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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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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秋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又仓皇逃离。
看来并非不可转圜,如果可以,赵琛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过难堪,他对女子总有一份怜惜在。
“你伺候我多年,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既心有所属,眼中便容不下旁人。”赵琛缓了缓,继续说,“何必跟我,无名无分,见不得光,自去觅你的良人。”
剪秋听了他的话却摇头,两行清泪落下:“何处觅良人,殿下,奴婢……”
她轻声说:“我已失了清白了。”
赵琛一头雾水,剪秋日日在他身侧,大内规矩森严,怎么会……他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大名府?”
剪秋没有看他,也没有否认他的猜测。
赵琛蹙眉,明明依照当时的情况看,她应当是无碍的,但如今赵琛也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去印证,多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剪秋说的若是真的,他不该多问,说到底此事是因他而起,赵琛必要给她一个交代。若她说的是假的,眼下也问不出什么,还是要之后查证。
一件事发生过,总归是有迹可循的。
剪秋低着头,赵琛看不清她的神情,他深吸口气:“你该知道我的脾气,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给你交代。”
剪秋默然不语,福身,赵琛轻轻吐出一口气。
太后毕竟还是他亲娘,没用什么烈性/药,熬过这一阵便也罢了,剪秋若是配合再好不过了。
赵琛闭眼思索太后今日所为,似乎是要他留个后嗣。
可仔细一想便知这有多荒谬,说起来很不公平,这样的事,历来是男子占便宜,太后未将事做绝,他若不愿,总归是不能成事的。
今日之事除了徒生嫌隙并没有什么意义。剪秋……
赵琛拧着眉,剪秋才是最大的变数,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太后又是否提前知晓,这也是她计划的一环么?
太后先前就提过,叫他在外头安置家室娶妻生子,若剪秋所言为真,若没有萧远,他说不定真的会妥协,以这样的方式去负担一个女子的一生。
但如今他有萧远,此事他必要察验清楚。
赵琛有些烦躁,生理因素上的烦躁,他渐渐恢复了力气,却愈发辗转难安。
赵琛深吸口气,起身,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可以干脆宿在这,应当不会再有什么,但是赵琛需要表态。
“回柔仪殿去。”
赵琛带着剪秋出了庆寿宫,没有向太后道别。
太后自然知道他走了,也知道方才屋内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她轻轻啜了一口茶,又放下。
方尚宫道:“娘娘一片苦心。”
“只怕琛儿要怨我。”
“靖北王行事无度,听闻前些日子还叫蔡御史参了一本,说是成日流连妓馆。殿下虽聪慧,毕竟年纪小些,不识人心,这样的事,只有娘娘操劳。”
太后摇摇头,赵琛并不是闺阁中没见过什么人的小娘子,叫人一哄便找不着北,说他不识人心,只怕薛润章都是不认的。
赵琛既然能在朝中站稳脚跟,足见其智慧果决。
萧远若真不是良配也就好了,不过是耗得时间久一些,赵琛自然能醒悟,只怕是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前朝后寝默契渐生,盼着长相厮守去了。
赵琛说,他和萧远是一样的人。正因如此,她才必要做些什么。
本就是她的过错,如今,即便琛儿恨她,有些事她也必须做。
赵琛回到柔仪殿就传了申阳,现在已经是深夜,他是公主,如今还是在后寝,没有叫申阳来见他的道理。
但他就是传了。
也是皇城司就的大内,申阳若是不在宫中,赵琛即便想传也无法。他得了传唤,第一反应便是:这个时间,莫非他的机遇终于到了?
