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65、第 65 章

　　文嘉秋又出去忙活了半天，等两人坐上回家的摩托车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临走时，文嘉秋拿了件旧衬衫，把衬衫两只袖子绑在自己的脖子上。
　　文一熠在后面看着他的动作，不太理解：“你干嘛？不嫌热吗？”
　　文嘉秋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衬衫，笑着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骑车的时候，原本垂在文嘉秋身后衬衫后摆飞起来，文嘉秋让文一熠钻进去，毒辣的阳光全被遮在了外头。
　　燥热的风把文嘉秋得意的声音送到文一熠耳边：“我是不是很聪明？”
　　文一熠躲在旧衬衫下，很给面子地大声回答他：“是！”

　　摩托车驶上市区的跨河大桥的时候，正赶上太阳落山，最后在天地间撒下火红色的霞光，映得桥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像是流动着火焰。

　　文一熠撩起衬衫，靠在文嘉秋肩膀上，眯着眼看向太阳落山的方向，一点点看着那个烧得正旺的煤球般的太阳被河流尽头地平线吞下去。

　　文嘉秋扭头，他脖子上的衬衫在飞，文一熠的裙摆和长发也在飞，而文一熠裹在其中安静地看着落日，整个人都被蒙上一层暖色的光芒。

　　文嘉秋多在她脸上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

　　仿佛只是一眨眼，太阳就不见了，西边只剩下层层叠叠晕染开的火烧云。

　　河面上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重新变成水流。

　　文一熠的精神也跟着低迷下去，文嘉秋载着她穿越老城区的时候，她开始在后座昏昏欲睡，熙攘的人群和喧闹车声都离她很远。

　　文嘉秋骑着车熟练地在人群和车流中穿梭，抽空伸手往后扶了文一熠胳膊一把，叮嘱她：“抓紧了再睡。”
　　文一熠下意识收紧抓着文嘉秋衣摆的双手，整个上半身都倚在他后背上，闭上眼。

　　文嘉秋还是不放心，牵着她的手往前，搂住自己的腰，又在停下等红灯的时候，把衬衫后摆拉到身前打了个结，将文一熠牢牢地兜在了自己背后。

　　文一熠当时已经睡得没什么意识了，任他捣鼓，双手却一直很听话地紧紧搂着他的腰，文嘉秋确定她不会掉下去之后，才放心地重新发动摩托车驶进车流中。

　　文一熠睡了一路，一直到快到文沟村的时候才醒过来，但不想动，也动不了，就在文嘉秋的后背上那么趴着。
　　文嘉秋以为她还在睡，到了村口时不经意一回头，看到她脑袋从衬衫边缘钻出来，呆呆地睁着眼，看着路边不停后退的树发呆。

　　文嘉秋笑了一下：“醒了？”
　　文一熠嗯了一声。
　　文嘉秋单手把打的结解开：“还睡不？马上到家了。”
　　文一熠仍旧没骨头似的趴着：“不睡了。”
　　“行。”

　　拐进村口的那条小路，迎面坐了一群手里摇着扇子的老头老太太，听到摩托车的声音时他们都看过来。

　　文一熠坐直身子，拉开自己跟文嘉秋的距离，听着文嘉秋熟稔而又有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

　　文一熠跟这边的邻居都不太熟，就没说话，但还是注意到他们跟文嘉秋寒暄时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

　　经过他们后，文一熠回头，果然看到他们头靠在一起，一副窃窃私语的模样，有个老太太手里的扇子还指着他们这个方向。
　　文一熠翻了个白眼，收回目光。

　　王迎春见他们回来，十分高兴：“我正打算去叫点点来家里吃草莓了，就接到电话说秋子要回来，可真是巧了。”
　　文嘉秋伸出胳膊让文一熠扶着下车，问了一句：“哪来的草莓啊妈？”
　　王迎春到地窖那里把吊在里面的草莓拉上来：“你小姨送过来的，她这几天在他们村的草莓大棚帮忙干活，这一茬草莓罢园了，剩下的小的人家都不要了，随便摘，你小姨就送过来了点。”

　　文嘉秋停好车，走过去帮着王迎春把冰在水桶里的一小盆草莓端起来，他随手拿起尝了一个：“有点酸，一会儿拿白糖拌了吃。”

　　王迎春笑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边说边往厨房走：“我跟你爸可不吃，这都是给你俩留着的。”

　　文嘉秋把草莓塞给文一熠，跟着王迎春进去：“妈，我来给你打下手。”

　　文一熠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草莓，也尝了一个，确实有点酸。

　　她没再继续吃，转身到院子里的水池边洗草莓。

　　那边饭做好了，文一熠也把草莓仔仔细细每颗都掐去蒂洗得干干净净的。

　　王迎春准备的饭菜很简单却很香。
　　文嘉秋一口气吃了三张大饼卷土豆丝，才停下来喝了几口大米稀饭。

　　文一熠在一旁刚吃完第一张饼，手上开始卷第二张饼。

　　文嘉秋放下碗，又拿了张饼三下五除二地卷满土豆丝递给文一熠：“等你这张卷好了，第一张都消化完了。”
　　等文一熠接住，他又把文一熠手里那张刚起了个头的卷饼夺走了。
　　王迎春推了他一下：“烦不烦啊你？会不会说话？”
　　文嘉秋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咋了呢？我说得不对吗，她动作太慢了。”
　　王迎春啧了一声，笑着看向文一熠：“点点别理他，吃你的，多吃点。”
　　文一熠也笑，双手握着饼张嘴咬了一大口。

