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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拼却为红颜 ...

  •   暝色沉沉,暗色的云层重重地压下来,繁华富丽的紫奥城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悲凉的气势。锁住蝉鬓朱颜的桂殿琼楼,阆苑仙阁,重叠成无数浓墨重彩的暗影,在凄楚的寒烟与寥寂的悲风里,幻成一秋黑魆魆的梦。
      翠黄交织的衰荷上流动着濛濛的烟霭,像极了韶光,轻轻缓缓,不经意间,将娇艳红妆变成了粉面骷髅。
      落日熔金,夕照里的槿汐,眉目间带上了一抹苍凉,道:“如娘娘所料,太后密召温太医。”
      这等事,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瞒不过老辣的太后。想来太后一定是心急如焚吧。不觉暗暗冷笑,这个宫里,真心实意为玄凌着想的人,只有太后一人吧!面容淡淡,道:“大约多久不能近女色?”
      槿汐垂下眼睑,道:“至少一个月。还需汤药食补针灸多管齐下!温太医道,若是在此期间,强幸宫嫔,就可能永远也好不了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玄凌多年来不知道保养,一味地纵欲求欢,身子亏空太多。现在,病突至,让玄凌措手不及了吧!我冷冷地道:“璘嫔一定安然无恙吧!”
      槿汐道:“是。皇上反而还晋了璘嫔为顺仪。”
      身患暗疾的玄凌自然是要百般掩饰,唯恐众人知晓。这严致秀也是倒霉,正巧让她碰到了,恐怕玄凌一见到她就会想起那个不愉快的夜晚,永远会不待见她了。这样以来,也省去了我对付她的功夫,就算皇后再大力扶持她,玄凌不喜,也是不中用了。
      槿汐又道:“已经暗中给滟嫔送了消息。今日下午,团绒赖在树上不肯下来,滟嫔小主亲自爬树想抱下来,不慎摔倒,崴着脚。许太医去探视过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小主至少要休养三个月。敬事房暂时撤了小主的绿头牌。”
      接下来,太后一定会大力铲除后宫中的“狐媚子”,澜依也是她除之而后快的对象。现在澜依受了伤,也许能躲过一劫吧!
      槿汐缓缓地道:“娘娘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我望着被夕阳的残光抹成金色的飞檐,满意地道:“那么,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凭栏而立,我轻轻一笑。
      霞光绚烂,西方的天空万紫千红,如彩丝细织的璀璨华丽的云锦,正是艳艳晚晴天。雁阵惊寒,声声叫西风,听着,心愀然。
      谁叫秋浓也?人间恨,何处问斜阳。见叶卷残绿,烟霭纷纷,思量往事,尘世茫茫,芳心乱乱理不成,回首处,多少喧凉!斯景恍然昨天,然而已是韶光流走多年。
      仿佛是做了一个悠悠然而又惨惨然的梦,先时觉得风流缱绻靡靡喧哗,然后才发现在繁艳富丽的外表下,我的生活的里子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看看芊芊玉指,白皙柔软,没有一点污垢,然而我心底清楚,我这双手永远也洗不干净了,沾满别人的斑斑血迹,而且会越来越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心肠越来越狠毒了。用螺子黛一笔一笔细细描出的远山眉上阴云叠起,不出意外,今夜,又会有一个娇俏艳丽的女子要离开人世。
      在没有足够的罪证可以置她于死地之前,我绝不会对皇后下手。但欲除大鹏,必先剪去羽翼,渐渐站稳脚跟的我也不能不作为,趁着良机,可以铲除皇后的党羽。眼中阴仄的寒光一轮,这次厄运该轮到荣赤芍了!
      暗暗叹息,比之朱宜修,我更加刻毒,至少她还是在意玄凌的安危,而我却是不放在心上,玄凌于我,不过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棋子而已,适当的时候,棋子可能沦为弃子。这就是有爱与无爱的区别吧,虽然朱宜修爱是畸形的,但到底还是有爱。有爱就有底线,有底线,我就好布置了,只有荣赤芍伤害到玄凌龙体的时候,皇后才不会出手去搭救。
      荣赤芍挖空心思地想留住玄凌的宠爱,今夜必定想出奇制胜,那么我自然要助她如愿以偿了!
