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色反应》舟以轻

3、第三章

　　窄道两旁楼房林立，各色飘带纵横交错，在半空中摆骚弄姿。底下的行人多数是学生，清一色的蓝白校服，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点小吃，风卷着烟气缓缓上升，再与某阵小风相撞，绚烂地销声匿迹。

　　带着潮气的空气让人挺不舒服的，迎面一阵风携来一串水汽轻敷在脸颊上。
　　林近昏按在脖子上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有轻微的屏幕截取声
　　好像就在耳边响起，竟然盖过了人流的嬉笑声。

　　他一偏头，刚好撞上那个来不及关的闪光灯。瞳孔遇上突如其来的光亮自然缩小，林近昏下意识抬胳膊挡光，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靠s——”
　　一瞬间
　　有好多片模糊画卷恍然掠过，
　　最终画面聚焦下来，一团晃眼的白光破壁而出，笼住囹圄大门前目光所及能看到的所有事物。
　　门内的生物似有所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

　　林近昏顺着声音往声源看
　　是个男生
　　套着红白校服
　　他一手拿着几根烤串，另一只手抓着手机，以隐晦的角度往斜上角30°左右的人流聚焦。
　　林近昏顺着角度望过去
　　这个角度很微妙，刚好能够避开人来人往。而摄像头对着的，是墙边的少年。

　　有些凸出的水泥块拦了下直射的阳光，于是些许斜着过来的光束淡淡地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打了层黄晕。

　　驻足或驻目的人很多
　　有的捂着嘴观赏，有的在原地蹦跶
　　诸如此类行为，我们可以用一个广泛而形象的词语概括——犯花痴。

　　少年轻轻倚在墙棱上，微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着——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人偷拍。

　　林近昏脸色有点沉，现在已经不能用“烦躁”来形容了。他三步作两步，一把勒住少年的脖子，把人从墙边儿拽了出来。

　　少年第一意识先是看了一眼来人，不知道是不是林近昏的错觉，他感觉被他搂着的人突然松了下来。少年作为缓冲踉跄了一下，跟着他走了两步。

　　林近昏没注意到红白校服诧异的神情，只是拐弯的时候做了个小动作——他以一个十分隐匿而刁钻的角度，一把按糊了摄像头，再对着那人甩了个很有技术含量的眼刀。

　　他甩脸色时眼神十分有杀伤性。林近昏只侧了半边脸，锋利流畅的弧度顺着鼻梁一直延伸到下巴，最后没入校服领口里。

　　反而是他怀里的少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定的弧度。他低头掐灭手机屏幕，半张印满奥数题的试卷随即黑了下去。

　　少年也没问什么，就只是乖巧地跟着他走

　　林近昏坐在椅子上，油亮的桌面模糊的映出他的轮廓，恰到好处的柔化了咄咄逼人的棱角。要是桌面能截屏，把这张照片扔到淮中论坛里，准能又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而原像素下的脸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男生暗藏锋芒的眼睛垂了下去，视线淡淡地扫过桌子上的油污。光滑白净的脸因为皮肤紧绷而显得格外严肃，从后脑勺都能看出来，摊开来明摆着四个大字——老，子，不，爽

　　嘶
　　林近昏看着秦腔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的神情
　　觉得有点闹心

　　这孩子怎么就学不会提防着点儿人呢？

　　“怎么了？”
　　少年观察着林近昏的神情，开口
　　应该刚变声不久，声音介于温柔和清冷之间，而此般年岁所特有的少年气息却自然地令二者就此偃旗息鼓，抚平隔阂。干净又青葱，听起来挺奇妙的感觉。

　　嘶
　　林近昏有点牙疼

　　头顶遮棚悬挂着吊扇
　　非自然形成的风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四散而开，轻轻吹动两人敞开的衣襟。

　　风自上而下，勾起少年些许挑卷的发丝，在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的框架上半遮半掩。
　　林近昏突然能体会论坛上那群颜粉的感受了，就连声线也没意识地随着突然一崩的神经而软了几分:

　　“唔，没事。”

　　秦腔:“你想吃什么？”
　　林近昏:“你点吧，我随意。”
　　秦腔:“那就炸酱面吧，我上次看你挺喜欢吃的。”
　　林近昏:“好。”

　　—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林近昏看着面前快比脸大的碗，已经无力吐槽学校食堂的统一猪食了

　　秦腔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第三次往他那边看过去。他似乎挺想解开这个问题的困囿，话语在舌尖滚了一圈，还是忍不住问:“哥，你有急事吗？”
　　怎么跟被狗撵着吃似的…
　　林近昏三下五除二解决最后几口，让老板又打包了一份，答:“有，我还要赶着回家喂猪呢。”
　　秦腔:“……”

　　“回家喂猪”环节中的“猪”此时正在教室嗷嗷待哺。

　　炸酱面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也没有热食那种氤氲的热气。金丝眼镜和桌棱呈直角摆放。没有带眼镜的秦腔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长而卷的睫毛自然垂着，很乖。

　　林近昏很有节奏地敲着桌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有笑点的料子，回头望了眼两米多高的校围墙，语气略带有调笑地问:“你该不是…翻/墙出来的吧。”

