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秘史》金庆锦

17、17

　　老金觉得每座城市就跟每个人一样，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

　　他的脚丫子刚刚在上海的地面上走出不超过十步，他就明显能觉得上海的味道和北京完全不一样。不是指那种抽象的“味道”，就是闻着的味道，一种在北京绝对不会有的气味。

　　公司地址在雁荡大厦，一栋在浦西核心城区的老旧大楼。外观看实在是没有任何让人兴奋的地方。

　　北京不同的地方建筑往往有着不同的特色。亮马桥一带的办公楼走进去就是外国的气息，国贸就是一派忙忙碌碌大家搞钱的味道，海淀的建筑普遍土里土气的，但是配上大学校园们就合情合理，建国门一带虽然是老楼，但是非常宽敞，而且在北京二环边上能有不超过10层的板楼，本身就说明了尊贵的身份。

　　而站在雁荡大厦的楼下，灰突突的外墙，杂乱的周边社区，好像蜘蛛网一样的电线，旁边低矮楼层窗户外伸出来那些经典的衣服和被单，告知着任何人，没错，这里就是上海，而且是道地的老上海。

　　老金皱皱眉，走了进去。

　　办公室在10层，实际上就是两套两居室改成的办公室。一切都还显得有点儿杂乱，和在楼下的观感莫名其妙的匹配。

　　大家好像都有点儿忙碌的样子，没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老金。老金觉得更加尴尬了。

　　这个时候一个个子矮矮、皮肤白皙的妹子正抱着一摞文件从老金身前走过，抬头注意到了老金。

　　“你找哪位？”

　　“我是从北京办公室过来的，我姓金。”

　　“哦哦哦，金老师啊。欢迎你。我叫Wendy，你跟我来吧。”

　　Wendy把老金带到了套间的尽头，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用简单的隔板当成了几个个子间。

　　“金老师，这是你们编辑部的地方，我们行政和发行在另一头。”

　　话音刚落，隔板里侧站起来两个人，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士，人高马大，另一位是个带着厚厚眼镜片的中国男生。

　　“你好，我叫梅花枪。”那位外国女士微笑着跟老金打招呼。她的中文并不好，但是这个名字实在太好记了。

　　“我是Mike。”那男生说道。

　　老金有礼貌地回应者，这两个人在T的邮件里已经提过了。老金觉得这可能也是上海特色，外国人都有中文名字，而且都尽可能显得中国，但一般都不会是中国人会用的那种中文名。而中国人在职场上都用英文名字，比如虽然邮件交流过几次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Mike和T的中文名字。

　　简单寒暄一下，就差不多该吃午饭了。编辑部加上老金，一共就是3个人，大家准备一起出去吃。而行政部门大多是本地人，一到中午，他们都拿出自己带的饭盒，在微波炉前面排队，说得都是老金听不懂的上海话。

　　同样也是一个街边小馆，但显然和老金以前办公室旁边的小馆相比精致了不少，至少坐上去桌子面上不是油乎乎的。

　　梅花枪非常非常喜欢说话，中英文夹杂，眼睛瞪得大大的，有点儿夸张的味道。不过让老金没有准备好的是，她问了老金很多个人问题，比如有没有女朋友，以前赚多少钱。老金本以为这些问题对外国人来说应该是隐私，更不太会从他们嘴里问出来。梅花枪在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蹩脚的中文夹杂着英文，好像是一层可以抵挡住交流尴尬的保护层。不过老金当然也会躲闪。

　　而Mike就安静很多，坐在旁边笑呵呵的不怎么说话，但是说起话的时候，眼睛会转的厉害，能够让人很容易从他的眼睛转速判断出他的大脑转速。

　　梅花枪在中国已经五六年了，在各个外国媒体流转，但是都没有当过主力记者。Mike则是去年刚刚从纽约大学硕士毕业回国。

　　这个时候老板走过来，把菜单放下的同时留了一张纸和一支铅笔，看来梅花枪和Mike都是常客，他们会直接在菜单上写下要点的菜。Mike刚刚拿起铅笔，对老金的话还没吐出半个字，梅花枪一把抢过铅笔和纸说“我来写，我来写。”

　　Mike对老金苦笑了一下，梅花枪已经开始非常吃力地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中文。

　　老金其实见过不少像梅花枪这样性格的记者，他们天性就非常积极主动，而且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会不断地对外索取他们需要的信息，而并不在意是否得体或者是否尴尬。他们往往能够拿到猛料，这也让老金一度非常怀疑是不是只能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好的记者。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写完了，老板拿起纸来核对，每一道菜都要辨认一会儿。但是到了最后一道菜的时候，老板噗的一下笑出声来，说：“炒马蛋可真的是没有。”

　　这顿午饭吃的很快，走到办公楼下，老金看到旁边竟然有一个公园，于是他和Mike、梅花枪说，“你们先上去吧，我想去公园转转。”

　　这个叫做“复兴公园”的地方门脸并不大，但是走进去竟然是极为宽阔的法式草坪和法式园景。

　　老金是中国古典园林热爱者，从哲学上、美学上，他也都更加喜欢中式那种对自然的帖服，无为无欲，这几乎就跟他的性格一样。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一直不太喜欢法式园林那种夸张的对自然的驯化，对人力的崇拜。

　　但是复兴公园至少现在改变了他的想法。在周边憋仄的环境里，眼前突然展开极为开阔的一大片草坪，还有一大片人力修整过灌木，一切都那么精致。他注意到甚至灌木们的每一个弧度都完美符合几何上的美感，而草坪极目望去，好像每棵草都在统一的高度。

　　老金找了个面对着草坪的长椅坐下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青草味道萦绕着自己，上海的冬日暖阳既没有云南的热烈，也没有北京的直接，而是带着缠绵的暧昧，好像隔着层层丝绸，暖暖地包裹着老金，虽然还有一丝丝凉意，但是老金觉得舒服极了。

　　终于可以给今天的上午画上一个休止符了。

　　就在自己已经快半梦半醒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老金低头一看，是张闯的短信：“宋青松的女儿来北京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