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反应》舟以轻

8、第八章

　　林近昏脸上没什么表情，往掌心喷了点儿抑制剂。冰凉的雾状液体伴随着怡人的花香，细密的溅洒在微凉的皮肤上，逐渐抚平了血液里叫嚣着的不爽与烦躁。

　　他突然就没脾气了，没预兆地一哂，按着后颈有些纳闷：“随手拿的，怎么还跟我一个味儿了。”

　　“叔叔，麻烦路边停一下。”

　　警方早有预判，此时开车的是位beta叔叔。他闻言，脚上发力，以一个极其骚气的甩尾刹在一座废弃的居民楼旁边。

　　“孩子，你还好吗？”

　　“没事儿。”

　　林近昏的一只手还按在后颈上，那种从骨髓中溢出来的沸腾逐渐平息，随着生理性的厌恶一同散去。灯光透过窗玻璃折射进来，落在林近昏略显阴戾的脸上，他又想起少年拉着外套边的动作。

　　他冲进浓郁的烟雾中时信息素浓度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了，只匆忙地脱下外套把单薄的少年裹上，跟本来不及帮他掖严实，刺骨的冷风摸着衣沿鱼贯而入，连带着卷起少年洁白的里衫。林近昏暗暗打了个小哆嗦，光想想就冷。

　　他的目光离了如冬日暖阳般的少年，兀自又冷了起来——他在想，为什么没把小流氓踹一边去时帮他拢严实衣服呢？那么乖的小朋友自己咬着牙坚持了不知道多久，一个人站在风里和另一个危险的人对峙，手指被信息素冲被寒风吹，肯定疼的动不了。
　　雨，又落了下来
　　—
　　林近昏捏着电话，对着警方说明了下情况。案情简单逻辑清明，其实受害人不到场也行，只让律师过去协作配合下工作就可以下最后的处责结案了。

　　另外，犯罪嫌疑人可能并不太想在做笔录的时候再见到林近昏。

　　蛰伏在暗夜某束光中的盛夏硝焰并没有等到黎明时的曙光，于是它在夜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不胜其烦地磕上眼皮，又陷入了沉眠。

　　秦腔的情况要复杂些。因为他自身体质特殊，又在高浓度衅激性信息素中迫使催生分化，因此分化过程格外漫长。

　　偌大而干净的特殊病房内，少年轻倚在冰凉的床屏上。比窗外朦胧的天空苍白了不知多少倍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柔和的落地灯光在窗边洒了半圈，却始终没有照亮他漆黑的眉与目。
　　—
　　“过敏？”

　　林近昏细细翻看着病历，就说话时目光也一直落在黑字白纸上，专注认真。

　　做阅读理解的时候都没那么细过。

　　“是，尼古丁过敏。”护士抬起眼，问：

　　“你是病人的家属？”

　　“……”

　　林近昏在“哥哥”和“朋友”间反复横跳，像是遇到了巨大的难题。

　　“……”他写作文时都没有那么斟酌过用词。

　　于是，对此一向行云流水的文科霸霸犹豫了。

　　似乎有一根细细的丝线牵扯住了被利落掰开的两段莲藕，随着掰藕的那只手的滞顿，细丝在断隙中荒草般丛生，不过片刻便在两边横生了一道斩不断的愁思。

　　林近昏无下限的安静了下来思考

　　作为后者，他从来没有那么在意过、因为朋友有危险连理智都降低一半直接冲过去过，但再论前者，他也没有正常兄弟之间对对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呵护。

　　于是，他第一次在有关语文用词方面的送分题上送了命。

　　“……”

　　小护士久久没有得到答复，疑惑地停下在框框里写记录的手，抬头观察着面前眉眼锋利、神色纠结的少年。

　　紧接着，她盯着对方的杏眼逐渐睁得圆滚。就在她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关系时，少年轻轻收起了一时没兜住的神情，面色如常的说：“我是他邻居。”

　　小护士：“……”

　　害，想什么呢！

　　不是哪个英俊帅气的Alpha都喜欢在学生时代玩早恋的！真是的，老瞎YY什么呢！

　　“……”

　　林近昏看着护士走神的表情，以为是这个关系还不太亲密，不好交付接下来的大小事宜。于是他敛下眼，搜肠刮肚片刻，实在想不出什么再亲近的关系了。

　　难道说：我俩幼儿园认识的，还一起揍过同一个老师。我抄过他作业，他穿过我衣服，我们还睡过同一张床。虽然我没见过他母亲，但是我妈特喜欢他……的邻居关系才更适合照顾他吗？

