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56、第 56 章

　　大家下了车不是在找遮阳的地方就是在找来接自己的家长，乱七八糟的。
　　文嘉秋拉着文一熠，把她从拥挤的人流中解救出来。
　　文一熠把自己被挤得快要从肩头滑落的书包往上提了提，亦步亦趋地跟在文嘉秋身后，想起刚才文梦新的话，就开口问他：“你今天咋不去考试？”
　　文嘉秋七绕八绕地带她找到了树下停着的旧电动车，抬腿跨坐上去，朝她伸出手：“去不去意义都不大。”
　　这么一会功夫，文一熠就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热透了，额头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她被热得没心思再问，把自己书包取了下来递给文嘉秋，又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文嘉秋把她书包挂到了车把上，催促她道：“快上车，热死了。”
　　文一熠扶着他胳膊坐上车，文嘉秋一拧电门，两人在夕阳下穿过喧闹的人山人海往文沟村的方向飞奔而去。

　　文一熠最近学习太拼，有些累着了，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跟着文嘉秋坐在他家客厅吃西瓜时，文一熠也没什么食欲，只是很机械地吞咽，总感觉有一部分的自己好像还坐在时间紧迫的考场没有彻底出来。
　　晚上王迎春非要留她吃晚饭，文一熠就呆着没回家。
　　王迎春做出来的饭菜很香，但是文一熠仍旧没什么胃口，不觉得饿，也不觉得饱，硬往嘴里塞了一些饭菜进去之后，她突然一阵恶心反胃。
　　文一熠捂着嘴站起来就往外跑。
　　王迎春被吓了一跳，文嘉秋反应很快，撂下碗筷跟了出去。

　　文一熠一路跑到厕所，弯下腰就开始吐，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仍旧条件反射地干呕，文嘉秋一直在她身后给她拍着后背，这时拉着她站起来：“别吐了，缓一缓，再吐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文一熠整个人都是虚的，被文嘉秋扶着往回走。
　　她在水池边缓了一会儿，打开水龙头漱口洗脸，文嘉秋就站在一旁看着她。
　　王迎春也跟在他们身旁，一脸担忧地问东问西。
　　文嘉秋就劝慰她：“没事儿妈，她就是这几天累着了，胃火，吐出来就好了。”
　　文一熠漱完口顺带洗了把脸，这时也对王迎春说：“真没事儿春娘，我吐出来好多了。”
　　“那你想再吃点啥？春娘去给你做点，炖个鸡蛋还是下碗面条？”
　　“不用妈，你先回去跟我爸把饭吃了，让她先缓缓，她这刚吐完，吃了估计又要吐。”
　　又宽慰了几句，王迎春才回了客厅，她还要照顾文志军吃饭。

