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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遇喜 ...


  •   日出三竿,朱色赤黄。

      千丝万缕暖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床畔。

      何晏睡足懒觉,翻了个身,悠然睁开双眼,目光从初始的呆滞缓慢恢复清明。他懒散地起身下榻,随意洗漱后打开房门,正准备沐浴在阳光下伸个懒腰,双手都抬起了,哈欠打到一半,竟撞见曹丕。

      何晏:这是白天吧?没错呀,是白天,我总不可能一觉睡到大晚上吧。

      曹丕怎么会在大白天出现呢?

      这必须是开门的方式不对。何晏反手关上门,再迅速拉开,一眨眼眸,仍是曹丕。

      “子桓哥哥,你怎么在?”何晏惊讶:也没多惦念他呀怎么就出现幻觉了?靠!我脸洗干净了没?我记得刚才……呃,刚才只拿块方布浸上水胡乱地擦了下,根本没仔细清洗,眼角不太舒服,等等!口水印不会还在吧。连忙拿手背往嘴边抹,顺带狠狠抹了一把眼角,再飞快把衣襟拽整齐。

      这幻觉凝成实质,发出清泠悦耳的声音,“今日休息。”

      “哦。”何晏恍然,“休息呀,挺好的,待遇挺好。”忽而不爽,“你昨晚怎么不跟我说呢?”好歹让他有个准备,不至于赖床到太阳晒屁股才起身,也不至于以这副有碍欣赏的糟心样子相见,太影响形象了。他想:头发也没好好梳,只用手指抓吧两下就扎起来了。

      其实不怪何晏胡思乱想,把人认作幻觉,他已有段时日没在白天见到曹丕了,逐渐习惯月色烛光映衬下的朦胧面孔,乍一见到高清版本,不禁由衷感叹:好生俊俏的公子,当真令人赏心悦目。

      曹丕的长相绝对值得细看,五官端正,各有特色,单看是极好看的,放在同一张脸上是加五倍的好看,尤其他身穿墨色衣袍,衬得面容清晰细致。何晏注意到他的嘴唇,唇纹不明显,唇色比夜晚看到的更诱人,心里那丁点不爽就在看脸的过程中消失殆尽。

      何晏心里的小九九,曹丕摸不透,他解释:“昨晚不知。”

      这难得的休息时光并非无端得来,昨晚确实不知,是今晨府上有喜。

      秦朗他娘杜夫人年前进府,现今已有身孕。

      杜夫人遇喜是有预兆的,近些天她体乏无力,厌食症状越发严重,已不能用春困概之。她偏是内敛的性子,素来不愿麻烦别人,一直忍着没提,也不许贴身丫头们打扰正房,只当熬过这阵子就好。

      秦朗对他娘了解甚深,很快察觉到他娘这回的春困比以往严重许多,就把这事跟曹植说了。

      曹植认为杜夫人不必见外,身体不适必须重视,大嘴巴一宣扬,彻底惊动了卞夫人和环夫人,环夫人是风火性子,二话不说立马找来神医问诊,卞夫人自责于对姐妹们体恤不够,遂贴身照料。

      神医探脉,宣布有喜。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嗖地传到曹操耳朵里。

      此时曹操刚把守城任务部署完毕,一听这事,当即兴奋地翘起胡子,“去他娘袁本初,老子雄风依旧,老子要回府!”大手一挥,全员放假。

      何晏评价:“你爹确实雄风依旧。”

      曹丕来见何晏的原因很明显——带上他到杜夫人房里道喜。

      何晏杵在门边不走,“你确定让我这样去?”

      曹丕点头。

      “不行!容我梳妆打扮一会会。”何晏转身回房,从洗脸漱口开始,加速重复起床步骤。

      曹丕平静地看他坐在镜台前忙东忙西,直到左照右照彻底满意了,这才再度走到门外。

      何晏神清气爽,“这样更好看。”

      曹丕没看出他跟刚才有什么区别:恕我眼拙,呃,头发整齐了一点点点点。

      何晏揪住曹丕的衣袖,“你爹也在吗?”

      “他不在。”曹丕回,“之前在的。宫中有事,已离开了。”

      何晏感慨,“你爹真忙。”

      “不得不忙。”曹丕忍了忍,还是说出来了,“北方送来一件东西。”

      何晏:“什么东西?”

      “战书。”

      一方简陋的木盒,有战书,也有其它。

      曹丕没能亲眼见到木盒以及木盒里的那件东西,只目睹曹操在属下耳语时渐变的脸色与疾步离开前的郑重,不难猜出,这回袁绍遥遥送来的挑衅远比战书惊骇。从喜到忧,一瞬间。

      何晏心脏突兀一跳,“哦。”

      何晏没多说什么,问他何时走吧,可能还没确定,只知是近日,愿他平安归来吧,在生死敌对的战乱中这话显得太虚了。曹丕似乎也不是想听他说什么祈福语,而是让他做好分别的心理准备。

