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城》白姬绾

5、chapter 5 夜探迷堡

　　月光下的机械森林，显得凄清而迷离，美杜莎的城堡，更是朦胧得如同虚幻。

　　出乎拉塞尔的意料，他很顺利地潜入了城堡。城堡里的布局如同蜂房，精巧而有规律。晚上的城堡同白天一样空旷冷清，只偶尔有一两个面色抑郁的机器人垂首走过。

　　拉塞尔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毫不犹豫地向正中心的起居室走去。就像太阳是圆形的一样没有悬念，这种蜂窝结构的建筑，密室一般都设置在位于中心的起居室里。

　　和美杜莎俗艳花哨的衣饰相反，他的起居室布置得简洁而高雅，宽敞的房间被一道低垂的帘幕隔成两半，阴暗而神秘。帘幕很厚很沉，正面是红色，反面是黑色。

　　帘幕正中间有一个30o角的缝隙，隐约可以窥见里间的内容：为数众多的金属器械人，忠实地站在主人给定的位置。仿佛只要没有主人的命令，即使海枯石烂宇宙毁灭，它们也会一直站下去。

　　拉塞尔走入帘幕，刚立稳脚步，就被眼前的景象慑住。原来，刚才在缝隙中所窥，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帘幕后的实际空间，大得超乎人的想象。——这里是美杜莎制造机器人的工作室，也是整个机械森林的中心枢纽。

　　但是，让拉塞尔吃惊的，却不是这间工作室的庞大规模，而是……而是这里到处都是卡拉，那个有着天神般俊美容颜的人类叛徒卡拉，那个高等智能机器人卡拉。

　　2786个卡拉，以各种不同的姿态，或站或立，或坐或卧，脸上的表情也丰富多彩，或哭或笑，或怒或嗔。他们都没有生命，也没有智能，他们全都只是模型。

　　四周安静得十分诡异，拉塞尔穿梭在一个个卡拉之间，他感到十分震惊，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和汗水啪嗒吧嗒落地的声音。

　　美杜莎和卡拉有什么关系？

　　卡拉和美杜莎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如同毒蛇，紧紧咬住了拉塞尔的思维。

　　“咯吱——”有人转动起居室的门把手，沉重的檀木大门缓缓开启。

　　拉塞尔的思维，在那一瞬间短路。

　　夜晚，克拉丽蒙的城堡，客厅。

　　克拉丽蒙喝了一口香草茶，手臂还在隐隐酸痛，她停下了阅读，揉着酸痛的手臂。

　　白天，她劳累了一个下午，总算把花园里的每一种植物，都打包了一个样本。加西莫多一直在旁边默默帮她，眼神悲伤。

　　克拉丽蒙想把这些植物带去彼岸之城，因为它们是加西莫多用特殊营养液，精心培育出来的珍稀绝品。其实，更因为这些植物是加西莫多亲手所种。

　　当拉塞尔承诺，同她去往彼岸之城时，她却忍不住哭了。这是她多年来日思夜想的祈盼，可是真正实现时，她却哭了。

　　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伤心。

　　她走了，孤独的加西莫多怎么办？

　　那时候，她无法再保护他，刁钻的仆人们一定会欺侮他，打骂他，说不定还会把他赶出城堡。一旦流落到兵荒马乱的城堡外，腿脚不灵便，而且又不会说话的加西莫多，一定会被天星人杀死，又或者饿死在荒原上。

　　一想到这些，克拉丽蒙的眼泪，就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可怜的加西莫多啊，如果同我进彼岸之城的人是你……

　　克拉丽蒙吓了一跳，急忙摇了摇头，甩掉这个突然冒出的离奇想法。她怎么能这么想？她深爱的伴侣，是英勇的拉塞尔，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拉塞尔。

　　克拉丽蒙突然很想见拉塞尔，也许只有见到了拉塞尔，她才能刹住这种匪夷所思的怪念头。

　　克拉丽蒙招来仆人询问，客厅女仆安娜告诉她，拉塞尔大人天刚黑就出去了。

　　挥退了安娜后，克拉丽蒙觉得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回来的拉塞尔，离自己特别地遥远，两人中间似乎隔着银河的距离。她不是傻瓜，她知道拉塞尔的出现十分可疑，可她还是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他。

　　因为，她必须依靠这份自欺欺人的信任，来掩盖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实——她心中给拉塞尔空出来的位置上，已经不知不觉地填上了加西莫多。

　　可怜的加西莫多，丑陋的加西莫多，她的加西莫多！

　　克拉丽蒙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向花园，她四处寻找加西莫多，可是整个花园都没有他的身影。

　　加西莫多去哪儿了？克拉丽蒙恍惚忆起，好象天一擦黑，她就没再见到他。

　　他到底会去哪里？克拉丽蒙的心里非常不安。

　　这时，安娜前来禀报：“克拉丽蒙小姐，机械森林的美杜莎公爵前来拜访。”

　　美杜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拉塞尔屏声静气，飞快地躲入卡拉模型的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脚步声缓缓地移向帘幕，有条不紊。来人轻车熟路，看来对这里相当的熟悉。拉塞尔却能肯定，来人绝对不是美杜莎，几百公斤的肉砸在地板上，不会是这么轻灵的声响。

　　来人已经拉开帘幕，进入了工作室中，拉塞尔根据耳朵收集来的声音，巧妙地移动藏身的位置，使自己处于一个可以看见来人，却又不被来人看见的黄金点。

　　在拉塞尔移动到能够看见来人的位置时，脚步声突然停了。

　　拉塞尔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去，视力所及，并未看见任何人。奇怪，脚步声明明刚刚才停止，为什么不见人影？

　　难道，来人凭空消失了不成？又或者，来者本就是一个无影无形的幽灵？当然，也有可能房间里有一个地下密室，来人进了密室中，可是，拉塞尔并没有听见任何打开机栝的声音。

　　过了半晌，确定房间里再无他人，拉塞尔敏捷地掠到刚才脚步声消失的地方。他蹲下身，一寸一寸地摸索地面，以及地面周围的设施，可是一无所获，房间下并无密室。

　　望着周围无数的卡拉模型，拉塞尔发出一声轻叹，这次夜行，他唯一的收获，就是发现卡拉和美杜莎之间，似乎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临走时，拉塞尔用微型照相机，翻拍下挂在美杜莎床头上的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的日期是五十五年前，背景是一座开满血红蔷薇的古堡，远处有一片宁静忧伤的湖泊，仿佛一滴冰蓝色的眼泪。

　　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卡拉，一个是一名十四五岁的清瘦少年。少年斯文而秀气，穿着合体的燕尾服，紧紧地贴着卡拉站着，显然对卡拉很是依恋。

　　卡拉的样子一点也没变，时间对机器人不起任何作用，无非是多消耗几桶润滑油罢了。

　　卡拉没心没肺地笑着，洁白的牙齿仿佛千年不化的雪山。

　　拉塞尔不由得闭上了双眼，这一瞬间，他的眼睛被这无邪的笑容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