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海漫漫》浓积云

115、第 115 章

　　美容院开业在即，文雅莉每天到处在忙，文一熠就自己待在房子里，吃饭，睡觉，做题，画画。

　　初三那天，美容院要拍宣传照片，文雅莉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摄影工作室。

　　照片拍完第一组，她看了觉得差不多，就没在摄影棚继续呆着了。

　　干等着实在无聊，她听从工作人员的建议，去楼上的服装展厅逛一逛。

　　展厅正中间的模特架上展示着三套礼服。

　　文雅莉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然后拿出手机。

　　一个小时后，她叫的车把文梦新和文一熠接了过来。

　　她们上了楼，文雅莉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二楼大厅的沙发上玩游戏，见她们上来，她下巴朝那三件衣服抬了抬：“喜欢吗？咱们一起拍个写真？”

　　文嘉秋在给客厅的煤炉换煤球的时候，衣服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是文雅莉发过来一条彩信。

　　他随手点开，页面缓缓加载出一张照片，他看着，另只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住。

　　照片里文一熠穿着一件工艺繁复的白色礼裙，头发挽起来，头上戴着的蕾丝头纱一直垂到地面，她在繁花簇拥的布景中微微垂首，脖子到肩膀的线条让他想起天鹅。
　　又让他想起很久之前那场梦中的月光。

　　文嘉秋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他把照片存下来，继续把煤球换完。

　　然后他洗了手上楼，在抽屉里找到一张照片，也拍了张照发过去。
　　那边几乎是秒回：
　　—我靠？
　　—送我。
　　文嘉秋笑了起来，弹了弹手里的照片，回复：
　　—下次带给你
　　—别忘了

　　文一熠开学时间是大年初六的下午，她在梦里听到文嘉秋的声音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

　　她睁开眼，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随即发现身旁的位置空掉了。

　　放下手机打算继续睡的时候，文嘉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效果十分逼真，听起来就像人在外面的客厅。

　　文一熠躺回去，这时听到文嘉秋的声音里又加入了文雅莉的声音。

　　她眨了下眼，重新伸手摸了摸身旁空着的位置。

　　没等自己再思考些什么，她起身下床，打开卧室的门。

　　梦一下子在门外落地生根，文嘉秋站在客厅的沙发边弯腰在整理什么，文雅莉坐在沙发上在吃东西。

　　两个人听到声音同时扭头看过来，又同时跟她说话。

　　“是不是吵到你了？”这是文嘉秋的声音。
　　“饿不饿？秋子带了早饭过来。”这是文雅莉的声音。

　　文一熠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她又开始混淆梦境和现实了。

　　“怎么没穿鞋？”文嘉秋走过来，很仔细地端详了她片刻，才又说，“再睡一会儿吧，我们不说话了。”
　　文一熠这时才慢慢低下头，看到自己光着双脚。
　　“熠？宝？”文雅莉也走过来，关切地看着她。
　　有了些怀疑的文嘉秋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后才收回手：“别生气，再睡一会儿吧，我们不吵你了。”
　　额头上的触感给了文一熠答案，让她分辨清楚现实和梦境，于是她摇摇头：“不用，我睡醒了。”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文嘉秋说，“我给你准备了点开学需要的东西，还有家里的衣服我也带过来了一些，你那天走的时候只拿走了几件，但是过几天还会倒春寒。”

　　文一熠这时才看到沙发上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刚才她打开门的时候，文嘉秋就是在整理这些。

　　文雅莉手里还捏着半根油条，边吃边看着他们两个。

　　她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哪里变得怪怪的，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于是她想问点什么，但是手里这根油条炸得特酥脆，她的手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根本不给她提问的机会。

　　“我饿了。”文一熠这时说，“不睡了。”
　　文雅莉立刻把手里的油条递过去：“快！来一口！特香！”
　　文一熠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嚼着点了点头。
　　文雅莉笑起来：“那边还有。”
　　“我去刷个牙，你们先吃。”文一熠回卧室把拖鞋穿上，进了卫生间。

　　中午的时候，文嘉秋又做了很丰盛的一顿午饭，三个人一起吃过，然后出发去文一熠的学校。

　　到了学校，兵分两路，文雅莉跟文一熠去寝室，文嘉秋去教室帮她放书包。

　　三人约好最后在教学楼下碰面。

　　那天晚上后文嘉秋就再没来过文一熠学校。

　　教学楼下的光荣榜换了新的版面，贴着几个学生的一寸照片，照片下面是每个人的目标院校与人生格言。

　　文嘉秋一眼就看到文一熠的照片。

　　过耳短发，脸上没什么表情，黑白分明的瞳仁并不太专注地看着镜头。

　　看起来漂亮又聪明。

　　文嘉秋不知道这个光荣榜意味着文一熠在这个学校怎样的排名，他只是默默记下照片下面的学校与专业。

　　然后他又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

　　连拍了好几张，他收起手机，刚好过来汇合的文雅莉也注意到这边，凑过来一看就大声道：“嚯！我们一熠！漂亮！”