　　文嘉秋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放到了文一熠身上，嘴角的笑意加深。

　　那盆草莓被文嘉秋切了几个番茄进去加白糖拌了放在桌子上，王迎春不吃，文嘉秋也没碰，舀了几勺放到文一熠的稀饭碗里，用勺子把草莓和番茄压烂，跟稀饭拌到一起。

　　文一熠从小最喜欢喝白米稀饭，尤其喜欢喝稠一点的那种，白米加水用小火一直炖到没什么水分，大米入口即化，她不就菜都能白口喝两大碗。

　　文一熠今天这碗稀饭就是王迎春特意给她盛的，大半碗都是熬得快融在汤里的米花。

　　王迎春看到文嘉秋的动作，急得伸手过去拦了他一下：“干啥？这不是胡来么？你别乱折腾点点，让人家好好吃饭！”
　　“不会。”文嘉秋把勺子推到文一熠手边，“让她尝尝，不好吃了就是我的。”
　　文一熠舀了一大口，刚放进嘴里就笑起来：“好吃，酸甜的。”

　　“我就知道她肯定喜欢这么吃。”文嘉秋得意地朝王迎春挑挑眉。
　　“好吃就行。”王迎春也跟着笑起来，不再多说什么。

　　吃完饭，文嘉秋帮着王迎春收拾厨房，文一熠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抱着那一小盆草莓吃。

　　文嘉秋忙完出来，看到文一熠还抱着大半盆，当即就乐了：“咋回事？吃不下了？”
　　“没。”文一熠摇摇头，仰着脸端起来往他面前送了送，“给你剩的。”
　　“我不爱吃这些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文嘉秋说。

　　文一熠不理他，手也不收回去。
　　文嘉秋看着她，叹口气，拿起勺子敷衍地吃了一口：“走，上楼凉快走。”
　　文一熠乖乖起身抱着草莓跟他上了房顶。

　　文嘉秋从他房间里拿了两个板凳，俩人并肩在屋顶的墙边坐下。

　　文嘉秋上楼前在院子中间的水龙头下冲了冲脑袋，坐下后他伸手搓了搓自己湿漉漉的头顶，感叹了一句：“这天热死了个屁的。”
　　文一熠扭头看着他的动作：“我也想剪头发。”
　　“嗯？”文嘉秋停下动作，“你舍得不？”

　　文一熠这几年头发没怎么剪过，这时已经差不多长到过腰了。每次她洗完头晾头发时，文嘉秋从她背后看，就总会想起小时候跟她一起看的童话书里的莴苣姑娘。
　　但是莴苣姑娘是一头金发，文一熠的头发却是乌黑发亮的，摸起来光滑柔软，又让文嘉秋很俗气地想起另外一个比喻：绸缎般的长发。

　　文一熠听了这句问话，把自己脑后的长马尾扯到前面看了一眼，又很不耐烦地甩了回去：“有什么不舍得？我快被热死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留长发。

　　文嘉秋伸手，五指穿过她的马尾，手指转着圈跟她的头发缠绕：“舍得就剪。”
　　文一熠任她玩着自己的头发，吃了口草莓：“我咋感觉你比我还舍不得呢？要不我剪下来做顶假发送给你？”
　　文嘉秋低声笑了起来，没回话，缠在她头发上的手也没收回来。

　　“哎！”文一熠这时却突然又想到什么，猛地坐直身子一拍大腿，“要不我把头发卖了？你说我这头发能卖多少钱？发财了吧得！”

　　村里隔三差五就会有人骑着摩托车过来走街串巷地吆喝着收长头发。

　　“你确定吗？”文嘉秋把她整个马尾抓在手心，凑近她，“你知道收头发的会把你头发剪成啥样吗？”

　　文一熠想起来小时候邻居有个大她好几岁的姐姐当时卖完头发的发型，沉默了。

　　“收头发的到时候可不会管你到时候好看不好看，他只要头发，跟收麦子似的，那头发收完，不会比收完麦子的地好看，你自己想象一下吧。”

　　文一熠还记得那个邻居姐姐结束时一照镜子就后悔了，顶着个参差不齐的狗啃头坐在家门口的地上号啕大哭，后来整整戴了半年的帽子，轻易不肯摘。

　　“靠。”文一熠垮下肩膀，“你别说了，我想起来了。”
　　“我不卖了。”文一熠又说，“我的发型我做主。”
　　“对。”文嘉秋赞同地点点头，“去理发店好好剪剪。”
　　“想剪什么样的？”文嘉秋又问。
　　“就………”文一熠想了想，“剪短就行啊，也不用什么样。”
　　说完，一扭头看着文嘉秋：“要不你给我剪吧？”
　　“嗯？”文嘉秋吓得松开她头发，“我给你剪？！”
　　“对啊，我真懒得去理发店了，你给我随便剪一下得了。”
　　“啊？怎么随便剪一下？”
　　“剪短，剪齐。”文一熠说着就站起来，把手里的草莓塞给他，“不齐也行，短了就行。你等着，我去找春娘要把剪刀。”
　　“可我不会啊！”文嘉秋朝她背影大喊。
　　文一熠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压根听不进去。
　　文嘉秋坐在原地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