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反应》舟以轻

9、第九章

　　随着强烈的馨香渐渐被风吹冷、兀自淡去，窗前的少年脸上总算添了些不明显的血色。

　　那种理智不受控、本能地想蜷缩的感觉持续了太长时间，久到他颤抖到麻木。

　　“……”秦腔揉了揉脖子，眼睛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靠在床沿边，静静地看着窗帘慢慢地拨动。雨密如线，默不作声地砸向人间。似乎有些小小的光影，在雨帘中若隐若现。

　　花针似的雨丝穿起细雨线，本就苟延残喘的光团那经得起这般反复横过贯穿？在雨丝第十一次一下穿心时，倏然支离破碎，散在雨中随着雨落的弧度向地面俯冲

　　秦腔似乎看到了它们的结局：不论大小，无一例外
　　碎了
　　碎的狼狈
　　碎的肮脏

　　他莫然起身，抬脚向窗户走去。

　　“噼里啪啦”

　　细小的雨滴敲打着玻璃，有的砸在窗台上，不幸碰了壁，以各种角度弹开又向下落去。

　　碎掉的声音

　　温柔对他来说是个很稀奇的物件，在未见光前一直屈缩在冷漠和平静之下。有幸逢春，一朝悸动，攒了一捧。

　　原先是全数要去送给那个始终澎湃耀眼的人的

　　“……”

　　因触及光源而亮起来的眼瞳垂了下去，浅浅的绯色刻在他的手腕上，像是某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秦腔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目光逐渐在窗玻璃上自己的轮廓上聚焦。

　　他望着窗玻璃上少年的影子。尽管它模糊了大致的棱角、被遮掩了凌厉的线条，但只要凑近细看，还是可以发现面前这张湿哒哒的脸刻板无比。他的眼中有着藏不住的漠然，没了“温柔”的掩饰，竟比昨晚连夜的雨还要冰冷。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秦腔蓦然收回了目光

　　—

　　林近昏请假已经不是稀奇的事情了，哪怕他在刚开学的时候就请了三天长假。

　　这要是换作三班的其他学生，还能就事论事反手把锅甩给那张看一眼就能喷出老血的三开语文卷。但林近昏是谁，独上梁山独领风骚的文科霸霸啊！在这个光环下，再把这个理由拎出来就显得鸡肋而不服众了

　　但身经百战的同学们还是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修远楼那个理科大佬也请假了，也是三天。

　　这也不稀奇。

　　淮中学子一大把，一抓抓俩就有可能同一时间请假。

　　但是
　　秦腔是谁
　　同样独占鳌头独战群雄的绝世大佬啊！

　　在同学们眼中：他俩站在离峰顶一步之遥的地方，隔着云山雾海翩然相望，并肩同行。剩下的个个抱着西瓜，一脸复杂地仰视他们，望尘莫及

　　最最重要的是

　　这可是对绯闻cp！

　　学生时代的瓜娃子们总是有着一腔永不熄灭的八卦之魂。

　　正主双双把假请，那原本一清二白的画面就变得旖旎起来

　　他们请假了
　　他们见父母去了？
　　他们看电影去了？
　　他们……开.房去了！！？

　　闲不住的cp粉磕着瓜子，咂了咂味儿，品出了一丝糖的甜腻儿气息。

　　于是，论坛区一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
　　【论那些年我们嗑过的cp之帅哥都喜欢内部自销】

　　楼主：啊——今天的空气真新鲜！

　　啊——近爷秦崽的颜我还能继续舔！！

　　二楼：我原本还以为看的是《文理大佬争霸赛》。经过楼主一点波，原来是《我等林秦成双对》！恕我先前有眼不识泰山！

　　三楼：听说了吗？他俩都请假了！时间都一样！
　　四楼：动图.GIF
　　五楼：动图.GIF
　　六楼：……
　　七楼：……
　　八楼：……
　　十楼：……
　　十二楼：我靠这对这么甜的嘛啊啊啊啊啊发出望崽成双的老母亲叫！