　　文嘉秋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带着慈祥的笑容在文一熠的照片前驻足良久，直到去教室报道的文一熠下楼来找他们。

　　这个时间来送学生的家长们也都要回去了，他们三个人也加入了往门口走的人流。

　　去校门口的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到了校门口，文嘉秋望着文一熠，来学校的路上他能说的话都说完了，见她不说话，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文一熠这时朝他伸手，他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身体已经下意识靠过去。

　　文一熠拉过他的胳膊，把他的羽绒服和毛衣的袖子捋起来，看他的伤口。

　　细致地看了几分钟，她才把他的袖子放下来，终于开口道：“路上注意安全。”
　　这么说着，她的手往回收。
　　收到一半，手腕就忽然被握住。
　　一直一言不发的文嘉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有些着急地说：“周末我来看你。”

　　说完就用那双害怕被拒绝的眼睛盯着她。

　　养伤这半年他肤色捂白了，人也稍微胖了点，整个人看起来很像许多年前还不曾奔波劳累时的模样。

　　文一熠回视他，突然笑了笑：“不是一直周末过来吗？怎么还突然强调一下？”
　　“太久没来了，怕你忘了。”文嘉秋也露出一个如释重负一般的笑来，松开手。
　　“我也来。”文雅莉在一旁插话。
　　“好。”文一熠笑着点点头。

　　文嘉秋和文雅莉打车原路返回。

　　文雅莉坐在后排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司机开车的动作，盯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咱俩也去考个驾照？”
　　正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的文嘉秋闻声侧过脸，没等他说什么，文雅莉细长的手指就朝他点了点：“别说不行，等我通知就完了。”
　　“......”文嘉秋只能点点头。

　　文雅莉满意地笑了几声，低头摸出手机开始安排。

　　“对了。”文嘉秋这时想起什么，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文雅莉转过头，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她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目光在他手上停了几秒，她才慢慢抬手捏住照片的一个角接过去。

　　她一边把照片拿正，一边往后靠到车座上，好像视力不太好一样眯着眼去看照片。

　　照片里是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文维皓，他带着一顶鸭舌帽，双手插兜，微微仰着头，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有点傲也有点酷。

　　文雅莉嗤笑了一声：“我还真不知道他从小就这副德行了。”

　　嘴上说得轻蔑，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要把那张照片盯出一个洞来。

　　文雅莉后来再没说一句话，她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才收起来，路上好几次又翻出来看了又看。

　　文嘉秋也不打扰她，两人一路无话地回了市区。

　　春天开始的时候，文一熠数学上的问题也解决得差不多了，三模的时候，她从光荣榜的第二排升到了第一排。

　　学习方面的事情如果文一熠不主动提及，文嘉秋就不会去问，他只是看到光荣榜上换了新照片，照旧拿手机拍下来。

　　三模后很快又一次多校联考，文一熠以一分之差位居张泽峰之后，全班第二，也是全校第二。

　　班主任在班会上着重对她提出了表扬。

　　张泽峰在鼓掌声中忍不住扭头看向她，对其他同学来说，文一熠的成绩像是一朝破土的春笋，但只有他知道，文一熠转校过来后，每一次考试的成绩要么原地停留要么进步，差别只在于进步多少和原地停留多久，但从来没有退步的情况。

　　张泽峰觉得这一切更像是温水煮青蛙，令他产生出浓浓的危机感。

　　他长久地看着，希望能看穿些什么，得到些答案，但文一熠依旧是平时的模样，看起来平静到有些漠然，单薄到有些羸弱。

　　张泽峰只得到更深的迷惑与更浓的危机感，只能仓促地收回目光。

　　文嘉秋和文雅莉在春天一起考了驾照，文雅莉行事愈发雷厉风行，拿证之后立刻就去提了车。

　　虽然后来李一天一再邀请劝说，但文嘉秋没有再回工地上班。

　　那几年网上购物的势头正热，文嘉秋在职高有个同学身兼多职，快递站的工作一时忙不过来，到处找人帮忙代班。

　　找到文嘉秋的时候，他正好在考虑找工作的事，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

　　总之等文一熠劳动节放假的时候，文嘉秋已经在快递公司入职了。

　　文一熠对他的新工作没说什么，只是照旧叮嘱他注意安全。

　　五一之后的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折腾了大半年，文雅莉和文嘉秋的工作和事业终于有些尘埃落定的意思，文一熠和文梦新的学习也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阶段。

　　倒数第十天的时候，正在上夜班的文嘉秋突然接到文梦新的电话，文梦新语气很急，但声音却压得很低：“秋子，一熠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文嘉秋没听懂，“一熠怎么了？”
　　“啊？”文梦新比他更疑惑，“你现在没有跟一熠在一起吗？”
　　“没有啊，我在上班。”
　　文梦新那边突然就沉默了。

　　文嘉秋追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这两天有点感冒，我爸妈刚才来给我送药，跟我说......”文梦新犹豫了几秒，继续说，“说一熠她爷爷不在了。”
　　“什么？”文嘉秋声音很轻。
　　文梦新的声音也低下去：“所以一熠现在不知道是吗？她家里是要瞒着她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