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119、第 119 章

　　文一熠这次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才再次出院。
　　姑姑那边帮她保密得很好，文宏涛和郑燕始终没找过来。

　　病来如山倒，虽然出了院，但文一熠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出院时医生建议可以适量运动，于是每天傍晚吃过晚饭后，他们四个人都会一起在玄关互相喷上花露水，然后到附近的公园散步。
　　文一熠每次走到公园门口的湖边就走不动了，文嘉秋就陪着她在湖边坐下，等着文雅莉和文梦新绕湖一周后跟他们汇合，再一起回家。
　　文嘉秋照旧承包一日三餐和每天带文一熠去医院做雾化的工作，晚上雷打不动地炖一锅冰糖雪梨分给大家。

　　在市区一起又住了半个月，文雅莉要去邻市出差，他们三个人就先回了文沟村。

　　录取通知书的收件人和电话号码文一熠填的都是文嘉秋的，他去把录取通知书领回来的时候，文一熠正在楼上睡午觉。

　　文嘉秋进了房间，文一熠侧躺在凉席上，睡得正熟。
　　摇头风扇嗡嗡工作，不停地吹动遮在她脸侧的头发，于是她的脸一下露出来，一下又被完全遮住。
　　文嘉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倾身过去动作很轻地把她头发别到耳后，又把夏凉被往她身上盖了盖。

　　文一熠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文嘉秋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她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

　　这时文嘉秋隔着夏凉被握住她脚腕轻轻晃了晃：“再睡晚上又睡不着了。”

　　文一熠闻言费劲地撩起眼皮，半梦半醒地看向他。

　　文嘉秋笑了一下：“通知书到了。”
　　说着，他指了指床头。

　　文一熠头都没抬，转脸把自己埋进夏凉被里：“帮我拆了吧，我再眯一小会儿。”

　　“点点，还是你自己……”

　　话没说话，文一熠抬手往那边指了指。

　　文嘉秋只好起身把那个快递信封拿起来。

　　文一熠埋在被子里，笔直地趴着，很快就又要睡着。

　　但就在她陷入睡眠的前一秒，手掌突然被握住，然后塞进来一张硬硬的卡纸一样的东西。

　　“？“她再次费力地睁开眼，入眼一片大红。
　　“搞什么？”
　　“快打开。”
　　文一熠用最后的意识抬起头，打开手里像邀请函一样的信封，抽出里面同样精美的纸张。
　　她眯着眼往眼前送了一下，也不知道看清楚没有，就一股脑往文嘉秋那边胡乱一塞。
　　“再睡十五分钟。”

　　然后她收回手，整个人都不再动了，像是一秒又睡过去了。

　　文嘉秋小心地把信封和纸张拿起来。

　　当初公告栏上印在文一熠名字下面的学校和专业如今又和文一熠名字一起印在这张有烫金花纹的录取通知书上。

　　文嘉秋双手捧着，来回看了很久。

　　文一熠再醒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她自己。

　　风扇依旧在转动，她掀开夏凉被，动作缓慢地坐起身，目光经过床头柜的时候突然定住了。
　　她对桌面上的录取通知书视若无睹，伸手拿起上面放着的东西。

　　是一根项链和一个木头小牌。

　　文一熠跪坐在床上对着掌心发了会儿呆，才用指尖轻轻把项链挑起来。

　　石榴红色的编绳，串着一朵银石榴花和银石榴。

　　木牌雕刻得很精致，长命锁，莲花，花纹的另一面有很熟悉的字迹刻着平安健康四个字。

　　文一熠指腹来回摩挲在那四个字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房门响了一声，文嘉秋端着一盘切成小块的西瓜走了进来。

　　他看看文一熠，又看看她手里的东西，把西瓜放到桌子上，在床边坐下。

　　文一熠抬起头，看向他。

　　“本来想给你打一个镯子的，但是后来想想，好像还是项链离肺最近，所以就换成了这个。”文嘉秋拿起项链，戴到她脖子上，调整好长度，把她头发也整理好。
　　“希望你平安健康。”

　　文一熠终于移动目光，认真看向那封预示着分离的录取通知书。

　　分明是酷暑时节，她却感觉有雪花落下。

　　她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只能往前继续走，一直走到漫天大雪中。

　　那一步再痛，也要迈下去。

　　大雪将至，相握的手必须要分开。

　　可是她认识文嘉秋太久了，久到今后的分別会像剔骨割肉，令她无法承受。

　　文一熠用力地握紧木牌，那痛意就率先从她掌心弥漫开来。

　　痛到令她再一次生出毁灭一切的悔意。

　　于是她抬头望向文嘉秋，一对上他眼睛，自暴自弃的悔意又像退潮的浪一样无声退去，只余下礁石般更清晰、更尖锐、棱角分明的痛意。

　　她在文嘉秋无措的目光下，流出眼泪，发出哭声。

　　她再没办法看着他的眼睛，但身体却下意识想要靠近他，哭到无力的身体往前倒，额头靠到她心口上。

　　文嘉秋的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几乎就要完成一个拥抱，但到了最后又撤回，指尖像飘落的雪花一样经过她后背。

　　他不知道文一熠的哭泣是因为这封通知书，还是因为这封通知书而后知后觉感受到前段时间生病的痛意。

　　病情最严重的那几天，她的手背因为吊针而肿胀泛青，吃不下也睡不好。
　　文嘉秋的担忧无处排解，常想着她哭一下也许能好受一些，但她不曾流过一滴眼泪，无论反复的病情怎么折磨她，她都一样的平静。

　　可是现在见到她哭，他心头的苦只是换了种滋味，并不消失。

　　他也不知道收到录取通知书是什么感受，但是他知道这些年来文一熠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想到这里，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辛苦了，点点，你辛苦了。”

　　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手指轻轻顺着她脑后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

　　“点点辛苦了。”
　　“我为你感到骄傲。”
　　“你很厉害，我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