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盛衰空见本来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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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盛衰空见本来心
“你们终于来了，我可是已经等了你们大半天了。”陆小凤慢悠悠地说道，他枕着双臂躺在床的正中，身子甚至还在微微摇晃着。
我横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地笑道：“该是我们对你说‘你终于来了吧’才对吧。”
“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呢。”骆疏狂淡淡地瞥了陆小凤一眼，声音冷冷：“怪不得江湖中每日虽都有无数人死去，你却能一直活到现在。”
“只不过是我的运气比常人好些罢了。”陆小凤听到骆疏狂如此不客气地言语，只是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尽管麻烦事一件接一件地来，可我到现在都还活着，而且活得还很好，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骆疏狂不再答话，也不见他如何抬手，一个雪白的瓷瓶便从他的袖口飞出，笔直地向陆小凤砸去。陆小凤随手一抄便已将它接在手中，他打开瓶子放在鼻端轻轻一嗅后，笑道：“离心丹？”细细看他表情，只见他的笑容中竟有几分无奈，更有几分苦涩蕴含在其中，虽然表面上看来仍是与平时无异，但若是熟悉他的人却都能发现他看似懒散随意的笑容实则和平日大相径庭。
七哥哥一直静静地站在床边微笑着，此刻却忽的轻声开口道：“你见过烟娘。”语调淡淡，然而语气中却完全没有任何疑问的意味，仿佛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陆小凤终于躺不住了，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吃惊地瞪着七哥哥，似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然而在七哥哥神色不变的微笑下，陆小凤只瞪了一会儿便无奈地放弃了，他不再去看七哥哥，只是径自摇头苦笑道：“花满楼，我的事从不瞒你，这不仅是因为我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更是因为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就算我有事也根本就瞒不住你。”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心下存着同样的疑问，我好奇地转过头去看向七哥哥，脑中不断盘算着：七哥哥这几日明明一直都和我们一起待在空府，从未单独离开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陆小凤见过烟娘的？再说，在陆小凤方才回来之前，他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对陆小凤的下落毫不知晓吗？刹那间，我的脑子已转了几个弯，但是心中疑惑只有更甚，我有些迫切地看着他，想要知道他的回答。
他淡淡一笑，从容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猜的。”
猜……的？我一时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他的语气如此肯定，本以为他是真的得到了什么消息才会做出这个结论，但这竟然仅仅是他的猜测而已吗？怔怔地注视着他，却发现他淡然的表情中有些许叹息的意味，脑中飞速地闪过了一个念头，然而这个念头却更是使我觉得不可置信，难道……七哥哥他……只是凭着陆小凤的语气中那几分不同寻常的落寞与无可奈何而作此判断的吗？
低头沉思了半晌，尽管依旧有些难以相信，但心中已是了然。正是因为七哥哥是如此地了解陆小凤，以至于从他的只字片语中就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所以他才会成为陆小凤最好的朋友吧，只因为，他是完全懂他的。
七哥哥他……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一颗心却是皎如明月。
是的……他一直都是如此敏锐的一个人呢。
但是，敏锐如你，为何连丝毫都未察觉我心中对你的情感呢？兀自叹息间，忽的手心冰冷，望向那个神情安然的男子，心中一阵凉意泛起。七哥哥，你是真的对我的心意一无所知，还是因为你明知自己爱着的是另一个女子，无法对我的感情有所回应，所以你才一直故作不知？
尽管已经决定不会再作出任何影响他的举动，但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内心中的汹涌澎湃。我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看着床上的陆小凤，我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和烟娘……？”
