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相思相望不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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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相思相望不相亲
“你们看这些伤。”犹自恍惚间，我所有的思绪便在骤然间被骆疏狂打断。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上前去几步张望，顿时觉得心中一凉。只见这屋子那边的地上，整整齐齐地停了近二十具棺材，每一具棺材当中都躺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身周都被码放着大小不一的冰块，用以保住他们的尸体即使是在烈日天里也不会腐坏。
他们本已死去不少时日了，按理说在这炎炎的夏日里，这些尸体早就该变色腐烂了，但由于办案的需要，他们的尸体迟迟没有被下葬，而被安放在这个冰冷彻骨的储尸间中，以至于他们的躯体虽完好无损，但脸色却都全部是惨白色的，仿佛随时都能听到他们的关节咯咯作响，然后眼见着这些尸体从棺材中僵硬地爬出来。
而这些尸体都毫无例外地存在着同样的一种伤口。在他们的颈部正中，都有一个小指指甲般大小的血洞，伤口四周有着些许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大概是因颈部正前方受击的缘故，那些身着黑衣的暗守一律双唇略张，肾脏般紫红色的舌头自口中稍伸；双目微微突出，临死一刻的不甘与绝望布满了他们的双眼，恍若生时。
自打进了这个寒气阵阵的储尸间，冷意就不时弥漫到全身，而此刻再一眼扫过这约二十具的尸体的死状，我霎时间只觉得寒意大盛，忍不住挪远了一步，偏过头去不看那些尸体。可谁知七哥哥方才正站在我身体的斜后方，我这一步正好便退到了七哥哥的怀中，我刚觉背心一暖，尚未对此作出反应，头就已经下意识地向后偏转到了七哥哥的右肩处，恰如我埋首于他的颈中一般。
心中立刻惊觉，要离开他的想法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便浮现上来，可想法虽在脑中转过，我的身体却仿佛是不听自己的使唤，迟迟未动。背脊轻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隐约能感到他的体温，那一点淡淡的温暖明明若即若离，却让我觉得莫名的心安。
“还是很冷？”恍惚间，忽觉那种温暖轻轻地覆盖住了我的手指，接着是手掌。“你的手好冰冷……还是不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不然……”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耳畔，缠着丝丝柔和的暖意，然而我却蓦地一个激灵，把那缕令我莫名留恋的温暖狠狠甩掉。忍住心中的抽痛，与他分开一步的距离，却还是忍不住回首望去一眼。只见那张平素总带着淡淡微笑的脸上此时仿佛少了些什么，是……有谁把那笑容夺走了么……七哥哥，为什么你不再微笑了？为什么我似乎能你的眼睛深处看得到浅浅的悲伤与失落？为什么只一眼，我就看到了那么多……
冷冷地转过脸来，我低垂着双眸，紧紧地抿着唇，生怕自己的脸上会出现一分一毫不该有的情绪。本该像以往那样，微笑着恍若无事般，将一切挣扎都收归心底，可是方才那一眼……那一眼所看到的太多太多，我想自己已做不来那样的伪装了，无法再完好地控制自己该露出哪一种表情，又该收起哪一种情绪，那么不如就把所有情感都收起来吧，起码不会有人能看出我久装的平静已经快要破碎。
我根本就不该回头看他那一眼的……为什么忍不住去看他！我伪装了多久，又掩饰了多久？明明如此爱他，却听到他亲口对我说他在乎另一个女子；明明想要忘记，却又与他朝夕相处、想忘不能忘；明明自我告诫再三，他喜欢的不是我，我不可以再对他抱有任何想法，却又在每一次他不经意的温柔体贴中日渐沦陷。就算是我求你吧，七哥哥，请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或许你不曾想到过，这样的关心对于你来说或者只是像对一个普通的朋友那样，并没有任何其它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些关怀的意义却远不止如此。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误会的……
即使心里明明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
所以，对不起了，七哥哥，刚刚那样用力地甩开了你的手，那种本能甚至凌厉果决得超出了我的想象。其实，不是厌恶你，恰恰相反，只是因为我情不自禁地深深爱着你。
因为我爱你，却又无法与你在一起。