　　文嘉秋跟文一熠在墙角的两个并排放着的板凳上坐下。
　　俩人平时有事没事就在这坐着，这俩小板凳一直也就在这放着，没人动过，小偷也不稀得偷，都快要在墙角生根了。
　　文嘉秋看她一眼，叹口气：“吃不下怎么不早说？你硬吃进去，都不消化的，梗在胃里不难受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消化？我就是刚才一时吃猛了。”文一熠反驳道。
　　“我都看见了，你吃进去的啥样，吐出来的还是啥样，中午那个西瓜……”
　　“我靠！”文一熠打断他，“你不嫌恶心啊？！”
　　“这有什么，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没消化，你……”
　　文一熠猛地站起来，很不高兴地看着他，大有一副他再敢说下去她立刻就走的意思。
　　文嘉秋立马表示自己这就闭嘴，招着手让她坐下：“不说了不说了……”
　　文一熠翻他一眼，怒气冲冲地又坐下。
　　“知道我吐完就没事了，你还非要跟着出来看，也不怕吃不下饭啊你。”
　　文嘉秋没接她这句话，只是看着她：“现在咋样了？哪里难受？发烧不？”
　　“不，吐出来好受多了，本来我今天一下午都……”文一熠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一下午咋？”文嘉秋抓住了她这半句话，立刻就问。
　　“没咋。”文一熠回答。
　　“文一熠！”文嘉秋稍稍提高了声音。
　　“恶心！想吐！难受！”文一熠也提高声音，喊了出来，“行了吧！”
　　“早晚有一天被你气死，天天身体不舒服就硬撑，你可真行。”
　　文一熠坐在原地，听着文嘉秋的话，想起来每次生病时文宏涛和郑燕对她的责骂，低声问：“但……但我总生病……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事多啊？怎么一天到晚总生病……”
　　文一熠其实一直很害怕得知她生病要花钱时文宏涛和郑燕充满厌烦和爷爷奶奶带着倦意的眼神。
　　她也更怕有一天文嘉秋会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厌烦和倦意，都让她觉得不能接受。
　　“那又咋了？”文嘉秋说，“谁想生病啊，还不够受罪的，你生病又不是你的错，你咋这么想？”
　　文一熠沉默地垂着眼，慢慢呼出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一天到晚瞎想什么，现在还难受不？难受了咱就立马去看病，不磨叽。”这么说着，文嘉秋就从裤兜里摸出电动车钥匙两根手指头捏着，一副只要文一熠开口，他就立马上车出发的样子。
　　文一熠被他这个样子逗笑，伸手推了他一把：“干啥啊你，我现在不难受了，你自己去吧。”
　　文嘉秋也笑：“我去什么去啊，我也觉得你这回没啥事，就是累着了。但你今晚也别回家一个人住了，睡我家吧，我不放心。”
　　“睡哪啊？”文一熠没问他不放心什么，只是说，“楼上跟蒸笼似的。”
　　“客厅打地铺，行不？”
　　文一熠没怎么想就点了点头。
　　文嘉秋拍拍腿站起来：“反正接下来也没事了，你要是自己在家无聊，就来我家，想吃啥跟我妈说。”
　　“你要去哪？”文一熠立刻抬起头，瞪大眼看着他。
　　“刘叔在新区那边接了个工程，让我去干活，工资也还行，我寻思去挣点钱。”
　　文一熠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样的去工地能干什么？你都算童工了吧。”
　　说着，愈发觉得不靠谱：“那里肯定净是体力活吧，累死了，你别到时候腰腿哪里再落下什么毛病，说不定个子都不会再长了。”
　　“我靠……”文嘉秋摸摸自己的脑袋，“不会吧，刘叔跟我说不是什么累活，就干些杂活，人机灵点就成。”
　　文一熠张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实在没有理由阻拦，也不忍心泼凉水，就只好转了话题问道：“在哪啊？远不远？”
　　“不知道具体在哪，刘叔说他明天开车来接我。”
　　“明天？”文一熠皱了皱眉，“而且你还不知道在哪，不怕他骗你吗？”
　　文嘉秋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我有什么好骗的？他能骗我什么？我的裤兜比我脸都干净，他不能图我什么。”

　　文一熠听到这里，站起身往客厅走，边走边说：“明天就走，你现在才说，你咋不明天临走了再跟我说呢，我到时候追着车一路给你送到市区。”
　　她说话夹枪带棍的，文嘉秋却听乐了，笑着说：“那不能，明天我可能四五点就走了，你起不来。”
　　文一熠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你咋不现在就走呢？我要是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啊？”
　　文嘉秋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跟文一熠好像一言不合两个人就能吵起来，好像他自己越来越爱生闷气了，又总会不小心惹文一熠生气。
　　“我忘了，才想起来，没打算瞒着你。”文嘉秋解释道。
　　文一熠冷笑一声：“瞒着呗，等我明天睡醒了自己到处找你，你千万什么都别跟我说，让我满世界疯找就对了。”
　　“我要是哪天不见了，你真会这么找我啊？”
　　“等着呗，你看我到时候找不找你就完了。”文一熠说完继续转身往回走。
　　文嘉秋大步跟上去：“饿不饿？想吃啥？我去给你做。”
　　文一熠立在客厅，就着昏黄的灯光望着面前的文嘉秋。
　　他已经高出她很多了，她得仰起脸才能看清他，看全他。
　　文一熠仔仔细细地看他，文嘉秋不明所以，也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文一熠才又开口：“去多久啊？”
　　“不知道，得看人家那边的情况。”
　　“中间不能回家吗？”
　　“按道理是，但是我家这边你也知道，一有时间我就得想办法回来看看，要不我也不放心。”
　　“我帮你看着，有事给你打电话，你别跑来跑去了。”
　　文嘉秋上前几步，拽了拽她的马尾，朝她笑笑：“有你这话我放心多了。”
　　“放心了到时候就别胡思乱想。”
　　“知道了，你到时候来我家想干嘛就干嘛，我屋的钥匙你也有，睡觉看书啥的都随便。”
　　“知道了，你到时候自己注意安全。”
　　“好，放心吧。”