      先让人教她一种新奇的发髻,桃心髻,如瀑布般的青丝绾成连绵的两座丘陵一般,露出中间凹地,竖着插上一支顶头是丝绢攥成的千瓣桃花的银簪,极富有挑逗的意味。而她自己也是青出于蓝,今日向皇后请安时,穿着一件领口开得极低的柳青色罗衣,半露出杏子黄抹胸,隐约可见□□。
      翻阅典籍,有一种秘制的媚药叫红丸,传说明代数位帝王赖此才得以肆意御女,但也因此短命。方子也想法子让她知晓了,用不用,就是她的事了。
      微微一笑,荣赤芍一定会用的,她与安陵容一样,为了圣宠,可以不顾一切。
      槿汐欲言又止,然而还是觑着我的神色,淡淡一语,道:“清河王今晨去上京了。”仿佛只是随意地提一句。
      上京,于我是温馨而遥远的记忆,那段瑰丽的日子如醇酒般散发着醉人的香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烈,让我心永是醺醺然,陶陶然。记忆中的过往是那样的真实,仿佛我一伸手就能触到,然而真当我将去触碰的时候,却发现我永远也越不过流年,回忆中所见的,不过是镜子里的人影,看上去再真,也是虚化。
      分开了,就是永远分开了。牛郎织女尚可一年一度鹊桥会,而我与玄清是纵使面对面,也得装作若无其事。
      可是,人生只有情难死,惆怅黄昏怨斜阳,渺渺愁予,黯然销魂,欲哭不成还强笑,等闲看着少年情消尽,荏苒年华随烟飏。心上已是多年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真是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只是打量着镶翡翠镂花金护甲,看着金光与翠光交错闪动,漫不经心地道:“为何事?”
      槿汐缓缓地道:“今年赫赫大旱,草原上的草大半都枯了。”
      赫然一惊,真是风波叠起,一旦水草不丰,放养的牛羊无处可寻食,赫赫势必南侵,攫取我大周,以摆脱困境。而赫赫骑兵骁勇善战,所向睥睨,兼之又有一代雄主主政,目光一点点沉下去,若是真有战事,重文轻武的大周不见得能抵御得住。语气沉沉,道:“那么赫赫最近定是滋扰边境了!”
      槿汐道:“是,赫赫可汗亲自披甲上阵,三次骚扰边境,一度兵临上京城下,然而等到守城的将军交出如数的银钱布帛粮食后,主动退了三舍之地。目前两军对峙。”她瞥了我一眼,又道,“名义上,清河王是携静妃去游山玩水,实际上去察看军情。”
      “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慌忙问道,难掩心中的焦急,玄清此去岂不是以身涉险!这件事玄凌口风极紧,竟这样瞒着。心下一想也就明白了,汝南王伏诛,如今的大周多是舞文弄墨的文臣,已无可以抵御敌寇的大将了,有兵无将,所以不可轻言战。然而赫赫兵抵旧京,索要悉数得到满足,若是张扬开去,又是颜面尽失的事情,因此玄凌选择了密而不发。
      想起在雪山,一览江山,风景如画,这边大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那边赫赫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心下了然,一声长叹,赫赫与大周免不了一场恶战,到时候生灵涂炭,城郭付与焦土,长城下累累白骨。
      大周承平日久,繁华中已经带有糜烂的味道,犹如沉溺于衣香鬓影,带着洗不尽的脂粉气的病态男子,眉头微皱,不禁为大周的前景堪忧。一旦开战,就是玉石俱焚呀!
      眉心微动,怪不得玄清要带尤静娴去,只怕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吧!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国家危难,正是用人之际,也顾不得廉颇老矣,就道:“沛国公也是老将了!他也去吗?”
      槿汐道:“跟着去的是沛国公家的六公子和八公子。”
      沛国公与夫人朱氏,也就是太后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鹣鲽情深,未有一位妾室。育有八位公子与尤静娴一位小姐。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然而沛国公家却并非一代不如一代,八位公子俱是文武双全。只可惜天妒英才,满门忠烈,病死的病死,战死的战死,八人中仅剩下六公子尤靖志、八公子尤靖博两人耳!而他家的孙辈更是枝叶凋零,好几位孙子在幼年时就早夭,如今成人的只有长孙尤士祯一人罢了!
      槿汐又道:“皇上本来还要遣甄公子去,然而念及甄公子大病初愈,任命在朝中休养。值得一提的是新科状元新任翰林院庶吉士云流轩也请旨去边疆,为国效力。”
      我微愣,道:“边疆苦,历来状元不都极愿留京为官吗?而且他可是皇上暗选中的淑和帝姬未来的驸马!”
      槿汐笑道:“云大人道,赫赫不灭,何以为家!”
      “好!”我由衷地赞道,若是大周的男儿都是这般铁骨铮铮,热血沸腾,何愁大敌不除!
      恰此时,花宜带来李长的口信,温实初开了药方就出宫了,玄凌口头上答应着,到了晚间转头就往荣嫔的拥翠阁去了,说什么“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还叫悄悄的,不要让太后知觉。
      唇边忍不住浮起嘲讽的笑,玄凌真是未好伤疤,就忘了疼,也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说落下来,就会落下来,就道:“那本宫先安寝吧!这深更半夜的,还有得闹腾!”
      良夜静谧,月光静恬,细风缕缕,卷来远处燕禧殿歌女曼妙的歌声,箜篌杂引,琵琶曼声,纤秾轻婉,如奇葩香茁,残英未飞,新篁夜舒,湿翠乍滴,清新而淡雅。
      一宫之中,冷热不均,一边歌舞升平,美人如花相对出,淡扫蛾眉朝至尊;另一边却是长门紧锁,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后宫是安谧中显杀机,喧哗里透骚动,安与不安之间,往往只隔一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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