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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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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有的时候既让人期待又让人恐慌。
老金从毕业以后一直在这家杂志社工作,五六年以来,从小金变成老金,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很多习惯已经和这份工作融为一体了。他闭着眼睛就能从杂志社走到经常去吃午饭的苍蝇小馆,他也知道自己只要稍微认真一点儿,就可以写出让大家叫好的稿子,他也习惯了在凉爽的仲夏夜搭乘空空的公交车回家。
这些习以为常在平时显得那么无聊,甚至让老金觉得自己在这里面越陷越深,急于逃脱,但是现在突然要离开这一切的日常,他反而有些恐惧了。
写好一两篇稿子没问题,但是当副主编要干什么呢?他也从来没有管过人,甚至都没有管过自己。一个完全要用双语工作的环境,自己能适应么?自己这闲云野鹤的习惯,能适应得了每天在高档写字楼里上下班吗?他也知道,无论是面对主编还是社长,他已经拥有了业务上完全的自由,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老板,在新的环境里,能够适应么?
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想起了杨知否的那句“你可以更主动一些”,虽然这句话他觉得还有别的意思,但是他希望把对它的解读就停留在这里,自己应该主动迈出这一步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畅。
他去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见到了主编,主编只是点点头,社长办公室大门紧闭,他也就没有去敲门。从进入办公室开始收拾,到背着装了个人物品的大书包走出大门,老金看了看表,38分钟。唯一和他微笑着打招呼的,是门口保安,“来啦”,“走啦”。自己之于这家杂志社,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在新的彭路新闻中文刊的入职并不是和Roy谈的,这个新的杂志是彭路新闻和香港一家财团合作的项目,人财物全都独立。老金的直接老板是一个香港人,姓蔡,按香港的拼音方法Tsai,他让大家叫他T。T基本都在香港办公室,和老金谈入职两个人就是通了个电话,因为是Roy推荐过来的,所以电话之后老金就算入职了。
新公司除了香港之外,在上海也有一个办公室,大概10个人,只有老金一个人在北京,所以他就在家办公。老金完全没有体会到外国媒体那种高大上的办公感觉,反而更加随意了,比如开始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就是在自己家里的书桌前。
外国媒体做自己的中文版已经蔚然成风了,特别是不那么敏感的财经类、时尚类媒体,更是已经靠着中文版大赚特赚了。彭路新闻是一家更侧重新闻的媒体,在这方面的动作显然更加谨慎。
老金却是信心满满,他觉得完全可以先从国际新闻入手,一方面彭路新闻的国际报道在全世界都是第一的,而中国市场上相关的国际新闻媒体,除了国有的几家报纸杂志之外,几乎没有第二家,另一方面,国际新闻这两年特别受欢迎,也可能是因为经济越来越好,人们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心也就越来越大,平时老金根本看不上眼的那几家每年也都是大赚特赚。
T普通话说得结结巴巴,基本上都需要大家给他写邮件,而邮件都是要用英文。老金这个想法花了足足一整天的时间,又是查字典,又是问朋友。老金觉得肯定这英文非常蹩脚,但是已经改无可改,于是一闭眼发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了T的回复,老金一看回复时间,是凌晨2点。T的回复也非常简单,基本上就是把邮件当成msn聊天在用,“very interesting. Thanks for sharing. I think you should go to shanghai to meet our mainland china team.”
很快公司行政就打电话过来,和老金沟通好了在上海的行程。公司希望老金能够在上海办公一个月,熟悉一下情况。老金才意识到,从十年前到北京读书以来,自己没有离开北京单次超过一个月。
离京之前老金想约杨知否一起吃个饭,结果她要陪Roy出差,还没有定回来的日子。老金想想,还是要赶紧和浦强再约一下。
“那太好了,我们明晚是花边新闻启动仪式,就在渝信。你到时候过来吧。”浦强说。
放下电话,老金觉得非常佩服浦强的行动力,上次还只是说准备做这个事儿,现在竟然就已经开动起来了。
所谓启动仪式,就是一场饭局。同样的3号包厢,同样的烟雾缭绕,同样的一群人,但是这次没有杨知否。
大家叽叽咋咋聊着,浦强一拍桌子说:“你们这么他妈的太闹了,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这样吧,我觉得阿木应该做我们的召集人,反正是个同人刊物,以后就搞轮值主编制。你们觉得如何?”
老金觉得浦强虽然平时非常喜欢社交,也确实是非常有智慧,这群人里面,洛克生性比较喜欢嬉皮笑脸,张闯太年轻,老王和乌老师资历太高,不适合做执行层面的事情。阿木本身水平非常高,又年轻,作为总编辑把易网的新闻版块生生从不入流的水平拉到了第一梯队前排,推举他做召集人,显然大家更信服,而浦强自己张罗了很多,也想避嫌。老金主动提出自己因为刚刚换工作,一切都在不确定中,所以暂时作为观察员,参与选题会和评刊会,不负责具体板块。
很快大家就定下来了这样的安排,因为一切都是零,都要分头去试探,所以也简单。不过阿木显然非常负责,主动提出所有人都加入google群组,有事情在里面说,文件也可以存档,并且安排了三天之后自己找美编给出第一版美工设计,以后每周四晚上中粮星巴克都是评刊会和下期选题会。
这一套安排下来,大家啧啧不已,别看平时吃吃喝喝,阿木果然能把事情安排的头头是道。
吵吵闹闹,这件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大家坐着又聊了聊有的没的就分头散了。
临着要出门的时候,浦强拍了一下老金的肩膀,说:“走,星巴克再坐坐。”
浦强对老金的新工作非常感兴趣,问了问细节之后开始皱眉头了。
“你说他们是真的准备认真整这个事情么?”
“不知道,一切都在磨合。”
“我听一些外电的朋友抱怨过,外国人专业水平当然非常牛逼,但是谈起经营管理的话,对中国这边儿并不信任,也完全不懂中国的读者市场啊。”
老金觉得浦强果然比自己想得深,因为现在自己已经开始涉足到经营管理了,比如他那封花了一整天时间写出来的邮件,谈的是编辑策略,但实际上也是商业策略。但是自己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从商业上是否行得通。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他妈也准备出国了。”浦强说。
“啊,为啥?”
“太无聊了啊。每天就是干活,还要花很多力气应付单位里面的傻b们,太无聊了。”
“可是你每天这么多饭局,还能觉得无聊?”
“那又怎么样呢?一年两年这样可以,再往后总要想想未来要怎么样吧。”
“出国准备干啥呢?”
“先读书,出去看看再说。”浦强说,“但是第一步是先开始学英语啊。上次不是跟你丫说过做这个花边新闻也是为了强迫自己学英语么,对了,你丫怎么不分一个地区来写啊?”
“我太忙。”
“你丫就是太懒,”浦强抢着说,“我们能忙到什么样子?比国贸那些做银行的还忙?”
浦强把老金的懒散揭露得躲无可躲。
“你丫水平很高,就是有点儿面。”浦强说,“这样吧,我们从现在开始,就一起搞个学习小组,拿出外电来翻译,然后互相督促。你丫想想,今年我们都三十出头了,再他妈不努力,就快退休了。”
正是因为他说的对,老金显然有些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