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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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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下了好几场大雪,大家在一起打雪仗的时候,文一熠都不让文嘉秋上场,怕他摸了雪会冻手,文嘉秋只能双手揣到袖子里蹲到一旁看他们玩。
刚玩了一会儿,文一熠抓了把雪一转身,就被没轻没重的文鹏飞迎面拍了个团得结结实实的雪球。
那个雪球有文一熠半个头那么大,不仅砸在脸上疼,而且炸开的雪还很不容易散,全顺着文一熠衣领掉进了衣服里。
文鹏飞离得近,用的劲也大,惯性下的雪球砸得文一熠直接往后仰了一下,然后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文一熠被砸懵了,从头到尾喊都没来得及喊一下,就捂着脸倒在了雪地里。
文嘉秋唰地一下站起来,快步冲过来。
其他人也都赶紧喊着往文一熠这边跑。
文嘉秋把文一熠扶起来,文一熠蹲在地上,一直捂着脸。
文嘉秋吓死了,拍着她身上的雪,想把她的手拉下来,但又不敢乱使劲,只能松松地握着她的手腕,急得要死,不停地问:“砸着哪儿了?砸着哪儿了?点儿?点儿点儿?说句话,哪儿?砸着哪儿了?”
文一熠松开手,却还紧紧闭着眼,皱着眉低声说:“我眼睁不开了。”
也不知道文鹏飞使了多大的劲,文一熠上半张脸都红了,额头上还沾着雪。
“靠!”文嘉秋帮着把她脸上和领口的雪弄干净,一摸到雪的硬度,当即转过身,狠狠推了文鹏飞一把,“你傻逼吧文鹏飞!你捏的砖头吗?打雪仗是这么玩儿的吗?!你知道什么叫玩儿吗?你心里有没有点数啊?”
文一熠还是睁不开眼,顺着衣领往里掉的雪块冰得她难受,只能皱着眉把衣领里的雪往外拍。
文梦新和文雅莉蹲在她身边帮着她往外弄,文嘉秋推完文鹏飞,不等他说话,转身就把文一熠拉起来:“走!不玩儿了!”
文一熠又疼又凉,难受得厉害,浑身都不舒服,就任他拉着自己往他家里走。
“操……”文嘉秋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火,文鹏飞惊讶的同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站在原地,语气生硬道,“玩儿不起就别玩儿啊。”
文雅莉看他一眼:“那你自己玩儿吧。”
说完,就跟文梦新往文嘉秋家里走。
文维皓在一旁什么都没说,跟在了他们身后。
“操!”文鹏飞又骂一句。
一到家,文嘉秋就弄了热毛巾给文一熠,文一熠接过来捂在脸上,文嘉秋扶着她往沙发那边去:“走,去坐着。”
“别。”文一熠不肯去,“我身上都是雪,都湿了。”
文嘉秋说没事,文一熠还是不肯,文嘉秋只能给她找了个小板凳让她坐在煤炉边。
刚坐下,文梦新和文雅莉就进来了,一块儿问她:“熠,有事没?”
文梦新走到她身旁扶着她肩膀,文雅莉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骂道:“文鹏飞个大傻逼,一点分寸都没有!我看看,怎么样了?”
文一熠觉得差不多了,放下毛巾,费劲地睁开眼:“我眼肿没?”
文雅莉认真端详,回答她:“看不出来,但是很红。”
文一熠不再说话了,重新拿毛巾捂住脸。
文嘉秋这时从里屋出来,拿了条干毛巾连擦带掸地给她收拾衣服上粘上的雪。
文一熠洋娃娃似的任他鼓捣着,文嘉秋收拾了一会儿,拍拍她肩膀:“来,换个面儿烤。”
文一熠顺着他的力,转了个身,文嘉秋抬手摸摸毛巾:“都凉了,别捂着了,让我看看咋样了?”
文一熠松手,任文嘉秋把毛巾抽走,文嘉秋刚弯下腰,就看到豆大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文一熠红肿的眼眶里滚落。
文嘉秋那个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口被揪住狠狠一扯,文雅莉和文梦新也看到了,立刻围上来。
跟着进来后一直站在门口没出声的文维皓也走上前,语速有点快地问道:“怎么了?还是疼吗?眼睛疼?去医院看看吧,是不是伤到眼球了?”
文一熠脸上没什么表情,眨了眨眼,眼泪不停,“没事儿,流一会儿就好了。”
文鹏飞掀开文嘉秋家里客厅的棉帘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所有人围着满脸眼泪的文一熠,她额头和眼睛都是红的。
他其实是想道歉的,但贱惯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句对不起都到了嘴边了,张开嘴,说出来的却是:“操……你咋这么娇气?我感觉我也没咋……”
文嘉秋转身,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他:“你要是不会好好说人话跟别人道歉,就从我家里滚出去。”
文鹏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尴尬地在原地杵了一会儿,终于低声憋出来一句:“一熠,对不起。”
文嘉秋一眼都不再多看他,又去把毛巾过了遍热水递给文一熠:“再捂会儿,不行就去找医生看看。”
文一熠先摇头说不去,然后才把毛巾接过来,从头到尾没搭理文鹏飞。
文鹏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原地杵着。
文嘉秋把目光从文一熠身上移开,在小伙伴身上跑了一圈,叹口气:“行了,都出去接着玩儿吧,别这么围着了。”
文嘉秋一直很担心文一熠会再哭,但一直到她脸上的红肿消去,她都没有再哭,就只刚才没出声地掉了些眼泪,好像真的只是因为眼睛难受,而她本身并不难过,甚至不太在乎。
后来大雪又飘起来,其他人冒雪在外面堆雪人,文一熠却再也不肯出去了,很怕冷似的缩成一团坐在小板凳上,对着煤炉发呆。
文嘉秋坐在文一熠对面,看着她,发现自己既不想看到文一熠哭,又希望她能哭出来,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这么想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矛盾,叹了口气。
文嘉秋叹得很轻,文一熠却不知怎么听到了,抬头看向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文嘉秋见她终于又有动静,立刻就问:“咋了?为啥叹气?”
