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反应》舟以轻

7、第七章

　　“砰！”

　　“扑棱棱——”

　　习惯昼伏夜出、东躲西藏的蝙蝠早已受不起惊吓，随着少年斜踹的动作四散逃开。

　　木板顺着道抛物线，沉重而闷墩地飞了出去。泥土在雨水的柔情攻势下早已化为其忠实的裙下鬼，二者密密地粘合在一起。兀然被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搅扰，短暂的一轰而散后又裹着不速之客一同沉入了肮脏的温柔乡。

　　一道通体冷白的射线破空而来，它以绝对客观理智的目光审视着这一片堪称污秽的地方。

　　墙上生长的苔藓，站在避开光亮的角落的蝙蝠，以及满地的残藉。这里除了潮湿就是脏，没有半点儿人的影子，或者说，是个人就不会在这儿留影子。

　　林近昏收起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背光而立，大半张脸面对着黑暗。唯有右半边的小块侧脸依然被光束眷顾，那堪称柔和的微光下，少年的目光像是寒冬时洋洋洒洒的大雪，在一场冻雨后肃然结成了冰棱，绝情而凌冽。

　　他盯了会空无一人的巷子，泥水蓦然碰了冰点，连着溅落的雨丝一同结了层霜。

　　有信息素的味道
　　浓度非常高的衅激性Alpha信息素

　　周围弥漫的尼古丁气息刺激着神经。仿佛有心编织的一张大网，捕捉这里以供呼吸的所有空气，桎梏并同化。

　　Alpha信息素浓度超过60％，就会感染周围100米左右的Omega，导致其强制进入发情期。

　　新律法规第三章第五条明令规定：普通A性公民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于公共场合以及有多数异性或能受到影响的人群处恶意释放超过50％浓度的衅激性信息素。

　　聊天界面的信息框上的光标有规律地闪烁着，那还未发出的信息就这样躺在发送框里，不了了之。
　　细雨裹冰，斜风染霜，大雨，就要来了

　　—
　　秦腔并不想做过多的纠缠，他抬腿，撞了一下邵周腿弯处的麻筋。乘着对方条件反射地躬身，按着他往墙上猛地一抡。

　　在墙角淤积的雨水面上闪着一扇棱光，秦腔看清了那个毫无温柔可言的压制者的脸。
　　他的眼廓燃着火，他的嘴角牵出无情的弧度，他的脸爬上了丑陋的赤红，像是溅上的鲜血，那么的……不干净

　　秦腔遏制着逐渐粗重的呼吸，拧着邵周的手愈发紧狠。他看到，自己苦苦支撑的柔和碎在了泥水中，脏了，再也无法拼上了

　　—
　　邵周背对着秦腔，目光所及只有密密麻麻的苔藓。但是他只要侧过一些脸，就一定能看到那个动作敏捷迅猛的少年，皮肤红了大片。

　　所幸，他看不见

　　秦腔心中暗想

　　这是优势，也是劣势

　　此时他正对着对方发育完全的腺体，强烈的信息素冲地手臂发麻。夜雨中的尼古丁，被冲淡了一丝疯狂的猛烈，却与地面散发的泥土味交织，愈发熏熏。

　　邵周在等

　　秦腔怎么会是Beta？他的意识压制性地压过疯狂，他在试探

　　血色缓缓地、如雨后滋长的藤蔓般爬上秦腔近乎苍白的脸。唇色与之相比，逐渐失去了原先艳压群芳的强势。

　　邵周笑了笑，滕蛇在暴露的明光中露出了利齿。他说：“宝贝儿，这大雨，马上就到了。”邵周稍微动了下手腕，被少年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掰了回去，他从头到尾不露破绽的脸终于裂开了道弧度：“你还真是不心疼我啊。乖一点，让我闻闻你的味道——”

　　他的手指在颤栗

　　他的掌心滚烫如火

　　邵周勾起了嘴角：

　　他能感受到信息素，只是假性分化罢了。随即，更猛烈的激动取而代之：他将要真正分化，他即将步入最虚弱的时候！

　　邵周心里默算着挣脱的最佳角度，接着，胳膊猛然发力——

　　幻想中少年通红的脸颊并没有展露在眼前。甚至，甚至钳制他的手都没有任何被撼动，他不能动之分毫！

　　不可能！

　　那是正在分化中的Omega！

　　不对！

　　扼在他肩膀上的手蓦然把他往旁边扯，就在他一个踉跄向水坑甩去时，对方又抓着他的手腕往后一撇——

　　“！！”

　　骨骼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巷道里，显得清脆而狼狈。邵周被对方一拳抡在胃上，佝偻着腰背按在了墙上。