仿佛有什么重物压在心上一般，我竟感觉呼吸很是滞重，甚至有些难以喘息。储尸间一片寂静，似是所有气流都被冻得凝住了一样，静得只能听到几个人之间彼此的呼吸声。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停了半晌，深吸了口气便向那些棺木的停放处走去，垂眸瞥了瞥那些棺材中的尸体，用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问道：“师父，他们的死因可查清了？”尽管刚才看到这些尸体的模样，我还觉得颇为触目惊心，可比起此时心中的百味陈杂来，这些尸体在我看来也不过和躺在棺木中睡觉的人没有什么两样。为了化解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我只好用此行的正事来作为转移话题的内容，即使这方式是如此的生硬和拙劣。
骆疏狂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叹息亦有怜惜，然而沉默了几许后，他终究只是开口说道：“没有被下毒的痕迹，颈部正中的伤口是他们身上唯一的致命伤。据伤口来看，凶器应是锥形物体，长度约为一寸，直径约为三分；死者伤处出血量很少，一般来说，这是只有杀人者出手十分之迅疾才能够做到的事情。但……又不太可能，照常理来说，即使杀人者武功再高，出手再迅速，但颈部两侧为人体的动脉所在，若死者受到如此创伤，应有大量血液从死者颈部向外喷出才是，而这些尸体看来却并没有如此迹象，实为奇怪。”
本应大量出血的伤口实际上流血却很少吗……这是为什么？
“会不会是凶手在杀人之后经过了一番处理，把多余的血迹都擦去了呢？”百里昭微微偏着头，沉吟着问道。
会是凶手杀人之后将血液抹去了吗？“不，不会……”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缓缓地说着我心中的想法：“一来从这些尸体上看，伤口周围的血液流出的痕迹自然，若是经过了人为的处理，这些血痕必不像现在这样保持着他们被杀之时伤口流血的情状；二来是……杀人者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说到这里，我自己的心中也自捉摸不透，既是如此，那么如此有悖情理的现象发生，究竟是为什么呢……
“花满楼！”我正出神地想着这一令人不解的疑问，却被骆疏狂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蓦然抬起头来。转头看了看百里昭，只见他的脸上也尽是茫然之色。他见我向他看去，便对我摇了摇头表示与我同样不明所以。
“怎么？”乍闻之下似是稍带了一丝诧异的声音，细细听来却其实如古井之水，平静无波。终究还是偷偷用眼角朝那个方向快速地瞥了一眼，只见那张清俊的脸上似是带着和往常一样平淡柔和的表情，而唯一不同的便是——那上面却没有了曾让我留恋不已的淡淡笑容。
在看到他面上表情的刹那，心中忽然一片寥落，只觉得身边万籁俱寂，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外，再没有任何其它的声音。失魂落魄似的静静在原地站了半晌后，隐约听到有清越动听的男声说道：“……是一日一服的，当时在洛阳我只炼制出了三十六粒离心丹，他身上的三生蛊需靠它们每日压制才能保证暂时不会发作。算起来，到今晚为止，他身上的离心丹该是已用尽了。因此若是今夜子时之前他还没有来找我拿新的离心丹，在今晚的子夜时分，他便会遭受有如针刺遍体之苦。那种痛苦，即使是陆小凤也未必能……”
那个声音在我的耳中渐渐明晰起来，我轻轻地闭上双眼，复又睁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因为他喜欢别人而选择断然避开他的是你，如今看到他如此而心中悲恸的人还是你，你到底想要怎样呢……
抬起头来，嘴角已不自禁地带上了一抹自嘲的笑。师父教我定风波，说定风波若要练到真正运用自如的地步，须得做到“也无风雨也无晴”，说来容易，但要真的能够做到这点，又谈何容易……
这样说来，师父他能将定风波练到那样的境界，摆脱掉这些乱人心神的凡尘琐事，心无所扰，也真是非常不易呢。
“小凤他……现在还不知去了哪里。”一向淡然的熟悉语声中带着隐隐的关切，“往日也常常会遇到他无故不见了的情况，不过……我忽略了，这次和往日的情形是不同的。”
骆疏狂扫了一眼棺木中的那些尸体，点头道：“既是在这里查不到什么线索，我们就先回去吧。等回到空府后，再做打算。”
“就在这里分开吧。”在离空府还有一条小道的时候，骆疏狂停下了脚步，转身向百里昭淡淡地道：“回去后告诉尹镜，要记得按我上次给他的药方每日服药，若是伤势有变的话，就过来找我。”
“是，多谢你对我大哥如此关心，我大哥的伤势一定会很快就恢复的。”百里昭明朗的笑了笑，自然地露出了几颗雪白的牙齿。
骆疏狂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别人怎样，转身就走，任凭如雪般纯白的长发在清风中凌舞出绝世的妖娆。“我若多关心关心他的话，只怕他死得也快呢。”