“烟娘？”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骆疏狂微微皱了皱眉，疑惑道：“谁是烟娘？”然而他也是个非常聪敏之人，心思转的极快，还不等我们解释便已然明白：“就是那个在你身上下了三生蛊的人？”
陆小凤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们都不要那么聪明。”
我默然而立，无言叹息，在七哥哥与师父这样心思灵敏的人面前，他心中那分被人欺骗的伤痛是无法掩饰住的。但幸好他们都是如此的聪明，所以他们才不会说出更多其它的话来使陆小凤心中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尽管陆小凤一向都是个行迹洒脱的浪子，也从不是个只为一个女人就驻足一生的人，然而，浪子也是有情的，而且它通常比常人来的还要柔软，只是那个烟娘却辜负了他的这份情。
心中忽然对陆小凤有几分佩服，他在江湖中闯荡这么多年，被人欺骗之事大概是常有的，可他却依然有这么多的朋友，甚至像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都和他交情如此之深，那一定是由于他平时都是以真心的信任去对待他人的。
因为，别人对自己的信任无法用金钱来获得，只有用自己对别人同等的信任才能与之交换。
而这种真诚，便正是陆小凤的可贵之处。
沉寂半晌，只听七哥哥忽道：“你遇到烟娘是在品茶苑之中？”
“嗯。”陆小凤低声道：“她真正的名字叫做水烟岚，现在的烟岚姑娘可是品茶苑的当红头牌，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时间内她会从原来居住的风月居来到了京城的品茶苑……”说到这里，陆小凤蓦地止住了话语，仿佛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语声间隐隐有痛苦之意：“你是说……烟岚她和这次尹镜的事件有关？”
七哥哥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一怔之间也已明白七哥哥所问之话的用意：怎么会那么凑巧，水烟岚她会在这个时间来到京城？怎么会那么凑巧，她身在的品茶苑距离那个暗牢如此之近？怎么会那么凑巧，像水烟岚这样能给陆小凤下蛊之人，恰好有杀了那群暗守的本事……如果只是一个巧合的话，或许还可以将它称之为巧合，但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的话……恐怕就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了吧。
骆疏狂微微蹙眉，随即轻抬双眸，一双清秀而又自然地带了些冷厉的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陆小凤：“那么，此番遇见水烟岚，你可有什么线索？”
陆小凤沉默着，神色间隐隐有些恍惚，大概是他还有些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吧。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他已经在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却基于他对水烟岚的情感而不愿相信。
过了半晌，他的眼神才逐渐清明起来，他细细地凝神思索了些许时刻，最终点了点头道：“她的确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很奇怪的话？我和骆疏狂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话？”
“她说……”陆小凤蹙眉道：“她说，‘陆小凤，枉你一直自负聪明，该发生的事情你也终究无力阻止，我劝你还是别太多管闲事了。有些时候，就算只是多说一句话而已，也会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的。’当时我还并未明白她说此话究竟意欲何在，可现在……”说只说了一半，陆小凤便已沉默下去。
“该发生的事情？”七哥哥适才一直静静地在一旁旁听着，但他只一下就抓住了整句话的重点：“她所说的‘该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指什么呢？还有，她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言下之意也就是说，你现在所做的某件事情涉及到了她所属的势力范围，因此她才会这般提点于你。”
“哼……此事果然与她有关。”骆疏狂轻扫了七哥哥一眼，继而又将目光转向陆小凤：“看来这次暗守与狱卒都被杀的事，就是她所指的那件事了。但更为关键的是，若是依照她话中之意，那么这件事——尚未完结。”
不错……师父说得对，若果真如水烟岚所说，那么这件事就肯定还有后续。只是，一上来就有这么多人被杀……这事情的初始便已如此地令人头痛了，那么以后的事情谁知道还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这事可真是棘手得很呢……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继续思索道：水烟岚出现的时间和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如此吻合，并且从水烟岚的话中可以得知，即使这件事不是她做的，甚至是与她无关，她也一定知道些什么。到底该从哪里入手呢……我一边飞速地想象着一切有可能与之关联的事情，一边低着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水烟岚她之前明明是远在江南的风月居的，为何此刻却会出现在京城的品茶苑中？是跟随着陆小凤而来的吗？不……不太可能，在陆小凤到达京城的前一天，他都是住在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的，而他抵达京城的当晚就见到了水烟岚。若是为了他的话，水烟岚不可能在一天的时间内就入驻品茶苑并成为京城第一青楼的头牌的。