　　十四楼：哎冷静各位，孩子大了会撒糖，我们也管（乐）不（在）住（其）啊（中）

　　十六楼：这我知道！是近爷的眼镜杀！不过我一直没找到另一半欸，今天总算了却夙愿。

　　十八楼：完璧归赵撒花撒花！

　　十九楼：都别动！让我再舔一口秦崽！
　　……

　　九十三楼：大家都冷静点。其实近爷和秦大佬都各有合理解释啊。

　　九十四楼：秦大佬应该是早就和老查批过假了，至于近爷……他常规操作不稀奇

　　九十五楼：……这位姐妹说的也没错。

　　九十六楼：话说回来，秦崽今年也十六岁了，虽然昨天校医不幸被风沙迷眼搞错了报告，但是好在其知错就改，于昨日下午5:53公布实为假性分化。

　　九十七楼：坐等观察期过！！呜呜呜肯定是只绝世小甜O！漂亮死了的那种嗷嗷嗷！！！

　　九十八楼：一只猛A闻言驻步片刻，在认清自己打不过另一个后默默离去……

　　一百楼：凌厉Avs温柔O。喔喔喔好带感！！

　　一百零三楼：嗑天嗑地嗑林秦啊啊啊啊

　　……

　　一百九十七楼：旁的姑且不论，这对大概是我嗑过最长久的一对了［亲妈落泪］

　　一百九十九楼：［亲姐哭泣］

　　二百百零一楼：［亲阿姨哽咽］

　　二百零二楼：［亲婶欣慰］

　　二百零三楼：［亲舅叹服］

　　二百零四楼：他舅，你走错场子了

　　二百零五楼：……你们能不这么皮吗

　　二百二十三楼：啊——我满足了

　　二百九十八楼：我新来的，但不得不说，这俩放一起真TM养眼

　　三百零五楼：在线指路，林文科，秦理科，清华北大cp组

　　三百二十六楼：哦吼吼好TM带感

　　三百二十八楼：哎突然好难过——好想嗑他俩一直嗑到大学毕业

　　三百三十楼：亲——这边建议您原地睡觉喔

　　三百三十一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怎么还在这里逛论坛，我学习去了

　　三百三十二楼：+1！

　　三百三十三楼：+1！！

　　三百三十五楼：+……您们走好

　　三百三十七楼：hhhhhhhhhhhhhh

　　三百三十八楼：哎这次文理不分科学习计划他俩应该分在同班吧

　　三百四十楼：这场跨越学科的爱情中的正主终于要同框了吗！

　　三百四十一楼：突然觉得这狗比计划也没那么恶意满满了鹅鹅鹅

　　三百四十二楼：莫名的期待.jpg

　　……

　　—
　　邱洒看着再次被霸屏的论坛，内心有点复杂。他打开APP查了一下太太静心口服液的物流，随后放宽心点开了企鹅。

　　—［非酋洒］喂隔壁楼的，问一下你们理科一枝花把我们文科一株草拐哪儿去了？

　　修远楼一班教室内

　　坐在后方养老区的一个男生借着弯腰捡笔的空子，斜目看了眼位肚里正在发光的手机

　　—［期末不考试］：……姓邱的，你知不知道我们这节课是老查头的

　　—［非酋洒］哦？
　　—［非酋洒］有意思
　　—［非酋洒］有意思
　　—［非酋洒］有意思
　　—［非酋洒］有意思
　　—［非酋洒］有意思
　　……

　　对面那货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憋了一肚子坏水连发了十几条过来。位肚里的书本中，一台手机的屏幕就没有暗下来过……

　　—［期末不考试］……

　　—［邱洒］哈哈哈哈哈哈

　　—［期末不考试］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林狗比的就会耍无赖……

　　—［邱洒］宝贝儿，吃里嘲外是你爹遗留下来的传统。非物质文化遗产！你应该感到荣幸。

　　—［期末不考试］［国际手势］

　　—［期末不考试］……不就是你自己不敢问吗？哔哔啥呢！

　　—［期末不考试］行吧，爹帮你去问

　　—［邱洒］好孩子，抬头吧

　　这条信息刚巧和老查的声音同时出现，杨歧蓦僵着脸抬头，一眼就瞅到了讲台上那个正盯着他的大脸

　　杨歧蓦：“……”

