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57、第 57 章

　　王迎春推门走出来，卧室的灯光也跟着透出来，王迎春借着光看向文嘉秋，她看着文嘉秋麻利起身的样子，轻声开口：“秋子啊……”

　　文嘉秋这时也趁着光找到了自己的拖鞋，他穿上，回头看到文一熠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向旁边伸直到处摸着，像是在找什么。
　　文嘉秋赶紧钻回蚊帐里把自己的枕头塞到她手里，又趁着她把枕头往怀里抱的机会，趴跪在地上给她把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
　　王迎春看着他的动作，嘴里的话只开了个头就停了。

　　文嘉秋把蚊帐的拉链拉上，确认文一熠没有被吵醒后才走过来，压着声音问她：“咋了妈？你刚才说啥？”
　　王迎春朝他笑了笑，摇摇头：“没啥，东西收拾好了没？”
　　“收拾好了，拿上就走了。你赶紧回去再睡会吧，这还这么早呢。”
　　“妈给你做口吃的。”
　　“不用，那里都管饭的。妈你别忙了，快回去睡吧。”
　　王迎春端详着他：“妈没用，叫你受苦了。”
　　卧室透出来的那点灯光照不清两人的脸，谁都看不清谁的表情。
　　文嘉秋默然片刻，抬手扶了一下王迎春的胳膊：“妈，你知道我不爱听这话。”
　　王迎春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妈以后不说了。”
　　文嘉秋收回手：“回去吧妈，我等会拿了东西就走了，你别等着送我，照顾好你自己跟我爸，只要你俩好好的，我永远都不会苦。”
　　把王迎春劝回屋里后，王迎春把里头的灯关掉了，客厅里又重新暗下来。

　　文嘉秋原地站了几秒，又不由自主地走回蚊帐旁。
　　文一熠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起来睡得很沉。
　　文嘉秋蹲下看着她，脸上渐渐地带上了些笑意，他笑着站起来出了客厅，到楼上拿了早早收拾好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往村口走。

　　文一熠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大亮，她躺在地上睁着眼愣了几秒，立刻伸手就往一旁摸，摸了个空。
　　瞪大眼扭头一看，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唯一的被子在她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她脑袋下枕了个枕头，怀里还抱了一个。

　　王迎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文一熠坐在地铺上，抱着个枕头对着自己旁边的位置发呆。
　　王迎春笑着喊了她一声：“点点醒了啊。”
　　“春娘。”文一熠看过来，“秋子走了啊？”
　　“走了，一大早天没亮就走了。”
　　文一熠没再问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又回头看着方才的地方。
　　王迎春只以为她是没睡醒，就又招呼她：“来，快起来吃饭吧，想睡的话吃过饭再睡好不好？”
　　文一熠应了一声，把怀里的枕头放下，跪坐起来，开始收拾床铺。

　　文嘉秋一去就是一个星期，中间文一熠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那边吵得厉害，说话要靠喊。
　　文一熠也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让他注意安全。
　　文嘉秋倒是每次都要跟她说自己有空就回。

　　文嘉秋在一个星期之后的下午回了趟文沟村。
　　当时太阳正毒，村里的路上别说人了，连只狗都没有。
　　文嘉秋下了车，从村口走到家的功夫，就出了一身汗。
　　到了家，也是屋门紧闭，文嘉秋知道这个时间王迎春和文志军在睡午觉，就没急着去跟他们打招呼。

　　他把带回来的包往院子里的凳子上随手一扔，就着院子里的水龙头把身上的汗冲了冲，光着膀子水淋淋地往楼上去，在铁楼梯跟水泥的接缝那里抠出钥匙开了门。
　　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往里看一眼，文嘉秋就先闻到屋里有股很淡的花露水加香皂的味道，当即就觉出了什么。
　　他立刻把动作放轻，脸上却不自觉露出笑意，探头向屋里的床上看。