那么还会是为了什么呢……
只听得七哥哥缓缓说道：“那夜我和小颜本来是想去品茶苑查探严捕头的踪迹了，但是一夜无果，看来当时是我们一开始就走错方向了，真正的关键与他无关，而是在水姑娘的身上。”
七哥哥无意中的一句话提醒到了我，我脑中的思路霍得明晰起来。我们一开始或许并没有走错方向，只是我们遗漏了一点：水烟岚日下居住在品茶苑，而与严廷生关系非同一般的那个青楼女子画眉也同样是在品茶苑中……那么，严廷生很有可能在借着与画眉相会之时和水烟岚私下交换过什么重要的信息。他们单只哪一个人要完成一些事情在时间上貌似是不可能的，但若两个人联手的话……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要在原处摸索啊。
想到此处，我微微一笑，扬声对他们说道：“要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大概还是要着手在品茶苑上呢，我想再到那儿去一次，这回如果严廷生不在的话，那么在那个画眉的身上也许倒能打听出什么来。”
骆疏狂看着我，想了想说道：“可以，但你不能独自去，现在那里藏龙卧虎，以你的武功和阅历，一个人去的话很可能会有危险。”
我想要驳回他的话，但看到他看向我时那种不容置喙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真是不明白，明明是那么一双清泠秀丽、颠倒容华的眼睛，为何竟能在一点都不刻意的情况下就散发出那样冷定的目光，甚至让人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我蹙了蹙眉，最终有气无力地说道：“可是师父的容貌和白发都太惹人注意了，陆小凤是水烟岚的熟识之人，被她看见的话岂有不被认出之理……”说到这里，我仿佛有种被噎到的感觉，说着说着就渐渐地没了声息。除了他们两个……在这里的就只剩下七哥哥一个人了，可现在和他相处的话……除了尴尬以外，我再不知道还有什么其它的感觉。即便我已心如死灰，但若总是和他独处，谁知道我对他那纠缠不清的情愫会不会又情不自禁地死灰复燃……
“说的是啊。”正当我心思混乱之际，陆小凤从旁插话道：“那就让花满楼和你一起去好了，他不会被寻常人一眼就注意到，又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让他陪你去再合适不过了。”
陆小凤，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迅速地将脸转向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而在看到他被我瞪得一幅不知所措的神情后，我的心里又不禁有些愧疚。这本就是我的错，对原本不属于我的人痴心妄想，他不过是说了一句正确的提议，又怨得了他什么呢。
我有些歉疚地对陆小凤笑了笑，可大概是我的表情转变得太快，陆小凤看见我的笑后只有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无奈地道：“其实倒也不用麻烦七哥哥，我可以找百里昭一起去的。”
偏偏陆小凤在这个时候又不识好歹地插了一句：“真到了有危险的时候，百里昭的武功怕是有所不及，况且花满楼的直觉一向很准，若有危险发生的话，相信他提前就会有所感觉的。”
“我……”我下意识地想要退却，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正自挣扎之时，只听骆疏狂说道：“既是如此，就让他们三人一同前往吧，人多了也正好可以有个照应。”
我心知这是他体恤我的心事，让我免于陷入那般尴尬的境地之中，于是我也就跟着附和道：“师父说得是，那就三个人一起去吧。”无论怎样，多一个人总比让我单独和他相处要好得多吧。
“走吧。”我开口说道。七哥哥点了点头，便率先走出了房间，在他走到我身侧，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用只有我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小颜，你竟是如此的厌烦我吗？”
声音极轻，但又极其清晰，想必他是在说话的时候运了高深的内力。这句轻如蝉鸣的话此刻却如同雷霆霹雳般直劈入我的耳中，我想要迈步，可双脚却怎么也不听我的使唤，硬是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动。我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才神思恍惚地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出去。
然而他的声音却在我的耳边萦绕不散，那句话不断在我脑中重复着，直到我的下唇被咬到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盛衰空见本来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