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随遇而安》物是人非shine

9、第 9 章

　　复活节假期接近尾声之时，向来温和的天气却愈加糟糕，回校那天凌晨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骇人的雷电在空中炸开，把如厚厚绸幕般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吵得莉莉辗转难眠。电光在窗外摇曳，房间里光线明灭不定，足以让任何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感到心惊。最后是詹姆睡眼朦胧地敲开莉莉的房门，用魔杖在她的窗户上点了一下，才把暴风雨的噪音推搡着拒之窗外。直到清晨无梦醒来，窗外的雨帘还在空气中有条不紊地细细编织着，扰人心绪。
　　与哈利、金妮道别后，莉莉艰难地提着行李和猫头鹰笼子，独自在人群中穿梭。一个人踏上火车时，莉莉忍不住回头，好似漫无目的地张望身后汹涌的人群，轻轻地叹气。阿不思在分别前与她说得话又开始在耳边回响：回校后，距离魁地奇学院杯决赛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格兰芬多全体队员都得集中在一节车厢里讨论新战术和训练计划，不能与她同行。见莉莉眼里流露出生气的苗头，他又连忙补充，“你可以找艾丽斯或者露茜？……罗丝也行！”
　　“露茜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罗丝也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而艾丽斯昨天告诉我，她今天不坐火车回学校了。”莉莉是这么回答的，话里带着负气的成分，视线迅速从阿不思的脸上转移。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直到莉莉忽然挤出一个笑容，“我可以借此交点新朋友，你不这么认为吗？”
　　“嘿，莉莉，”身后响起了雨果的声音，她转过头，便看见了他满是歉意的神情，“对不起，我要——”
　　“阿尔告诉过我了。”
　　“噢，你已经知道了，”雨果挠挠头，“那我先走了……我会去找你的，如果那边走得开的话。”
　　见雨果漫不经心地比划着，她噗嗤笑了出来，“没关系，我希望格兰芬多能赢的心情不必你们弱，我一个人能有什么问题。”
　　他看起来放心多了，走上前与莉莉拥抱告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把视线从雨果的背影上抽走后，莉莉自嘲般提起嘴角，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她心里想着。路过的每一节车厢里都有成群的学生聚在一起讲复活节的趣事，不时发出大笑，或者从座位上跳起来开始打闹，而她的心脏就像被沉重的液体挤压着一般，淡淡的失落悄然蒙住了她的心头。
　　莉莉不紧不慢地在欢乐与热闹中穿行，偶尔朝某个向自己打招呼的、平时并不怎么往来的朋友微笑点头。接近火车尾部的车厢总算是空的了，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坐下，放置行李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以前都是詹姆利用他的高个子帮助她。当她开始扫视这节安静的车厢时，就开始盼望某个可以和她说话的人快点出现——最好是戴里克或安西尔，他们都是开朗、有趣、讨人喜欢的，跟他们待在一起从来不会感到尴尬和压抑。
　　想到这些脱口而出的名字所对应的熟悉的人，莉莉的双眼渐渐有了光彩，可下一瞬间，茶珀缄默着沉入静如死水的黑湖，美丽的光彩眨眼间被吞没——这些人与她同在这节挤满人的火车上，而她却寻不到他们的踪影，也不知他们有没有要事缠身，会不会为她的贸然出现左右为难。
　　绵雨滴在车窗上，汇成细流划过玻璃，和火车喷出的雾气一起模糊了窗外冷清都市的影子，每次离开家时都会有的眷恋与失落情绪也如雾气附上玻璃一般漫上心头，心情都快变得糟糕难忍。
　　“那是波特？不不不——我认为斯科皮那节车厢还可以挤挤。”
　　火车启动后不到五分钟，交谈声隔着车厢门的玻璃传进莉莉的耳朵里，音调变得闷而低沉。她循声转过脸，正对上了杰瑞德·弗利的目光——刚刚正是这个斯莱特林三年级男生在说话。
　　“……我要走了，回见，西德尼。”弗利拍了拍他那位棕发同伴的肩，有意无意似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她觉得是没来由的——敌意。
　　莉莉看着那位棕发蓝眸的斯莱特林男生用极不自然的动作拉开车厢门，僵硬地在她斜对面坐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尴尬的沉默毫不客气地侵略了这节车厢。黑黢黢的禁林、破碎的光斑、匈牙利树蜂龙喷出的火光、灼热的剧痛……这些绝不能算美好的经历一股脑地涌进了莉莉的脑海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轻易揪出这个噩梦，而这个人就坐在她的对面——西德尼·诺特。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和你坐在同一节车厢里有多尴尬？”
　　莉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便尴尬地撇过脸去。
　　对方深吸一口气，似乎连说话都要鼓起勇气，“杰瑞德看见你——看见一个格兰芬多在里面就不愿——”
　　“你也可以离开这里。”莉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西德尼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干脆地下“逐客令”，他瞪着眼睛愣了一会，音调瞬间提高了八度，“你就那么想一个人待在一节空荡荡的车厢里？”