　　一条不透光的布片毫不间停地勒上他的眼睛。对方动作干净利落，毫无给人喘息之意。那双不似先前滚烫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手扯着他的后颈，又猛的往墙上一抡——

　　“你老师没教过你，和人说话要有基本的礼貌吗？”
　　那人的声音几乎没有温度，一字一句都不掺杂任何的情绪。和周围遍布的泥泞气息格格不入，却又相辅相成。一时间，邵周竟觉得它的主人像是来自无间地狱的修罗！

　　那是一个狠厉的过肩摔。动作标准的简直可以成为专业书上以供参考的范版。

　　秦腔原本套着的校服在和邵周压峙的时候落到了臂弯。为了不影响动作，所幸就直接扔下了。不料下了雨，溅了泥，此时正躺在水坑旁的角落里，默默无声。

　　他正披着来者一脚踹开隔板时扔给他的外套，似乎还留有温热的体温，和其上萦绕的安抚性信息素一同轻柔的、和暖的温养着他冰冷的身和心。
　　—
　　林近昏抽出空档往秦腔那边瞥了眼，见少年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不由地蹙眉。

　　这小朋友

　　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啊

　　这么浓的信息素对他来说有多危险不知道？

　　林近昏像是老冯上身了，对着毫无察觉的秦同学一阵无声逼逼

　　他看着不听劝告依旧固执地等在旁边的少年，眉心一阵突突突地跳。林近昏侧脸，盯着秦腔发红的皮肤，恶劣地说：“几日不见，越发能耐了啊。”似乎是少年毫无血色的唇牵扯了他的神经，在林近昏也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声线毫无下限地软了下去：“秦 月 空，除了我，还有别的小流氓敢盯上你？”

　　狠厉不足，唬人有余

　　他的声线不再毫无弧度，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乖张。

　　秦腔似乎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抚慰与冲冲的威胁，下意识勾起唇角莞尔。奈何皮肤上烧灼的刺痛感偏生在此时作祟，硬是把向上勾出些的微笑搅和了。

　　溢进来的、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没有宽厚校服的掩人耳目，少年的瘦削的身形像是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白绫，似乎猛的一吹，就要一起裹走了。

　　老冯的操心之魂依旧不息地燃烧

　　这孩子怎么出门都不裹厚点儿，不知道晚上降温了吗？

　　怎么那么……

　　那么让人心疼

　　—
　　刺耳的警笛声在风中拉着长长的尖锐腔调。林近昏三下两下把小流氓捆到了破败生锈的柱子上。

　　“冷水泡烟头？小智障，你的信息素是倒霉的味道？”

　　林近昏的思想显然和正常人不同。就他的感觉来说，周围的气味像极了暗无天日的地下赌场，冷水泡烟头——霉气冲天

　　等警察到场时，被捆被绑被嘲讽却是嫌疑人的邵周已经有些等急了。

　　林近昏讽刺人很有针对性，很可惜这位倒霉味儿的小哥并没有亲眼目睹他欠揍又嘲人的脸。不过他这张嘴的效果也是一样的，针针见血，刀刀入肉。邵周甚至试过挣脱，即使可能极其微小。他想上去把这人给按住，你他妈别逼逼了行吗！

　　alpha的高浓度衅激性信息素无疑是令同类最不爽的味道。林近昏再怎么忍，都还是被勾出了些压制性的信息素，强大的alpha同类的信息素弥漫在四野，就像压在邵周的脊梁上一样。

　　再者，来人按着他怼了三罐阻隔剂，先不说喷得毫无章法，和他的信息素相冲极为难受。就光完全不同的三种刺激性味道交织在一起，就让他恨不得捶地怒吼：你他妈有病吗？

　　全副武装的警察们破雨而来，站在左右两边的几位手中甚至拿着装备，即使并不需要——这场景和谐的堪称诡异

　　要不是周围依旧飘着被雨打湿、冷掉了的尼古丁味道，警方可能真的会以为他们来晚了。犯罪嫌疑人已经逃之夭夭，只剩下受惊的、被绑着的受害者们。

　　只有冲在最前面的女警一眼就看出了事情的因果。可疑的是，违法释放高浓度信息素的危险嫌疑人，竟然没有太多地挣扎。

　　可能，比起继续呆在这被林近昏嘲讽，他更愿意被警察拷走
　　—
　　林近昏顺手拾起地上浸了雨的校服，也不看它已经满是污泥，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搭在臂弯上。

　　“二号收到。嫌疑人已被压制，现场还有两位受害者。”

　　女警按着对讲机，十分尊重公民的隐私，捂着扩音处压低声音说：“一位alpha男生，还有一位男生看样子被影响要提前进入分化，有信息素暴走的可能。”