　　校墙说高不高，但少说也有两三米，且里墙周围一圈每天都有工人来清扫，连辅助“飞天”的板砖都没有一块。先不论每隔十几厘米铺设的砖瓦，就是纯翻，也有一番技术含量。

　　公认理科小乖巧的第一次翻/墙献给了学校后围墙。这想法一出，不知道戳到他什么奇奇怪怪的笑点。但顾忌着小朋友的想法，林近昏并没有直接笑喷的打算，不动声色地抿了口气，硬是把那声“噗嗤”压回喉腔里去了。
　　他又想起墙根那俩纠结的哥们

　　吃饭不留名，但要留饭盒
　　“噗嗤——”
　　林近昏狂咳一声，伏在桌子上抖个不停。这个实实在在戳到他的笑点了。

　　—
　　这个场面其实是继“作业烧不尽”，“手机收不完”，以及文艺部特地为学校食堂大妈填词作曲的《抖抖抖，一点都没有》和上届高三有个同学的无格式议论文章：《如何治好你的帕金森，让我碗里的空气不再按斤称》后，淮中校园又一大名景。

　　每一大周的末尾，后勤科都会五味杂陈地从孔子像面前抱走一大摞饭盒。各种款式各种花色应有尽有，就跟献祭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石像面前。

　　后来不知道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吹了吹风，让“学校后墙根孔子像发生离异事件！无名碗筷半夜失踪”这把火烧了起来。
　　俗话说：“校墙之内，人人皆有一颗吃瓜之心”。同学们奔走相告，大部分知晓内情的也统一口径。
　　同学A：听说了吗？咱校又闹灵异了！
　　同学B：知道，好像还是后墙根儿那边
　　同学C：！！那岂不是以后都不能再翻/墙吃……翻/墙登高处一览我校大好美景了！
　　同学D：我就是第一批饭盒无故失踪案的受害者之一。当时夜黑风高，突然一阵疾风……
　　同学E：没错没错！据说失踪饭盒都在孔子像那被发现了！
　　同学F：孔子像！！那莫非是孔子他老人家……饿了？？？
　　同学G：妖邪之风，扰乱学校正常的秩序。希望校领导早点查出幕后黑手，无论是不是恶作剧，夺人吃饭家伙这事儿真的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断人活路！
　　同学H：同意！
　　同学I：哎现在科技那么发达，查一下指纹就是了。反正老袁不差钱，大不了咱就委屈点儿，今年少印点卷子，省下油墨印刷钱，一定要彻查到底！

　　打趣归打趣，但依照校领导的尿性，说不定还真会送去给专家查指纹！
　　这可不就完犊子了吗！
　　于是，最早那批敬碗勇士坐不住了。
　　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一批人悄然无声地潜入学校食堂。为保后人能继续翻/墙出去吃饭安心，大义凛然地花了一晚上，把所有被缴获的碗筷……都刷了

　　这是相比之下传得最合情合理合乎唯物观的一个版本了……
　　后来校长把脑袋呼噜秃了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但介于他对学校食堂的伙食极度自信，也就没有往“外校食物”那里想。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依旧乐呵呵地进行有秩序地“偷渡”。

　　经过那堵墙就一定会和孔子像打照面。
　　想象那个画面：你抱着餐盒吃的正嗨，冷不丁抬头对上孔子像“和蔼”的先人看孩子·笑
　　是不是……挺那什么的
　　仿佛在至圣先师悟透人世的笑容下，吃饭都成了罪恶

　　兴许是良心过意不去
　　吃完敬上碗筷以示歉意就成了大家默许的饭后处理方式。

　　渐渐的，老师们同学们甚至校领导们都习惯了这一场景。不过由于淮中属于半寄宿学校，查得紧管得严，每到期中期末前夕，还是会有一大批同学前来膜拜，没祭品就敬碗，没香就插勺子，十分接地气，搞得同学们都害怕哪天它显灵了来一句“嘎哈玩意儿！”
　　—
　　秦腔：“……”
　　他不怎么逛论坛，但鉴于此事件涉案人群基数巨大，“遗失”碗筷数量惊人。耳闻目染，再加上身边总有那么几个爱瞎逼逼的，几乎成了淮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情。

　　秦腔十分自然地打消他越来越浪的思想，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批的假，近几天可能都呆在家里。”
　　林近昏揉了揉笑出泪花的眼眶，盯着那双溺人的桃花眼，心想：
　　也是
　　要有三天观察期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往对方白得晃眼的脖颈瞟:“走后门？小路？岔道还挺多的，要不我跟老冯请假送你回去吧。”

　　林近昏和秦腔是邻居
　　他俩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不过秦腔小时候有点孤僻，不爱热闹，也不爱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

　　林近昏第一次见到秦腔的时候
　　他在做数学题
　　那时候大概才六岁吧
　　在其他小朋友哭着喊着不去幼儿园，还在掰着手指头数数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开始学乘除法了
　　好像也是这样的吊扇，挂在房梁上
　　小风在吹，吹得心拔凉拔凉的
　　那时刚上一年级的林近昏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就这样
　　这个场景成功地晋升林近昏三大童年阴影之首，时至今日仍挥之不去。