文一熠拿起蜂窝煤钎子鼓捣着煤炉上的盖子,回答他:“我感觉我又要感冒了。”
文嘉秋一听,立刻皱起眉,去屋里翻了一会儿,找出来几包连在一起的感冒颗粒:“我给你冲一包喝。”
文一熠看着他忙活:“不知道这个药是不是喝多了,现在越来越不管用了。”
文一熠以前感冒,一天三顿地喝三包就能痊愈得差不多,现在要喝三天了。
文一熠觉得说不定再发展下去,以后她喝一盒都不管用,早晚跟它说再见。
文嘉秋用一个很小的杯子冲了药端过来:“这本来就是要配着其他药一块儿喝的,光喝这个咋行?”
文一熠接着,捧到鼻子前闻了闻:“但是这个药又好喝又好闻,像果汁饮料。”
文一熠每次喝这个药的时候都这么说。文嘉秋第一次听她说的时候,没忍住凑上去尝了一口。
刚入嘴确实甜,却是一种很古怪的甜味,像坐在充满酒精和消毒水气味的诊所里喝糖水。初时的甜味顺着喉咙咽下去,留在嘴里的却越咂摸越怪,甜苦交杂。
文嘉秋当时一口下去,表情变化层次丰富复杂,文一熠在一旁看着乐了半天。
后来文嘉秋再没碰过这个药,哪怕只是在一旁看着文一熠喝,舌根都会泛上来一股苦味,深深怀疑感冒会让人味觉失灵。
文一熠像往常一样捧着小杯子,跟抠门小老头喝酒似的小口品着里头的冲剂,文嘉秋感觉自己都满嘴苦味,忍不住催她:“快一口喝了吧,你不嫌苦啊?”
文一熠咂咂嘴:“不苦啊,后味也是甜的。”
文嘉秋惊讶:“你味觉失灵了吧?”
文一熠不理他,把杯子往他面前一伸:“快,给我再倒点热水,底下有些没冲开的,加了水我可以再喝一杯。”
文嘉秋就又去给她倒了杯热水,还找了根筷子搅了搅。
给完又问:“再给你冲一杯白糖水或者蜂蜜水吧?”
“不用了。”文一熠摇摇头,“喝了嘴苦。”
“哈?”文嘉秋惊诧,“这个喝了才会嘴苦吧!糖水和蜂蜜水可是甜的!”
文一熠皱着眉摇头,“不要了,还是这个好喝。”
文嘉秋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开始隐隐担心,完蛋了,这味觉又不正常了,肯定是真的要感冒了。
结果第二天文一熠活蹦乱跳的,文嘉秋观察了她一整天,平均一个小时问一次她难受不难受。
文一熠被问烦了,就老实交代,说自己昨天只是单纯地想喝一杯感冒冲剂。
文嘉秋反应过来她居然把感冒冲剂当饮料,简直无语,又抓着文一熠絮叨了半天,主题只围绕着五个字展开:是药三分毒。
文一熠扛了一会儿,就举手投降,向他保证自己再也不随便喝了。
过年的时候,文志军出了趟远门,大年初二下午就急匆匆走了,元宵节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人瘦了很多,文一熠去文嘉秋家里的时候见到他,觉得他每次出一趟远门,就会苍老很多。
文志军每年都会出几次远门,那段时间,文嘉秋心情都不怎么样。
这次也是,文嘉秋从文志军出门开始,话就变少了。
有时候文一熠写着作业一扭头,就看到文嘉秋拿着笔,寒假作业上的题解了一半,人却盯着门口发起了呆。
文一熠看他一会儿,也不见他回神,就拿笔戳戳他,然后不作声地往他手里塞一颗糖。
文嘉秋全都放进自己的文具袋里,十几天下来,文具袋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文志军回来后,文嘉秋更显低落,有一天还把自己一直藏着的家里的相册拿给文一熠,让她帮忙保管。
那本相册外壳是软塑料的,很老旧的款式,跟本书似的,类似书脊的位置却有一道参差不齐的裂痕,几乎把整本相册一分为二。
虽然裂缝已经被文嘉秋用胶带贴了好几层,看着依旧有些触目惊心。
文一熠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小姑娘的照片,皱皱巴巴地封在透明膜里,看起来像是曾经被攥成一团继而又被人想尽办法复原,但没成功,留下了许多道折痕,使得照片上人的笑脸都有几分模糊变形。
文一熠只看到这里,就把相册轻轻合上了,跟文嘉秋的衣服一起,放进她的衣柜里,再也没有翻开过。
文一熠其实一直能大致猜到文嘉秋家里的事情,但从来没有问过,甚至在朝夕相处的这些年里,她都没有主动跟文嘉秋谈论过这件事。
不谈论文嘉夏,不谈论文嘉秋的奶奶,不谈论王迎春的病,不谈论文志军日复一日的辛苦。
就像她从没提起自己在市区那个所谓的家里经受的一切。
有时候文嘉秋实在难受,会向她倾诉几句,文一熠就安静听完,然后逗他开心。
她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多说什么,文嘉秋倾诉的话说完,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就暂时到此为止。
这是他们相处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