　　为了安抚秦腔的情绪，林近昏释放了不少引导性信息素。清爽的荷香一点点撕开冷呛的烟气，在滋润的雨中落地生根。

　　“好啊你，要是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啊？”对此时的秦腔来说，林近昏就好似夏日里的蒲扇，冬天里的篝火，无论如何，都散发着舒适的味道，哪怕他此时正眯着眼睛教训自己

　　林近昏观察着他的脸色，又往他那边凑了点儿，“啧”了一声，没再说些严厉的话，只是稍微释放了些安抚性的信息素，小声道：“你这情况恐怕撑不到去医院，放松点儿，别怕，医生说什么你跟着做就行。”

　　“哎那边那个男生”女警收拾完现场，对着那边正在给另一个男生掖衣服的少年喊了一嗓子。

　　“信息素浓度预测为58％，小同学，为了保证你同学的安全，我们需要采取临时措施。”女警看了眼他胳膊上搭着和身上穿着的同款校服，补充：“感谢配合安抚工作。”

　　秦腔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这样的环境会使他强制性提前进入分化，并且情况不稳定。如果有alpha在场，会迫使他产生对“危险”的应激性，导致分化障碍。

　　林近昏眼神一冷，扫清周遭的衅激性信息素后，跟着引路的警察离开了小巷。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伸手在秦腔的手心捏了下，像是在调戏又像是在安抚。男生温热的指腹像是夏日的阳，在掌心留下一直悸动至心脏的温度。

　　由于秦腔的情况特殊，需要暂且留在原地进行简单的抑制。

　　女警戴着医用手套，从医生手里接过一管试剂，递给他。秦腔像是在那一瞬间抓住了夏夜的晚风，指尖浸着风所予的凉意，隔着一层手套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还挺怕疼的，不过也很能忍疼。秦腔轻轻呼吸了一下，点点头对着女警笑了下表示谢意。随即他翻转手腕，五指握拳，另一只手旋转盖口，推开隔板，一小截细细的银色针头没入静脉血管。

　　一旁的医生拿着止痛药，突然间有点踟蹰，她还没说怎么用呢……

　　不需要哄诱，不需要安慰。

　　他安静而平静，试图慢慢让自己冷静。

　　“另一只手的手臂伸出来。”

　　秦腔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什么，他轻轻地喘着气，摇头：“不要，疼。”

　　两个字是回答，一个字是原因。

　　冷漠又礼貌

　　医生直接气笑了：“这就是给你止疼用的。”

　　他知道。

　　但是这类的止疼药物有一定的镇定效用，会麻痹神经且药用较长。如果要用，如果他真不是beta，在他真正进入分化的时候就很难控制信息素躁动了。

　　医生是个beta，第一次碰上这么难搞的，当即撸起袖子蹲下来决定好好跟他掰扯掰扯。在平视他的瞬间，整个人一怔。

　　“你这个情况有点严重……”

　　她拧着眉查看他身上的红痕。

　　秦腔听到她的话，一哂。可不是严重么，稍微轻缓一点就直接送医院去了，还需要跟这儿杵那么久。

　　她的目光触及脖颈，落在颈侧的那个咬痕上。

　　从伤口到后颈的皮肤上断断续续有些许齿印，最深的破了皮，有道血痕蜿蜒而下，浸入领口。

　　医生的眸光黯了下去。

　　未成年人的后颈脆弱而稚嫩，特别是临近分化那几天。在浓度很高的衅激性信息素熏染下被已分化的人群留下气味，部分信息素会进入血液从而影响分化——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环境因素。

　　此类影响方式有强行破坏分化过程、修改分化结果的恶劣作用，属于违法行为。

　　兴许是带着冷气的雨水降低了周围的温度。他身上原先的赤红虽然还未完全消退，但颜色像被冲刷了似的，没有之前那般骇人的浓

　　都说“医者父母心”，可能真的是实话吧。她看着少年随意的笑，突然有些心疼。他很苍白，同时也很冷静，淡然，甚至有些随性，尚有些年轻人通存的稚气，被环护于坚韧之间。她从未想过这几种因素碰撞在一起，会渲染出如此引人注目的色彩。

　　烂泥覆盖的墙边，生长着一朵白色的野花，连夜的雨使它被溅上了泥点，同时也洗净了它身上的尘埃。

　　最后

　　晚夜风让一切都冷静了下来

　　夜空星火通明，玉轮于银河间惊坐而起，万顷光辉将大地映得清雅绝尘

　　如洗的月华见证着这株不扶自直的植物捧着清浅的春色，执拗而孤独地在淤泥腐土中干净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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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环境因素论为私设
这起案子是不法分子非法释放高浓度衅激性信息素，所有调来的警察叔叔们全都是beta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