      曹丕见何晏不语,便也沉默下来。

      杜夫人这里无比热闹。

      请来的神医果真是华佗,许都有名的医者仅此一位。

      华佗忙里偷闲,朝何晏挤了下眼,老脸上挤出一堆褶子,略显油腻。何晏当做没看见。

      杜夫人躺在榻上,一手在外,一手隔着被褥轻抚尚未隆起的腹部,浑身洋溢着母性的光辉,笑得温柔似水。何晏避开华佗,看向杜夫人,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样的杜夫人和秦朗不那么相像了。他下意识地在人来人往的房间里找寻秦朗的踪迹。

      曹丕轻声道:“在门外。”这个轻度脸盲症患者终于记住秦朗的脸。

      何晏怪异地瞥了曹丕一眼:这是读心术吧。

      秦朗在门外,见何晏来,问:“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气。”何晏抬眼看向秦朗,屋内都是曹家人,曹家夫人,曹家子女,只有他们俩,一个姓何,一个姓秦,“以后你娘在曹府有所倚仗,你也不必挂心了,做你想做的事。”

      不知从哪冒出头的曹植见缝插针,“阿苏想当将领,上战场。”

      何晏歪头看向秦朗,“哇,我记得你说过的,这个很不错呀,大将军,威武!霸气!求罩!”

      尽管与何晏相处多次,秦朗仍然无可抑制地为他笑弯了的桃花眼晃神。若说曹植是一尾滑不溜手的游鱼,在水池中随心所欲地搅弄漪沦,那么何晏就是一只张扬淘气的猫儿,身披暖阳,将无尽的光芒洋洋洒洒笼罩在别人心上。他与何晏是整座府里无论身份上还是处境上都最相似的人。

      秦朗问:“你将来想做什么?”

      “混吃等死吧。”何晏毫不犹豫地答,稍顿片刻,补充道,“我是没什么远大志向的,好吧,能混吃等死也算远大志向了,所以,靠你们了。”

      秦朗笑了笑,“多谢了。”

      何晏道:“你谢我干嘛?是我要靠你们哎。”

      秦朗笑而不语。

      何晏忽而想到昨天的未解之谜,“啊!对了,你们猜小仓鼠到底怎么了?我已经知情了哦。”

      曹植迅速开启八卦模式,两眼晶亮,“他怎么了?”

      何晏卖了会关子,神秘兮兮道:“他呀……掉牙了。”

      曹植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秦朗自然也没想到,莫名想笑。

      曹植陪秦朗留在府里照顾杜夫人。何晏揭开谜底后,没有久留的必要,与他俩告别,同曹丕出府溜达。溜达不是重点,重点是忙于调配安胎药的华佗趁机提醒,狗该领走了。

      何晏:我都把狗忘了。“你还记得黄毛吗?”

      曹丕面不改色:“记得。”

      何晏想起战马红毛,再有恶犬黄毛,典型的曹丕式起名套路。

      与此同时,宫中气氛压抑,若阴云笼罩。

      大殿上只留有曹操亲信,以及皇室吉祥物刘协。

      刘协受好奇心驱使,屏住呼吸,强忍住浓郁的血腥味和怪异的腐臭味,往袁绍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木盒里一看,惊心动魄,立即捂住口鼻,慌张地退到屏风后,惊恐加恶心,险些当众吐出来。

      曹操见状直接操了,暗骂:怎么把这东西送到宫里来了!还有这人,不去逗弄小象,跑来大殿凑什么热闹。

      荀彧立在门边不肯靠近,生怕身上的香味遭到污染,“你只管告诉我里面装有何人。”

      一方简陋狭窄的木盒,外围遍布污渍,边缘衔接处已发黑。沉甸甸的分量,里面赫然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砍下多时,气味难闻,血已干涸流尽,凝固暗红锈色的痕迹到处都是,使得木盒阴森可怖,乱七八糟的长发遮脸,半点体面也无,脸上有大片烈火灼烧痕迹,根本辨不出生前的相貌。

      程昱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公孙瓒。”

      荀彧叹了口气,“意料之中。”

      程昱问:“有何高见。”

      荀彧回:“无。”

      如程昱所料,易京之战,公孙瓒一败涂地,在无路可退之际引火自焚,一代名将没入历史长河。

      公孙瓒的尸首被袁绍派人找到,割下首级,十足恶趣味的送到许都,让曹操感受这份别致的战书。袁绍的野心全在其中,近乎毫不遮掩地摊开给曹操看,那份势在必得、趾高气昂十足可恨。

      曹操已经在心里大骂袁绍的祖宗十八代了,有喜事的好日子碰上这么个晦气玩意儿,他心里气极,十分想炸。炸之前,命宫人把这个装有头颅的木盒捧走,不然荀彧要溜,刘协要吐。

      刘协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喊住即将告退的曹操,“还请留步,朕有一事……”

      曹操面色稍缓,“何事?”

      “外患未除,内忧已起,”刘协踌躇片刻,低声道,“当心董承。”

      董承,刘协后宫董贵人的父亲,现任车骑将军,对曹操早有杀心。刘协将这事惦在心里许久。

      曹操看他半晌,拱手告退。

      内忧外患接连而至,先内而外,内忧不除,终归不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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