　　“总比现在好受些。”她抛出这句话的速度很快，看着他渐渐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一种奇特地、像报复心得到满足的快感。
　　“我不明白，”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挪到她正对面的位置坐下，用一种令她感到恼火的姿态质问道，“为什么你对我如此不友善？”
　　这回轮到莉莉干瞪眼不知如何作答，一大堆声讨的词汇与语句涌上来，出口却只有一个词，“为什么？”她重复道，“为什么？你忘了一年级的时候，忘了我们去禁林关禁闭的原因？忘了你在背后说我们的话？”
　　“我记得。”他突然像泄气的橡胶球一样低下头，这个举动真的出乎莉莉的意料，“我也承认在背后说过你们的坏话。”
　　“很好，这就是理由。”莉莉本以为他还有点脑子，现在看来，她错了，他四肢不发达，头脑也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
　　“不就是去了趟禁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西德尼盯着自己鞋，自言自语般说着，“那只匈牙利树蜂也没把你——”
　　“别跟我提匈牙利树蜂！”莉莉高声打断了对方，借此极力压制自己身体触电般的剧烈颤抖。
　　紧接着还是一阵沉默。莉莉看着窗外，脸莫名开始发烫。西德尼重新挪回门边上静静地坐着，她看不见他的反应，也无从知晓他的表情。她只希望他不要再说出让她感到恼火的话，让她在击败了自己极差的控制力后冲他大叫。
　　尽管没有再提，但是她没有忘记他曾经在匈牙利树蜂面前救了她一命。现在回想起来，莉莉仍然为他的举动感到无法理解。正因为他们之间不熟悉，而且总是接连不断地产生矛盾，她才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不为别的，是不甘心就此欠他一个无法还清的人情。
　　“我不喜欢和一个不说话的人呆在一起。”西德尼不耐烦的声音从莉莉身体后方传来，打破了寂静，也打断了她的沉思。
　　又是一阵沉默接踵而至，这次包围他们寂静似乎更粘稠，更无可撼动。
　　“其实……其实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骄傲了，我现在对韦斯莱没有偏见，真的。”
　　西德尼急促地说，音调越来越高，莉莉看到他的眉头微微蹙着，见她还是没有答话，甚至做出任何反应，显然开始恼羞成怒，“我爸爸总是说，我们是纯血家族，是高人一等的，他不允许我和非纯血世家出身的人，尤其是泥——麻瓜出身有太频繁的接触。他说无论现世怎么看，我都必须有纯血家族该有的样子，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样……以前所有的事情……我很抱歉。”说完，他轻轻松了一口气，视线不自然地投向门外的走廊，不知是因为发现自说自话有失“纯血的脸面”，还是以为刚刚的一番话太过真挚，他的脸蒙上一层红晕，窘迫着不再说话。
　　又是“高人一等”的纯血统理论！有没有人来清楚地告诉她现在是什么年代，怎么还会有如此迂腐之人！莉莉打心底里为诺特家族，为西德尼从小被灌输的垃圾感到悲哀，还愚蠢地保留着那些如同麻瓜古代封建保守自傲的理念一般过时的东西，活成一个尖锐嫌恶的人。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等莉莉一点点压制住自己即将发作的火爆脾气后，车窗外的景象已经变得宁静而荒无人烟了。她觉得有些可笑，“我们之间的交往并不密切，也不愉快，你不是很讨厌我们吗，诺特先生？”
　　“我也不知道，”西德尼耸耸肩，“不然我和谁说？你认为我这套理论在斯莱特林很适用吗？”他停顿了一会，舔舔嘴唇又开口道，“如果我没有朋友的话，那简直就是噩梦，不论如何，我都必须待在那样的圈子里，直到毕业，直到工作……”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所设想的那个期限最终在一片嗡嗡的细语中模糊，但是莉莉听到了最后一个词——死亡。
　　“中午好，孩子。”熟悉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不愉快的谈话，慈祥依旧的笑容出现在车厢门口，载满各式甜点、面包和糖果的小车发出欢快的“骨碌骨碌”声，能让每一个听到这个美妙声音的孩子眼前一亮，一跃而起。莉莉早已无法忍受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的抗议，攥着一些银西可站起身，径直朝车厢门走去，忍不住注意到西德尼一点都不为所动。
　　小车“骨碌骨碌”的声音渐渐远去时，不知是什么驱使着莉莉，让她冲动地从怀里的食物中挑出一块有着丰富馅料的三明治递到西德尼眼前。
　　他几乎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地推开了那个很容易挑逗人的食欲神经的三明治，急促地说，“我不饿。”
　　“拿着，现在。”如果他不拿，莉莉心里想着，就算自己真的发火了也不奇怪，她讨厌别人拒绝她的好意。尽管她仍然对眼前的这个斯莱特林喜欢不起来，但是他那一番话打动了她。
　　西德尼有些不情愿地接了过去，“谢谢……你还没说你怎么一个人？那个韦斯莱呢？”
　　“雨果要和其他队员一起。”她果断地转身，回到窗边的位置坐下。如果在一个小时前，这个话题被提起，她一定会避开，但是现在，也许是因为接受了现实，她放下了部分警惕。
　　“魁地奇？”西德尼跟了过来，再次在她对面坐下。
　　“是的。”
　　还是原来的那个车厢，两个人看着窗外，沉默地吃着午餐，春末夏初和煦而灿烂的阳光隔着玻璃暖着莉莉的手，默默地注视着那一辆鲜红的蒸汽火车汽笛长鸣，蜿蜒前进。