　　文一熠原本睡得沉，梦里恍恍惚惚好像一脚踩空，她惊醒而起，看到床边的人时，立刻又愣住了。
　　文嘉秋坐在凳子上，上半身靠着桌子，脚放在床边，仰着头睡得正香。
　　文一熠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跪坐起来，慢慢挪到他面前，凑近观察他。
　　这才几天，就感觉他又瘦了，还黑了。
　　文一熠看着，不自觉皱起眉。
　　她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文嘉秋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看了看床脚她从家里搬过来的落地扇，爬过去把风扇头往他那边转了转。

　　后来文一熠又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床边的凳子上已经没人了，电风扇的方向又变了回来，朝着她这边吹。
　　文一熠猛地坐起来，一时分不清刚才的是梦还是文嘉秋真回来了。
　　她转身跳下床穿上拖鞋就快步往外走。
　　刚摸到门把手，就隐约听到楼下王迎春喊了一声秋子。
　　然后听到熟悉的声音轻快地应了一声。
　　吊在心口的那口气松了下去，文一熠一把把门拉开。
　　动静挺大，院子里正往客厅走的文嘉秋闻声抬起头，朝她笑笑：“醒了啊？”
　　文一熠抓着门把手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呆呆的。
　　“咋啦？”文嘉秋笑意更深，抬脚往她这边走，“睡傻啦？”
　　文一熠反手关上门，沿着楼梯往下走。
　　文嘉秋看着她的脸色，笑意一收，迎上去又问了一遍，“咋啦？不舒服吗？”
　　文一熠摇摇头：“难受，睡太久了，你也不叫我。”
　　“错了，怪我。”文嘉秋拉了她胳膊一下，“走，去客厅，我给你留了西瓜。”

　　剩下的时间里文一熠除了等成绩就没别的事了，她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文嘉秋家里呆着，要么陪王迎春和文志军说说话，要么就画画看书。

　　中间文嘉秋又回来过一次，仍旧来去匆匆，临走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串石榴石的手串给文一熠。
　　文一熠没立刻接，看看他勾在指头上的手串，又看看文嘉秋，不太高兴地说：“乱花钱。”
　　“没。”文嘉秋手指挑了几下，长长的手串在他手指上转了几圈，“那天半夜跟他们出去吃饭，有个奶奶在摆摊，收摊的时候车坏了，我就随手帮她修了一下，完了她就非要送我。”
　　说着，手往前伸，在她面前晃了晃。
　　文一熠看着手串上那个晃来晃去的做旧的银色莲藕小吊坠，终于抬手去接。
　　文嘉秋却不给她，反手抓住她的手要给她戴。
　　文一熠手腕太细，文嘉秋一圈一圈地绕，没忍住啧了一声：“瞧这小细手腕，你这得缠几圈啊？”
　　文一熠没说话，看着他戴。
　　“啧，正好。”文嘉秋绕了四圈，正好戴上。
　　然后他握着她的手来回端详了一遭，石榴红的珠子衬着细白手腕，他拨弄了一下莲藕吊坠，评价道：“好看。”
　　“那个奶奶跟我说这个能带好运。”
　　文一熠晃了晃手：“见面分一半，你一半我一半。”
　　“不。”文嘉秋收回手，眼睛仍瞧着她的手腕，“这几天好运都先给你，成绩出来了你再分给我。”
　　文一熠笑了起来，点头说行。
　　文嘉秋又问：“后天去学校看成绩吗？”
　　“嗯。”
　　文嘉秋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考得怎么样，这时也只是说：“我没法跟你一块去了，你看完回来给我打个电话。”
　　“好。”

　　第二天的时候，二姑突然打电话到家里跟文一熠说爷爷在市区洗澡的时候摔了一下，现在送到医院去了，让文一熠在家等着，姑父等会就去接她去医院。
　　二姑说完就挂了电话，文一熠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只能换了衣服在家等着。
　　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爷爷那一下摔得不轻，好几个地方骨折了，人还在手术室没出来。