随即反应过来,且不说殿下身边如今有人,他要是真敢去,靖北王或许明日就杀上门来了。
更重要的是,申阳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殿下是男子。他……他虽说有些不择手段,终究还是喜欢女子的。
心里头胡思乱想了许多,也知道赵琛深夜传唤必有要事,换了衣裳过去了。
福宁殿柔仪殿等都在延福宫,同前朝隔着一道宫门,夜间宫门是闭着的,开门有些费事,如今宫务是太后总理,赵琛这头要开宫门,那头太后就能知晓。
赵琛要叫申阳去做的事并非不能等到天亮,他非要劳师动众选在今夜,和方才离开庆寿宫一样,无非是向太后表达他的情绪。
赵琛方才回到柔仪殿,便叫剪秋下去,换了半夏来伺候。
剪秋随他从庆寿宫回来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已经做好了再近不得殿下身的准备,并未多言。
半夏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当是殿下.体恤人呢。
“剪秋。”赵琛忽而叫住她,“明日,换个发式吧。”
女子的发式有讲究,已婚和未婚是两样的,赵琛叫她换发式,做戏要做全套,赵琛是公主,他既然穿着女装,自然不能娶妻,跟了他也不过无名无分地继续做个女使罢了。
若果真有了子嗣,连这皇宫大内也待不得,离了宫,换一处小院落,依赵琛的性子不会留子去母杀人灭口,却也不可能再给她自由。
这是剪秋为自己选的路,一眼望到头,她既然有这样的心思,赵琛也不介意叫她体验一二。
半夏不明所以:“剪秋也要自梳吗?”
青黛是要自梳的,剪秋,没听她说过啊。
申阳来时并未见人,过了有小半个时辰,赵琛才沐浴完毕换好衣裳出来。只一眼,申阳就不敢再看他了,匆匆收回视线,低着头。
赵琛察觉到了,轻嗤:“怕什么,不是已经知晓了?”
心中的猜想被赵琛亲口印证,申阳立时就跪下了,他暂时不知道殿下深夜传唤所谓何事,但很清楚殿今日一定是心绪不佳。
赵琛今日被亲娘算计了一通,确实是心情不好,加之方才沐浴时也并未纾解,一身邪火无处发,自然是憋着气的。
但他也并非胡乱迁怒的人,说到底是他自己无能,拿别人撒气有什么意思。
“行了,起来吧。”
申阳起身,仍旧是不敢看他,殿下已是坦言相告了,倒是不用怕看到不该看的,他是怕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殿下今日,美得惊心动魄。
即便申阳素来对男人无意,也不敢多看一眼。他忽然理解了江源,这样一个人,只能死心塌地地守着,半点不敢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想一想都只怕污了他。
“去查一查大名府之事。”
申阳回神,杜家兄弟当初便在大名府,若是寻常事,他们应当已经查清楚了,如今殿下叫他去查,必定是有所疏漏,申阳便等着他的下文。
赵琛轻轻叩了叩桌:“去查一查,我和萧远离船之后,随行之人如何。”
“每一个。”
申阳有些意外,这事似乎有些过于容易了,船上随行之人都好好活着,如今也都回了京城,经历过什么,他们自己定然是一清二楚的。
“是。”
赵琛又道:“去查一查高沂。”
若他所料不错,高沂似乎是对剪秋有意,应当会更为留意她的情况。
申阳也想起剪秋了,剪秋也是在船上的,不过她与其他人不同,毕竟是殿下身边的人。
他还没问,赵琛就说:“另寻个名目,动静小些。”
申阳便知道了,大约就是剪秋的问题。
如此,殿下深夜传唤似乎也有了答案,殿下身边出了些问题。
这是天家母子的博弈,轮不到他多言,申阳领命而去,他来时披星戴月,走时晨光熹微。
赵琛一夜未眠,索性中秋休沐,天将明时略用些早膳便睡了。
申阳效率很高,赵琛要他另寻名目,他便另寻了名目,只是这样一来,核查起来难免要慢一些,如今就先将那些人的近况呈报上来了。
高沂的放在最顶上。
他父亲近来在为他说亲,只是高沂似乎有些抗拒,此外高沂在打听制造御前军器所的事。
制造御前军器所顾名思义是制造军器之所,原本同水部司虞部司等同属工部,如今隶殿前司。
工部各司招人自有其考核之法,河工考的是水经、是治水之道,水部司定员主官员外一人,佐官员外郎两人,吏八人,但因水部司之特殊之处,河工之数众多,又有专司修桥之人,不论是吏胥还是员外郎都有“增员”。
水部司同别处不同,若有功,吏胥也可为官。
高沂在大名府时治水有功,今年评定之后应当可以升迁。他老爹当了一辈子的河工,临到老也不过是个“增员”的员外郎。
而高沂如今尚未成婚,若果真得了官衔,也算得上是年少有为,这个关头,他却在打听制造御前军器所。
高沂没想到他不过是想着要换一处衙门,还未成行,就惊动了殿下,明明他不过是个河工。
高沂到文德殿时已不抱什么希望,他治河有功,今年评定之后说不得还能得个官位,他回忆了一番,殿下似乎也是个很讲规矩的人,多半不能允了他。
今日赵琛特唤了剪秋来伺候,一直到高沂进来,赵琛才叫她退下,如此一来,高沂便也见到剪秋,他很快注意到剪秋换了发式。
这是妇人的发髻。
他的视线不自觉随着剪秋而去,很快收回,赵琛注意到了。
“说来平水同剪秋也算是共患难过。”
高沂愣了愣:“是啊,”赵琛起了话头,无疑给了他勇气,他试探道,“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剪秋姑娘都成了亲了。”
“谁告诉你她成亲了?”