　　秦腔低低地笑了几声，把林近昏从“在起跑线上被碾压”的回忆中拉了出来。阳光下，少年的笑干净得像高山上纤尘不染的一捧清泉:“可千万别，这一趟要是出去了，我指不定就被安上了个协助偷渡电脑，电视，电饭煲什么的罪名。”

　　林近昏：“……”
　　别说
　　他没笑之前，林近昏还真有这个想法

　　啧
　　得想办法把主动权找回来
　　林近昏的目光慢慢地落在桌角端放着的金丝眼镜

　　金丝眼镜:“……？？！”总有刁民想利用朕！

　　林近昏拿起它放在面前端详了一阵。秦腔看着他这个姿势，有点不放心，出声提醒道:“别我这个是有度数……”

　　男生白净的指间捏着眼镜中部，轻轻地穿过少年耳畔的碎发，再温柔且细心地调整位置和角度，端架在少年弧度棱角异常漂亮的鼻梁上。

　　林近昏低眸，似乎有束光，顺着他眼睫的弧度滑了下来。而顺势垂落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轻轻吹灭了他眼里的光点。

　　正逢秦腔抬头，两人就这样近距离的对视了。
　　林近昏盯着他的脸
　　啧，
　　这皮肤可真细致
　　一点斑痕都没有

　　少年的目光有了些阳光的温度，某种情绪不着痕迹地晕在眸光中。

　　要不是林近昏知道近视的人三米开外看人成狗，还真会相信刚才他的眼神叫满目情深。

　　—
　　　林近昏回来的时候，邱洒幽幽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直到看到他从书包里端出一份炸酱面。
　　“林儿，你知道什么叫做望眼欲穿吗？”
　　邱洒迅速放下为了“严肃拷问”而翘起的二郎腿，双臂交叠，表情乖巧。

　　很不巧的是
　　林近昏刚目睹“乖巧”气质的绝版范例
　　相比之下这个就很劣质了
　　并无触动，甚至连常规操作中的“挑眉＋嘲讽”都没开

　　邱洒很诧异，但仅限于他的目光还没在炸酱面上聚焦之前。
　　林近昏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喂猪的”，只是恪尽职地履行答应过的任务，摸了摸猪的头顺带手赏了个慈爱的眼神。

　　—
　　邱洒这人挺事儿的
　　操作也骚
　　他一手拌着面疯狂往嘴里旋
　　一手还不忘真身上号逛论坛
　　他本来只想着去看看有没有大神分享学习速成法，保自己这次能巴上分数线狗头保命。

　　谁知骚气这玩意儿是会广泛性传染的。
　　某人翻/墙出去吃个饭还不忘暗戳戳搞事

　　淮中社区论坛有张帖子，力压群雄，以堪称疯狂的阅读量被顶上了首页。
　　【近爷迷惑行为大赏之垂眼勾唇笑】
　　动图.GIF

　　楼主：［/图片］
　　二楼：……
　　三楼：……
　　四楼:……
　　五楼:……
　　六楼：…憋不住了我靠近爷杀我
　　七楼：虽然破坏队列但我依然想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近爷我超可啊啊啊啊
　　八楼：亲，这边建议先擦擦鼻血哦，现在购买纸巾打八折
　　九楼：礼貌拿图
　　十楼：拿完图的我渐渐对着手机屏幕露出了此生最灿烂的笑容
　　十一楼：代入感太强，我感觉我上辈子就是他手里那副眼镜啊啊啊啊
　　十二楼：这就是文科生的浪漫吗？哦吼吼吼我又可以了，眼镜杀我超爱！！
　　十三楼:啊啊啊我没了啊啊啊啊
　　十四楼:对不起秦崽［鞠躬］，近爷他太会了！！今年评选校草我的票恐怕揣不住了呜呜呜只能委屈你当校花了
　　十五楼:同上+1，虽然这不是我的本心，但是！鲁迅先生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近爷校草实至名归，秦崽崽当然是校草……他老婆！
　　十六楼：楼上你看得很透彻哦
　　十七楼：来人！给朕把1加满！
　　……
　　二十楼：哎话说桌子怎么那么眼熟啊
　　二十一楼回复二十楼：亲根据“学校食堂去死派”严密准确的勘测，确定是学校后门天堂美食街无疑
　　二十四楼：地狱和桃源之间只有一墙之隔，但要登升极乐的话……
　　二十六楼：我男神翻/墙有没有姐妹有图啊啊啊啊啊
　　二十九楼：在下不才，正是孔子像转世。妈的我在现场，翻/墙杀绝逼帅炸苍穹飒裂宇宙！

　　三十八楼：堵住鼻血的我瞬间智商飙升，这副眼镜不得不说真他妈眼熟。这不是每每半夜翻身起床舔的那张图中正主的吗？！
　　三十九楼：干嘛啊这是干嘛啊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你俩注意点！
　　四十楼：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哈哈哈叼还是近爷叼，就盯着小朋友撩
　　四十一楼：福至心灵的我露出一个熟秽的笑容，哈哈哈大家明天论坛首页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