　　文一熠站在奶奶身边陪着她等，自从中考完之后就没怎么跟爷爷奶奶见过面，莫名觉得跟他们生疏了许多。

　　一直等到半夜，手术才结束，奶奶和姑姑姑父们围在病床前，文一熠在他们身后透过他们身体的缝隙盯着病床上昏睡着的老人。

　　然后就是安排陪夜和奶奶去哪里住的事情，文一熠几乎被他们遗忘了。

　　等到姑姑们终于劝动奶奶今晚去她们其中一人家里住时，大姑才一扭头看到站在病床脚的文一熠，赶紧说：“点点今晚去大姑家住吧好不好？大姑家近。”
　　文一熠这才摇摇头，开口说：“我明天得去学校看中考成绩，我还是回家吧。”
　　“哎呀！”大姑立刻问，“明天什么时候啊？现在让你姑父送你回去，别耽误事了。”
　　“没事儿，不耽误。”
　　文一熠往前几步拉住奶奶的手，跟她说话：“奶，那我先回家了，明天看完成绩我再过来，你别担心了。”
　　奶奶叹口气，好像突然间老了许多岁，她抬手摸了摸文一熠的脸：“回去吧。”

　　中考后到现在，爷爷奶奶都没怎么关心过她的考试，文一熠不太想去思考是因为他们太过于相信她，还是并不关心这件事。

　　第二天文一熠和文梦新一块去学校看成绩，老师们照例要先开会，各班学生就在各班闲聊。
　　文一熠带了本杂志，在教室里自己找了个角落看书，看了一会儿，文梦新过来拉她去办公室看成绩。
　　各班的成绩都在刚开完会的班主任手里，办公室已经挤得滴水不漏了。
　　文一熠跟着文梦新挤进去，文梦新想先去看文一熠的成绩，文一熠没让，知道她更好奇她自己的成绩，就推着她转了方向：“先去看你的吧。”
　　文梦新的班主任也是文一熠的语文老师，两人手拉手地挤过去的时候，老师手里的成绩单已经被先她们一步过来的同学拿走了，文梦新迅速也围过去。

　　人群中被簇拥着的语文老师一转头，看到人群外的文一熠，有些惊讶地问她：“哎呀文一熠，你看自己成绩了没？”
　　“刚才我从你们老师手里看了一眼，但没记住具体多少分，只记得上了六百分，年级里是第一还是第二我也忘了。”
　　一旁听到老师这几句话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小声说了句卧槽，同时有意无意地看向文一熠。
　　文一熠闻言朝老师笑了一下：“我还没看，一会儿再去看。”
　　老师点点头，这时又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家里有没有找人打听一下今年市一高的分数线啊？”
　　文一熠一时没听懂，又听到语文老师继续说：“虽然咱们跟他们那边不一块批改卷子，咱们这边还压分，但是你的分数应该是没问题的，我觉......”
　　“老师。”文一熠这时一脸茫然地开口打断她，“我的分数跟市一高有什么关系？”
　　“啊？”语文老师听了她的话，露出一个更迷茫的表情，“我听你班主任说你中考志愿报了市一高啊，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谢谢老师，我去问问。”文一熠皱眉。

　　文一熠转身往人潮外挤，转头就碰到认识的同学，惊羡地跟她说：“厉害啊文一熠，年级第二，就比第一少了一分，你俩真绝了。”
　　“太牛了你俩的分数。”
　　“牛逼。”
　　“………”
　　年级前几名的成绩已经传开了。

　　文一熠心不在焉地朝他们笑笑，敷衍地说了些客气话，同时脚下往自己班主任办公桌那边走过去。

　　班主任见面问她的第一句话也是市一高的分数线。

　　文一熠问她：“老师，我没报市高，我报的是县一高，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啊。”班主任很确定地给了否定的答案，继而又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家长还没跟你说吗？”
　　家长这两个字让文一熠的心往下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变了：“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