高沂眼神亮了亮,很快又暗了,他知道宫中的女子也有自梳的,一辈子跟在主子身边的,这多半就是不想嫁人的意思了。
高沂心中苦笑,殿下身边得用的人,便是出去许个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官员也是使得的,他这般不求上进的,如何配得上,本也不过是他的妄念。
赵琛点到即止,说起了他找人来的借口:“听闻你想去制造御前军器所?”
高沂很清楚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错过了便再也没有了,收拾好情绪认真道:“回殿下,是。”
“那当初为何去了水部司的考核?”
高沂苦着脸道:“家父所愿不敢不从。”
高沂字平水,可见他爹对他的期望。
“你治河有功,治水之能有目共睹,我怎知你到了制造御前军器所能否有所作为。”
高沂一听便知道有机会,急急说:“我制了弩.箭。”
赵琛面色平平:“弩.箭古已有之,你所制有何不同?”
高沂道:“我所制之弩用了火药,射程更远些。”
赵琛闻言看向他,比之方才神情肃正不少。大楚缺良驹,限制了骑兵的发展,萧远先前就提过这事。对付契丹人的铁骑,火药也算是利器,不过如今火药在军器中的应用大抵体现在“火”上。
秦国公主当年其实也做过努力,不过她似乎对这方面不大精通,没什么显著成效。
而听高沂所言,他的火药似乎是用来做动力了。
赵琛本是为了解决剪秋的事,问及高沂之志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赵琛回想了一番他在大名府所为,高沂确实是个十分活络的人。
赵琛不说话,高沂也没什么底气,他毕竟不曾去过军中,也没到过制造御前军器所,这样的军器,在他看来是绝妙,但或许已经有人做出来了。
“去取来。”
“啊?”赵琛这话说得突然,高沂还愣了愣,随即生怕他反悔似的,匆匆行礼跑了,他身后内侍匆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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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北司刚成立,还没有固定的职责,萧远日日闲得“研读兵法”,赵琛自然要给他找些事做。
今年天气确实比往年冷一些,这样的日子边地更易生乱,这些军情本都要送到枢密院,赵琛授意之下,转过他的手都会送到靖北司来。
枢密院总领军务,而靖北司专司北地兵事,看似并不矛盾,实则重叠颇多,明晃晃地分权。
中秋休沐三日,这几日各个衙门都只留了值守之人,靖北司没有佐官,萧远的去留也是他自己说了算,他留了。
他既然在,也方便了赵琛传唤。
“叫靖北王去校场。”
赵琛不光叫萧远去了,他自己也去了,今日天阴,风有些大,到了空旷的校场上更是如此。
只是站着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萧远总说赵琛娇生惯养,赵琛自己也是认的,他不爱风吹不爱日晒。这样的大风天气能叫他来校场,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事。
他们到时高沂还没回来,赵琛便问:“靖北司可还满意?”
“殿下上了心的,自然是万般好。”这么多人在,萧远也旁若无人的,离得极近,不过他站在上风口,替赵琛挡了风,赵琛便没有同他计较。
“不知殿下何处学来的绘图之法?”
这样近的距离,说话也如耳鬓厮磨,赵琛却一动未动,只是萧远的话不好答,他总不能说是后世学的。
赵琛想到了萧远的“萧氏兵法”和“萧氏十二策”,便也起了些玩笑的心思:“赵氏独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