　　日落的时候，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橘红色的光肆无忌惮地铺撒下来，将窗框一条条印在车厢内褪色的地板上。莉莉低头便见几块均匀的橘色色板，还能清晰地辨认出自己的轮廓——瘦削的身材，长长的直发。可是她看不到自己的红发，在夕阳的温柔光晕中，似通人性的火焰在静静燃烧。想要同时认清轮廓和内在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她默默地想着，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火车仍在前进，窗外泛黄的草地仍在不停地滚动，一切都沐浴在平凡却又独一无二的傍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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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邻居家孩子专门只找你讨彩蛋？”听着对方的复活节经历，莉莉放松地笑了起来。
　　“对……韦斯莱在外面。”她又听到这么一句话，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是晴天”。像是碎石坠入湖水，许久之后才有涟漪荡开般奇特，他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拉回了她的心思。
　　雨果从未想过会看到这样一番景象，刚刚还充满急促与匆忙的脚步像走进了零度绝境一般被牢牢冻结了。他隔着车厢玻璃门，惊讶地看着笑容满面的莉莉，又看看西德尼，仿佛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最终转回莉莉的目光瞬间灌满恼怒。
　　“噢，雨果——”莉莉急忙起身，跺跺脚减轻双腿因为许久未动的麻木感，大步走上前推开车厢门，雨果的举动却出乎她的意料：他用比她推开车厢门还要重几倍的力道不由分说把她拽了出来，她的额头险些撞到门框上。
　　“你居然和那个斯莱特林在一起？”雨果刚把门重新关上，便急不可耐地质问道。
　　莉莉面对雨果突如其来的火气和咄咄逼人不知所措，她急忙开始解释，“我们只是坐在一起——”
　　“只是坐在一起？”雨果仍然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笑得那么开心，不知道他在背后说过我们什么吗？”
　　“我都知道！”莉莉抬起头，急促地答道，“我们没有在约会……这怎么可能呢！”
　　“那你怎么和他坐在一节车厢里？”话题又回到了原点，雨果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不用看她瞳孔里的倒影，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于她来说有多么陌生。从小到大，他们之间有过无数次的拌嘴，但不出几个小时，就能抛开那些蒜皮小事重归于好，而现在，他冰冷到像是浸在冰水里的蓝眼睛，火爆到像是要燃烧起来头发，足以解释为什么她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听我说，”莉莉更加慌乱了，她突然害怕雨果会打断她，“他确实很惹人厌，在一年级的时候，还有以前，但是他道歉了，现在他改了，他或许已经不是那种人了，他说他对韦斯莱没有半点偏见，不信你来问他——”
　　“你们聊得不少，是不是？”雨果带着轻蔑笑，语气里硬生生的都是讽刺，“一番可以造假的话就骗到了你的偏袒。”
　　“雨果！”莉莉努力地把声音压低，迅速地朝周边投去一瞥，有学生好奇地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西德尼也站在包厢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你就不能大度一些吗，这只是巧合……你认为一个人坐在一节空荡荡的车厢里很有趣？你们每一个人都想着魁地奇，其他车厢都满员，诺特进来坐怎么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如果你的脑子没有被巨怪踢过，就不要这么跟我说话！”她一口气说完，声音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为西德尼辩解。
　　雨果默默地听完，只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讨厌西德尼·诺特，但是一个人坐火车或许真的不好受，或许他也应该听从赫敏的建议：“不要把自己看待事物的眼光强加到别人身上，最亲近的人也不行”。他将手插进长裤的口袋里，低下头，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几下，开口时语气比之前稍微柔和了一些，“好吧，好吧，如果你愿意和那个斯莱特林交好……就随你。”
　　他最后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一把拉住，手臂被她抓得生疼，“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做选择题吗？二选一？……你在开什么玩笑？”
　　“当然不是，”雨果违心地说。有道过不去的障碍实实在在、不可撼动地扎在他的心里，大幅度地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他无法不顾及与她的友谊与亲缘，无法改变自己是她的表兄这一事实，但他还是无法越过那道障碍，“不会逼你这么做的，我只是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需要先走一步。”
　　她松开手便怒气冲冲地转身，和他一样连对方的背影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