　　……三班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市中心医院特殊病房内

　　一场画面玄幻的拉锯战开场了

　　“来，我喂你。”

　　林近昏端着碗瘦肉粥，半个身子坐在病床上。他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眼中发光地看着床上的少年

　　“……不”

　　秦腔严防死守对方想要抓他手腕的动作，语气有些壮士断腕般的毅然决然

　　“来嘛让哥哥喂你。”

　　林近昏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净小脸，突然有点恍惚——
　　秦腔小时候脸上是有点小肉肉的

　　干净又可爱

　　以至于林近昏第二次见他就忍不住逗他趣儿，还顺带手捏了把

　　七岁就学会耍流氓的林小昏：确认过手感，这不就是我老婆嘛

　　后来少年一点点拔高，个子比肉长得快了不知道多少倍。除了五官比之前更精致了，身形也瘦削了不少

　　林近昏放下瘦肉粥，毫不客气地占据大半个床位。他垂下眼眸，盯着秦腔捏着被角的手，思考片刻，兀然贴近。

　　捂出一些温意的被子里蓦然探入一只手，它环着少年的腿弯，在被中人毫不警惕的情况下猛然发力——

　　“！！”

　　林近昏好生流氓地抱着秦腔转了个小圈，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夕掂量了个清楚。又轻之又轻地把人抱回了床上，什袭而藏地裹好被子。

　　秦腔慢慢地收回目光中的惊讶和惶恐，柔软的碎发下，耳尖红了。

　　林近昏看着对面表情“无辜”而“茫然”的人，某个可怜的肺直接气炸了

　　秦腔身材比例好，虽然人高挑单薄，但一点儿也不竹竿。再加上淮中要求整天穿校服，胖瘦都一样。在那之前，林近昏也一直觉得，小朋友处在拔节儿的年纪，越长高越显瘦，不稀奇。

　　秦腔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往林近昏那儿看了眼，冷不丁对上对方看似面无表情但其下波涛汹涌的脸。他讪讪地端过旁边的粥，吃了一小口。

　　正舀起第二勺，手指突然一顿。默默的把餐盒给面前人递去。

　　林近昏板着脸，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如既往的轻。秦腔把窜到喉咙眼的矫情咽了下去，低头，吃了个干净。

　　“秦月空，除了数理化，你的特长是不就是气人？”

　　林近昏生气时永远不会浮于表面。越生气，越平静，越烦躁，越深沉。秦腔闻言，默不作声地吞下紧接着递上来的一勺。

　　还有让人无下限地心疼。林近昏看着他心想。

　　“……是哥哥没照顾好你。”林近昏轻声说。

　　“……”

　　《对林十八防》第十三条有言：当林姓某人有类似生气等情绪但没有直接发火，那可就要小心并拉起警报提醒方圆十里有孩子的人家关好门窗。如果他没有发火并且主动安慰你……那你完了，早点安排后事吧……

　　如何辨别其是否有如上所说的情绪，详细方法见第二条。

　　“……”

　　“哥，我错了——”

　　其实还是有应对方法的，比如主动承认错误并真诚道歉——虽然秦腔同学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少年的声音堪称十分柔软了。果不其然，林近昏投喂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

　　秦腔的皮肤极白，但不似林近昏那种带有红润的健康白皙，是类似久病不愈的苍白。这种面色常常显得病气不鲜活，有着禁不起聒噪的脆弱美感。

　　也许是汤食浸润了干燥的唇瓣。少年此时勾起唇角，奉上了一个带有晶莹光亮的微笑，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求取原谅

　　林近昏：“……”

　　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心思，连带着一肚子火气一起被灌入的风吹得奄奄一息。

　　要不是面前这个堪堪一米八的男孩子抱着感觉还没到130斤这团火的生命力实在是顽强的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