皱起眉，歪头避开差点踹到她头上的脚，又往旁边移了移身子，刚要扶着灌木丛起身，忽然在这群人的喊叫声之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点点？！”
　　文一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扭头。
　　上一刻声音听起来还离她有些远的文嘉秋已经冲到了她面前。
　　文嘉秋过来扶住她，但一时又不敢乱动她，语气急切：“磕到哪了？”
　　文一熠倒是先把他打量一遭：“你没事吧？”
　　“没事儿。”文嘉秋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跟我没关系。”
　　文一熠松口气，这才攀着文嘉秋的胳膊要站起来，文嘉秋扶着她的胳膊：“摔到哪了？摔到哪了？摔到哪了？”
　　文一熠一条腿撑着身子站直，皱着眉，掀起自己的校服长裙，因为今天要上台发言，所以她穿了校服裙子，幸好裙子布料还算厚实，只是膝盖掉了层皮。
　　文嘉秋弯腰检查她的伤口，那群打得难舍难分的人又涌过来，文嘉秋护着文一熠躲了一下。
　　这时跟在文嘉秋身后赶过来的李一天骂了一句脏话，抬脚就踹过去。
　　他那一脚正好踹在一个全身心投入群殴的人的后背，那人完全没防备，直接扑到对面人怀里，原本就乱打的斗殴更乱了，一群人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摔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个都骂骂咧咧的，但是回头看到李一天的时候，都没了声音。
　　“一群傻逼是吧，打架撞到人了没他妈看见啊？！”
　　文一熠站直腿，文嘉秋握着她的胳膊：“能走吗？”
　　文一熠点点头：“没事儿。”
　　李一天指着眼前哑巴似的站着的一群人，问她：“谁撞的你？”
　　文一熠看都没看一眼：“没看清。”
　　李一天也不再问，看向文嘉秋，使了个眼色。
　　文嘉秋没说什么，脸色很差。
　　李一天扭头，朝那群男生抬了抬下巴：“道歉。”
　　文嘉秋看过文一熠的伤口没大事，就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拍打她裙摆上沾上的脏东西。
　　文一熠低头看着他长出来不少的头发，没忍住伸手摸了摸。
　　文嘉秋抬头，文一熠看着他，弯腰把他拉起来：“你吃饭没？”
　　文嘉秋没立刻回答，文一熠就知道答案了，“走，我请你吃饭。”
　　文嘉秋看着她。
　　文一熠：“我还没吃饭呢，一路冲刺过来的，快饿死了。”
　　那群男生推推搡搡地挪过来，被硬推出来打头的男生刚犹犹豫豫地张嘴说了句对不起，文嘉秋和文一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俩人没多看他们一眼。

　　文嘉秋要背她，文一熠没让，虽然走起来一瘸一拐的，倒是也健步如飞。
　　文嘉秋拧不过她，只好在一旁扶着她胳膊。
　　路上走着，文嘉秋总忍不住垂眼看向身边的文一熠，他发觉自己确实是没办法接受跟文一熠保持距离的人生。
　　他总是会忍不住靠近她。
　　能跟文一熠一直形影不离于他来说是确凿的幸事。
　　但他不知道文一熠的答案。
　　也不太敢知道。

　　文一熠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我刚才脸没碰到地上啊。”
　　说着，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文嘉秋借此机会正大光明地盯着她看：“没有，干干净净的。”
　　“哦。”文一熠放下手，见他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怎么？又要念叨我？说我不该来。”
　　文嘉秋依旧没笑，过了几秒才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过来啊？”
　　“什么废话问题？”文一熠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听说有个黄头发的被打了，我当时吓都快要吓死了好吧，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腿都软了。”
　　“吓得我路上一直在骂文鹏飞。”
　　文嘉秋心里像是被狠狠拧了一下，脸上却终于扯出来一个生硬的笑，转移话题道：“骂鹏飞干什么？”
　　“都怪他给你染的那个头！黄头发！我听到就会想到你！吓死我了！”
　　“我要是因为今天这个事得心脏病了。”文一熠捂住心口，“就全是文鹏飞的责任。”
　　“别胡说。”
　　“我就要说！”
　　虚惊一场后的大松一口气使得文一熠的话格外多，她自顾自地说，没注意到平时听她说话总是一直笑着的文嘉秋一直没怎么笑过，甚至看起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两人一块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最开始去吃饭的那波学生刚走，正好没什么人，文一熠打发文嘉秋去挑个位置，自己去前台点了两份盖浇饭。
　　要付钱的时候文嘉秋走了过来，文一熠手快地把钱递给老板娘，淡淡扫了一眼文嘉秋伸向口袋里的手，眼神又往上瞄他一眼。
　　文嘉秋立刻把手掏出来向上朝她伸开，示意自己没有要给钱的意思，文一熠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座位那边走，文嘉秋跟在她身后，扶着她肩膀：“还疼吗？”
　　“不疼了。”
　　“下次别过来了，不用担心我，我不是说过了，我不会跟人打架。”
　　两人面对面坐下，文一熠说：“你不跟人打架，也不耽误别人打你啊。”
　　“还跟我说什么不会还手之类的话，只会让我更担心你好吧。”
　　文嘉秋笑笑：“我又不是傻的，怎么会站着不动让人打呢。”
　　文一熠安静地看着他，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沉沉地叹出来，她双手托住脸，依旧看着他：“文嘉秋，我说的话你不要不当真。”
　　“不会。”文嘉秋伸手往前，用指尖认真又仔细地把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刘海整理好，“我都记在心里。”