我耸耸肩，回身向百里昭摆了摆手，小声笑道：“师父他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呢，你别见怪。”
“莫姑娘言重了。”阳光照射在百里昭古铜色的肌肤上，泛起浅浅的一层金色，他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庞上却带着江湖中人才有的豪迈洒脱：“竹圣的脾气我多少也曾有所耳闻，况且大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个程度，还是多亏了竹圣无人能及的高明医术呢。”
正想替师父谦逊几句，却不料一个冰冷中带着几分随意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哼……我的医术并不甚高明，就算是医死了他也属正常。”原以为骆疏狂早已走开了好一段距离，是听不到我们说话想到他的耳力如此之强，都隔了那么多步的距离，他也仍能够将我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颇有些无奈地叹道：“师父，别这么说嘛。若真是医死了他，岂不坏了我医术卓绝武功强盛文才雅致风华绝代的师父神医竹圣的名头？”
“油嘴滑舌。”依旧是那冷冷淡淡的声音，却若有若无的带了几分笑意。
“哪儿有……师父你太过奖了。”笑着向百里昭挥手道别后，我忙快步向着骆疏狂渐远的脚步跟了过去。“喂，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好不好嘛！”
一边笑着，一边小跑着向来路奔去，却在与那个静静站在路旁的身影擦肩而过时，仿佛是故意没有注意到他一般径自向前走远。在即将与他双目相接之时，狠狠地将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去忽略掉他不变的淡然背后，那原本不属于他的沉寂。
既是连遗忘都做不到，那么，就如现在这样吧……即使再如何疼痛或是彷徨，即使再如何绝望或是不甘，也必须要像此刻一般，不动声色地沿着我本来的路继续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忘不掉你的眉目笑容，绝不了我的痴心念想，是我太过无用。那么，这一切的苦果就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而你，便不需再对此介怀了，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与你喜欢的人共度此生便是。
这往后，无论我心中对你有着怎样不可磨灭的情感，我都不会再去扰乱你的心神了。
毕竟，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从未想过……要你因我而不快活。
待到明天天明之时，七哥哥，就请你一如既往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吧。
空府门前。
“等到了空府之后，我们商量一下都该从附近的哪些地方开始找起。不过，陆小凤既是从品茶苑那一晚便不见了的，当然还是要先去品茶苑探一探。总之，今晚子时之前若是还找不到他的话，恐怕他就要有大麻烦了。”骆疏狂稍稍沉吟后说道。他一边说着，脚步已踏入了空府的后院。
空府的后院很美，轻阳绿荫，花影摇曳，荷塘翠竹，白玉画桥，只可惜现在却无人还有心欣赏这眼前的美景。
骆疏狂、七哥哥与我前后相距不远地一起走着，商讨着找寻陆小凤的事情，但当骆疏狂推开了花满楼所住厢房的门后，三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在门口停住了。
只见一个人正大模大样地躺在花满楼的床上，手中来回地把玩着一只酒杯。听到我们推开房门的声音，那人却丝毫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懒洋洋地歪头向我们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懒洋洋地把头歪了回去。
原本打算要满街去寻找的人此刻就正躺在我们面前，按理说，没有了克制身上奇蛊药物的人此时本该露出那么点惊惶失措的样子来。可眼前这人不仅没有半点的惊慌失措，反而神情动作都甚是悠哉，好像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一个大麻烦。
“陆小凤。”七哥哥对着床上那人微笑起来，淡然的声音中显而易见的含着喜悦，
听着那平淡而柔和的声音，忽然就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真好，他终是笑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相思相望不相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