　　就在小护士准备跟他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少年极为锐利的眼皮上的褶儿翻了上去。那个在他的童年时代整天呼来唤去、不绝于口的称呼突然就脱口而出，他说：“里面那个是我媳妇儿。”

　　小护士：“……”

　　—
　　林近昏又打了个电话给老冯，替自己和秦腔请了三天假。并严肃认真地发誓这次真的不是瞎忽悠人且不会耽误开学的摸底考。

　　和虽然苦口婆心但是话是真的多的老年人斗智斗勇了半天，总算没露什么痕迹地送走了这位。但是不等差点磨破嘴皮子的林同学喝口水歇一会儿，催命的电话铃又响起来了——

　　郁圆圆

　　林近昏不知道是牙疼还是哪里疼：

　　这位可不怎么好忽悠

　　于是，他接起了大清早的第八通电话：

　　“喂妈——”

　　“好你个小兔崽子，夜不归宿就算了还不接电话！我跟你说，你爸现在在家呢，你赶紧回来把他送你的礼物领走！那大骨头架子我光看着就心里堵的慌！”

　　“……”

　　“那是模型……”林父觉得虽然没什么用但本着敬业精神还是解释了句。

　　郁女士充分展现了中年女性心直口快的人格魅力，她无视林父幽幽的眼神，继续口吐莲花：“还有！听你李叔叔说你现在在医院？！怎么回事儿！”

　　“我……”

　　“别跟我扯这扯那的！你是不把人给揍医院去了！啊？”

　　“妈……”

　　“林，近，昏，”郁圆圆单手叉腰，特意做的碎发从额角乖顺地卷在脸颊旁。她轻轻吹了一口，好不容易积起来的怒气就这样被风吹凉了：“你没事就好……听说金鲤路北街有不法分子恶意释放信息素。你肯定经过那儿了，在医院也好，顺便检查一下，防患未然。”

　　有一缕操心，随着小风跨过万水千山飘到落地窗前伫立的少年耳畔。像是蝉儿聒噪的絮语，轻飘飘地落满衣角，却没有一丝让人烦躁。

　　“我……”

　　“算了，早饭还没吃吧？你从北路拐进来，我偷偷给你留个小门。”

　　对面有细碎的脚步声，经过电子产品特殊的过滤，传进耳朵格外富有小心翼翼的味道。

　　“妈……”

　　主动权被郁圆圆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套连招精准打击顺带手收走了他的一丝感动。

　　林近昏还是实事求是的把情况说明白了：“我没什么事儿，是秦腔在医院，我来照顾他。”

　　“！！”

　　“妈你放心！中午之前我一定会回去。”

　　郁圆圆慢慢收起不小心显露的惊讶和担心，用平静淡淡地裹了起来。本来她还想看似随意的关心两句，听到对面的回答，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滚到了嘴边：“回什么回！没人给你留门！”

　　林近昏：“？？”

　　林近昏嘲讽时的锐利真不是他自己欠儿。郁圆圆女士十分充分地以自身行动证明了这一点：“我告诉你，除了在病房照顾我儿媳妇儿，今天你哪也别想去！”

　　林近昏：“……”

　　郁圆圆早就习惯了自家儿子几乎超神的转移话题和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带着笑的扯淡儿。这边都撸起袖子准备好了大战三百回合，少年那边却是诡异的安静。

　　那一脉相承的想象力力压所有话语窜上心头。郁圆圆几乎是屏息试探，语气都带着不可置否的小心：“那什么，绑匪先生？女士？你要多少钱咱都可以商量，但先把我儿子放开。”

　　林近昏：“……”

　　林近昏：“…妈，您想的这么远的吗？”

　　郁圆圆听到他的声音，不露声色地收起了声线上的颤抖，自然而然的否认了刚才那番话是自己说的并转移话题：“咳，当然！人家年轻漂亮脾气好，咱两家还门当户对。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你妈我又不是清朝人在这方面还是看的很开的！”

　　郁圆圆是看着这个小流氓一点一点长成老流氓的，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林近昏想不通这一点。声音里不经意掺杂了些恨铁不成钢进去：“这么好的儿媳妇，当然是从小开始养啊。”

　　“……”

　　林近昏没分化前，也是被这老夫妻俩当Alpha养的。

　　郁圆圆一直觉得，他家这位眼光太高，最萌动的年纪也不勾搭人家小姑娘，以后怕是只能找个天仙来收了他了。

　　她明里暗里物色了好几个，最满意的就是对面秦家那小孩儿，还担心他觉得自己婆婆妈妈，谁知道这玩意儿早tm把人给拐家了！

　　郁女士对童养媳的心绪都能编个中国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