　　吃过饭，文嘉秋送她回学校，但是又不放心她的腿，想去旁边的药店买点药。
　　文一熠拽着他：“有必要吗？等你买回来我这儿都结痂了。”
　　文嘉秋半信半疑。
　　文一熠把腿伸直抬起来，露出伤口给他看：“自己看，有必要吗？”
　　没等文嘉秋说什么，两人身旁突然出现一个中年男人，他扶扶眼镜，打量着他们两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文一熠身上。
　　因为今天有升旗仪式，而且文一熠要上台发言，所以她身上穿的是整套的校服裙装，衣服上还别着校牌。
　　“文一熠。”男人盯着文一熠的校牌，缓缓念出文一熠的名字，“哪个班的？”
　　“王主任好。”文一熠从容回答，“我是高一六班的。”
　　男人点点头：“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你们班主任有没有跟你强调过学校禁止早恋？”
　　刚才两人正在争执买药的问题，文一熠不肯让文嘉秋去，就紧紧抓着他胳膊，她单腿展示伤口的时候文嘉秋又怕她站不稳，就单手圈着她肩膀，稳稳扶着她。
　　两个人的姿势在男人看来完全就是一对小情侣在搂搂抱抱。
　　闻言，文嘉秋的手也没松开，反而微微收紧了一些，下意识把文一熠往身后护了护。
　　文一熠很冷静地站直身体：“这是我哥，我刚才不小心受伤了，我哥带我去买药，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男人看起来明显不太信。
　　文一熠就抬头问文嘉秋：“你身份证今天带了没？”
　　文嘉秋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递了过去，这个钱包是文一熠今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收到那天开始就没离过他的身。
　　文嘉秋低头看着文一熠打开他的钱包，熟门熟路地抽出他的身份证。
　　身份证也是开学前两个人一起去办的，发证日期都是同一天。
　　文一熠把身份证递给男人看：“王主任，还需要什么证明吗？他的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我都可以背下来。”
　　男人看看文嘉秋身份证上的名字，又看看文一熠校牌上的名字。
　　一直没说话的文嘉秋这时忽然开口：“我们父母就在前面的医院里，要不要带您过去证明一下。”
　　文一熠原本已经收回去的手在他胳膊上使劲抓了一下，扭头看向他。
　　男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家里人生病了吗？”
　　虽然知道文一熠方才的动作是在阻拦自己，但是文嘉秋还是回答道：“我爸在住院。”
　　大约是估摸着俩人不能拿父母撒这种谎，男人不再问，点点头，朝文一熠说：“家里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跟学校讲。”
　　文一熠又把头扭回去，朝男人礼貌道：“谢谢王主任。”
　　“嗯。”男人清清嗓子，把身份证还回来，“没事的话快回学校吧。”
　　两人站在原地看着男人离开。

　　男人的身影刚消失，文一熠就忍不住搡了文嘉秋一下：“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不是怕他不信吗，假话就是要和真话掺着说才可信。”
　　“爱信不信，大不了这周做演讲，下周念检讨，稿子你给我写。”
　　文嘉秋被她逗笑：“哎，早知道说是表哥了，咱俩长得也不像。”
　　“有必要吗？反正刚才咱俩也没说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文一熠不太耐烦道，“再说了，咱俩又没真的早恋，怕他干什么？我上个学还不让我交朋友了？多新鲜。”
　　文嘉秋垂下眼，没接这话，只是重新扶住她肩膀：“几点了，会不会迟到？”
　　“无所谓。”文一熠看了眼手表，“迟到了我就说路上摔了，是爬回教室的。”
　　文嘉秋拿她没办法，无奈道：“你这样，我真怕你哪天真要念检讨。”
　　“那你稿子先准备好。”文一熠不以为意。

　　文嘉秋把文一熠送回学校，自己去了医院后门，吃饭的点差不多过去了，王迎春的摊位前只有一个客人。
　　文嘉秋走过去，客人的饼也好了，王迎春动作麻利地把饼递给人家，边收拾东西边头也不抬地招呼文嘉秋：“吃饭没？怎么这么晚才放学？妈给你摊个饼？”
　　“吃过了。”文嘉秋顿了顿，又说，“跟点点一块儿吃的。”
　　王迎春手上的动作一停，抬起头。
　　文嘉秋坦然回视。
　　“是吗？”王迎春迎着他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那你怎么不带着她过来吃个饼？吃饱了吗？”
　　“点点说那个时候你肯定忙，生意也好，不想耽误你挣钱。”
　　“……点点是这么说的吗？”
　　“她没直说，但我知道她就是这么想的，你也知道，她的心思一点也不难猜，她最怕给人添麻烦，尤其是咱家。”
　　“是。”王迎春点点头，“这孩子太会为别人着想，有时候好得有点让人心疼。”
　　“对。”文嘉秋走过来收拾台面上没顾得上扔的鸡蛋壳，“所以我没办法不喜欢她。”
　　王迎春愣住。
　　“那些话你说得太晚了妈，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文嘉秋不再说话，沉默地收拾卫生。
　　王迎春想到那件红毛衣，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盯着文嘉秋，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秋子……”
　　“我知道。”文嘉秋弯着腰收拾垃圾，动作没停，“我比你更希望她好，这世界上可能再没有一个人比我还要希望她能幸福快乐，前程似锦。所以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文嘉秋把垃圾袋绑好，提起来往远处的垃圾箱那边走。
　　王迎春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口气，抬手擦了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