　　文一熠吃完文嘉秋给她炖的鸡蛋羹，回自己家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

　　再过去的时候，文嘉秋已经把客厅和厨房收拾好了，正在客厅张罗着打地铺。

　　文嘉秋把旧草席铺在地上，把文一熠从她家里拿过来的蒙古包形状的旧蚊帐撑开支起来，钻进去铺垫子，同时打发文一熠去楼上抱枕头。

　　文嘉秋动作又快又熟练，颇有几分王迎春做家务时的干练劲。

　　文一熠下楼时，文嘉秋差不多已经铺好了，她抱着枕头站在一边，都没帮到什么忙，当时住校那天她寝室的床铺还是文嘉秋给她铺的来着。

　　文嘉秋坐在蚊帐里，笑着朝她招手：“快进来，要不一会儿蚊子都进来了。”
　　文一熠抱着枕头钻进去，文嘉秋立刻把蚊帐的拉链拉上。
　　文嘉秋接过枕头摆好，自顾自躺下，伸了个懒腰，同时长叹一口气：“舒服。”
　　文一熠盘腿坐着，看着他。
　　文嘉秋拍拍枕头，文一熠爬过去跟他并排躺下。
　　文一熠刚洗完澡，整个人都散着很干净的香气。
　　文嘉秋扭头，问她：“热不热？”
　　家里唯一的落地扇放在了文志军的房间。
　　文一熠也扭头，俩人几乎面对面，然后文嘉秋看到文一熠对他摇了摇头。
　　文嘉秋笑笑，看看她身上的短袖短裤，拿起身旁的薄被搭到她身上：“夜里凉的时候盖盖。”
　　“热死了。”文一熠往一旁躲，完全不想让被子碰到自己。
　　“刚才说不热的是谁啊？”文嘉秋好笑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这样不热，没说盖被子不热。”文一熠一本正经地说。
　　文嘉秋笑了起来，也不再坚持，随手把被子放到了两人中间。
　　“你困了没？”
　　“困了。”
　　“那睡吧。”
　　“灯咋关啊？”
　　文嘉秋沉默一秒，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妈——！”
　　“哎！”王迎春应着声，赶忙掀开卧室的竹帘走出来，“咋了？咋了？”
　　文嘉秋朝她嘿嘿笑了几声：“给我俩关下灯呗。”
　　“你这孩子！”王迎春松口气，“我以为怎么了呢？大惊小怪的。”
　　文嘉秋和文一熠都朝她傻笑。

　　王迎春到墙角把灯关了，又叮嘱了他们一番才回了屋。
　　俩人躺着说了会话，说着说着文一熠那边就没声了。
　　文嘉秋撑起身子凑过去看了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把两人中间的被子抖开盖到她身上，自己才回身躺下闭上眼。

　　四点半文嘉秋手机闹钟刚响了两声他就睁开了眼，迅速摸到手机关掉闹钟后，他赶紧看了看身边的文一熠，确认她没被吵醒后，才摸索着拉开蚊帐钻了出去。

　　外头天色尚黑，文嘉秋啥也看不清，正弯着身子摸黑找拖鞋的时候，突然听到王迎春的声音：“醒了啊？咋不开灯？”

　　文嘉秋吓一跳，赶紧朝王迎春那边嘘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