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秘史》金庆锦

15、15

　　得知宋青松的事情，老金完全没有心思吃饭了。采访时的一幕幕一下子都重新跳脱出来，历历在目。

　　他无法想象宋的家人会怎么样，他的孩子和妻子肯定会非常无助。而老宋在看守所一定也会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像在火车站拿着老金给他的两百块钱那么手足无措。

　　老金也非常悔恨自己当初选择坐宋青松的摩托车，也非常憎恶自己的愚蠢，以宋青松的节俭，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跑到北京来看自己，为什么自己蠢到当时竟然没有提醒他要保护自己。

　　不过老金也知道，即便是提醒了，他又能怎么保护自己呢？他的家就在当地，他是那种拔了根就断了命的人。

　　因为大家都要回去上班，饭局并没有持续太久，老金的心思也完全不在饭局上。在大家鸟兽散的时候，浦强对老金和乌老师说：“旁边有个星巴克，我们去坐坐。”

　　“操，你丫别太难过了，这事儿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刚刚落座，浦强安慰老金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难过？”

　　“你他妈都在脸上写着呢。”

　　老金痛苦地把脸埋在双手里。

　　“再看看事情进展吧，上面定调，下面应该不会下狠手。”乌老师喝了一口拿铁，“他们要给上面面子，也要在当地立威，抓一些典型敲打一下。主要讨厌的是你们这样的媒体，但是现在定调了，也拿你们无能为力。”

　　听了乌老师的话，老金轻松了很多，他觉得乌老师也并不是个书呆子。

　　“你丫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浦强问。

　　“主编和社长都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回去。”

　　“靠，你怎么想？”

　　“还没想好。”

　　“你丫就还没有认真想。”听完浦强这句话，老金觉得他太了解自己了。

　　“老赵出国了。”浦强说。

　　“哪个老赵？”

　　“在彭路新闻做中文助理的。”浦强说，“马上去伯克利读新闻。”

　　“大的方向上来说，这个选择当然很好了。”乌老师说到。然后他又开始分析了一大通国际局势和新闻行业的前景。

　　“我帮乌老师总结一下，1，能出国最好就赶紧出国。2，新闻行业说啥啥明白，干啥啥不行，赶紧转行。”浦强说到。

　　“去学术训练一下，这样对中国社会的认知会更加深刻。”乌老师说，“你们看到的中国的现实，比很多人都多很多，现在需要补充的是理论工具和认知方法。”

　　老金觉得乌老师又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国读书的事呢。

　　“但是我英语不行。”

　　“靠，这简单啊，我和洛克、阿木他们准备搞个事儿，叫花边新闻，每人盯一个国家，每周出一期电子刊，写新闻综述。你也加入进来，这样每次都要看外刊，练习英语能力啊。乌老师是我们顾问。”

　　老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大家聚在一起也就不再只是吃吃饭了。

　　大家又闲聊了几句，也就分头散了。老金一人无事，逛到万圣书店，挑了几本书，时间也差不多，就开始往亮马桥赶了。

　　和中午的饭局比，凯宾斯基的饭局简直是在天上。在服务员引路往包间走的时候，老金不住感慨，同样是记者，外国记者真的就像是商业人士，而自己是泥腿子。

　　这种感慨以前他也有，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另外，今天多冒出来一个想法，“要改变了。”

　　老金在精致的小包间里坐下来等，他要了一壶普洱茶，感觉白瓷的茶壶和茶杯摸上去细腻无比，茶水泡出来香气四泌，和这里的高级感无比匹配，而且没有木头味。

　　没喝两口，门被轻轻推开，杨知否穿着白色的毛茸茸外套，臂弯里挂了一只淡蓝色的包走了进来，后面进来的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Roy Javers。

　　“这是Roy。”杨知否微笑着对老金说。

　　老金上前和他握手，他发现这家伙应该有185的个子，头发深褐色，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眶里，也是深褐色，鼻梁很高，鼻尖又很尖。他80年代就在中国留学读书，太太也是中国人，所以他中文极好，对中国也是极其了解。他在坊间还有一则流传颇广的传奇，80年代的时候，他还在南京读书，假期的时候一个人坐上绿皮火车去新疆玩，为了避免麻烦，他把自己包裹了一下，路上人家问到他是哪里人的时候，他说自己是维族，竟然没人发现。

　　Roy的手很大，而且握手的时候非常用力，显得很熟络。刚刚落座，他就拿起菜单说，“我瞧瞧有啥好吃的。”这下老金送了口气，果然他的中文很地道，今晚交流问题不大了。

　　开始聊天的时候，Roy就非常直截了当，问了很多老金采访的故事，当然也分享了很多自己的故事。老金觉得这家伙很有意思，聊天的方式非常美国，直来直去，而且不遮遮掩掩，但是生活习惯上又很中国，比如他要了一瓶茅台。

　　“你写的那篇西南征地的稿子非常厉害。”Roy对老金说，“怎么样，现在有什么想法？”

　　Roy说完之后看了一眼杨知否，加上中午听到说彭路新闻的中文助理老赵要去读书，老金大概明白这顿饭的意思了。

　　“我还没有想好。”老金说，“我可能不太适合去外国媒体，毕竟我英语不好。”

　　“no，no，no”还没等老金说完，Roy打断老金，“根据规定，你们只能在外国媒体当助理，对你来说太大材小用了。”

　　老金很惊讶，Roy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甚至用了一个成语。

　　当然这话说完，他也发现有点儿尴尬，赶紧扭头对杨知否说：“你也非常大材小用，but please don’t leave。”

　　杨知否一点儿也没在意，反而接着话头面对老金说：“他确实比我厉害太多了。”

　　尴尬化解了，Roy接着说：“我们和香港一个财团准备一起出一个彭路新闻中文版，现在刊号都拿下来了。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过来一起搞。”

　　老金更加惊讶了，这是一个远远超过自己预期的offer。他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们大概下个月就要开始搭建团队了，主力团队在上海，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过来主管新闻业务，副主编，薪水应该没问题，你也可以留在北京。”Roy的老到就在这里，他敏锐发现了老金的怀疑，马上给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

　　杨知否微笑着看着老金。老金觉得奇怪，不是说茅台不容易上头吗？怎么自己有点儿醉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Roy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等着了，他又一次用力握了握老金的手，对他说：“我等你消息。”

　　Roy的车开走之后，杨知否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还没等老金说话，杨知否非常开心的对老金说：“我今天晚上要回办公室加班，改天请你吃饭吧。”在她快要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她张开双臂，老金识趣地上前和她拥抱了一下。

　　这个拥抱和大理姑娘的拥抱一样，是坦诚的，贴近的程度也是超出了老金的预料的。杨知否在老金贴近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可以更主动一些。”

　　望着她离开，老金感觉杨知否比大理姑娘纤细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