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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三章 潋滟荡雪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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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溪走后不久,韩墨驰眯起眼,低声唤来近卫。
“帮我调查今早东门的出入人员,并且派五个暗卫全程跟踪白鹭溪。”
“是!”
人来人往的洛河大道,灰暗、凝重的气息。
黄金台里拉出一具又一具尸体,哭泣的亲属围着冰冷的铁门,掂着脚往前挤看运出的尸体是不是自己的亲人。
一个小孩坐在墙角哭泣。
白鹭溪走上前:“你为什么哭啊。”
“我哥哥在里面,呜呜。”
“也许他赢了。”
“哥哥总归是要战死的,呜呜。”
白鹭溪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支洁白的芦苇花。
“相信哥哥。”
“呃?”
“哥哥,会让一切都回到正常的。”
小男孩接过芦苇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看到那白衣男子冲他笑了笑。
那笑容美丽得让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大片大片雪白色的芦苇花,纯白、温暖、平静地美好岁月。
“真的吗?”
“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白鹭溪楼主。”
一个人走上前来。
“请跟我来。”
一个黑衣人向白鹭溪走来,亮了亮手中的戒指。
白鹭溪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楼……楼主……?”
小男孩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样年轻的背影!
手中的白芦花随风飘动。
神机楼。
绕了好大一段路,终于到了传说中的神机楼。
——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楼。
白鹭溪熟稔地走过小径,推开门。
视线很昏暗,低迷的氛围中依然可以看到内部空旷、凌乱的景象。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白鹭溪忍不住吃惊!
“当年谈熙楼主获罪入狱,门下弟子担心连累,纷纷卷了珍贵之物跑了……陛下没有人可以派过来控制这边的状态,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白鹭溪点点头,颇感慨的样子,除了刚开始的震惊外,倒是没有过多表现失望憾恨的神情。
“没想到出了事,神机楼跟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
往下面走去。
越往里面走,部分的级别越高。
越发的整洁冰冷严谨,里面陆陆续续看到一批陆陆续续埋头工作的人,他们不知外面世事变迁,甚至不知道楼主已经换人,看到白鹭溪走进来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一声不响。
部门之间也是不相往来的,白鹭溪所在的神左部更是高度机密部分,更是寻常人不认识的。
就连这里,白鹭溪也是第一次来。
机械、麻木的劳作,封闭的空间,让气氛难受让人窒息。
“楼主。”
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走过来,唇上还有些胡渣。
“这是我们这里的进度表。”
白鹭溪接过厚厚的表,扬起眉。
“你们在做这个?”
“是。”
“是为了给神右做那个?”
“做什么?”
“没什么。”
黑衣人觉得白鹭溪在竭力控制声音里的颤抖。
白鹭溪捏着手中的报告,走进更深更黑暗的内部。
昏暗的当铺里,涧松将一枚翡翠耳坠推了出去。
“这是当票。”
掌柜推了回来。
“谢了。”
涧松瞥了一眼票,扫过上面的字,嘴角轻轻一扬。
但是一只手将票夺了过去!
刘桢卿走到天光下,借着光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拿出纸笔,在书简写下。
午时,于兴安当铺当当冻蕉凉碧翡翠,得钱五千。
涧松笑:“真是敬业啊。”
刘桢卿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把当票还给他。
“清晨你去哪里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去湖边散心,渔夫都可以作证。”
“你骗得过我,可你骗不过我这只笔。”
“于是?”
“这段空白我要上报皇帝,说你意图接近当今的二楼主白鹭溪。”
涧松扬扬眉毛。
刘桢卿看着手中的当票,道。
“钱我可以给你,但是这张当票,我需要检查有没有猫腻后才能给你。”
涧松笑。
“真是好铁官,陛下……”
他走出当铺。打开折扇。
“……真是好害怕啊,陛下。”
“白鹭溪,当年以第一的成绩考入神左,在里面三年后因为与队员不合而被放逐到芦苇荡,三年方归。”
韩墨驰读着白鹭溪的资料,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小字。
“陛下需要的不就是脱离组织且与楼主无瓜葛的人当楼主吗。”朱墨谨慎地选择着用词。
“是的,不过……你们似乎遗漏了一点。”
“臣惶恐!”
朱墨下跪。
“给我调查——”
他指着书简上的小字。
“跟他不合的队员是谁。给我查!”
他向后一躺,喃喃自语。
“我现在谁也不信了,谁都一样。”
“龙泽那老头怎么样了?”
“……还在负隅顽抗中。”
“这老头子……”
“墨韬呢?”他闭眼。
“没有消息。”
“今天下午我要见黄金台上的勇士。已经准备了好吗?”
“好了!”
“对了,把羽霓看紧一点。”
“可是公主总是对跟着她的人大发脾气,不让侍女跟着她。”
“真是任性,这种时候可容不得她放肆!”
韩墨驰厉喝道,又安静下来。
“总之,紧紧跟着每一个人,然后告诉我他们的所有情况!”
“是……陛下。”
“这里就是你要找的住所了吧?”
白鹭溪看中坐落在城都附近的一座小房,房子偏僻而且小,唯一的亮色是院中的潭水,虽然长年不清理已经带上些许灰色。
黑衣人不知道白鹭溪为何看中这样的房子。
白鹭溪没有命人布置家居。
“正是,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只是太过偏僻,王上恐怕不太喜欢。”
“放心,这个地方弄不出什么大事。”
他语义双关的说。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
竹林精舍晚,脉脉余晖斜。
黄昏的时候,天空中偶尔闪现出落日的轮廓,那金色的光芒一落下来,整个小屋都柔和起来。
白鹭溪坐在窗边,看着案上的文件。书案上放着一束雪白的芦花。
他刚想站起来洗漱,却听到了异常的响动。
居然这个时候就有人在跟着他了!
他保持平静,坐了下来,泡了杯茶,在缕缕白烟中看着远处的山峦。
最后他站起来,拿了衣服,走入洗澡间。
房梁上的人影动了动,紧贴而上。
澡间是封闭的,没有开窗。
他入了房间,静静听了声外面的情况。然后放下头发。
黑色的头发落下,为那张清秀的脸增添了几分秀丽。
衣带落下,露出她的精巧的锁骨,被裹胸束住的胸部,她试了试水温,坐了进去。
深呼一口气,她把头埋在水里好一会儿,浮上来,长舒了口气。
她望着天花板,仿佛陷入了沉思。
温热的水渐渐凉下。
白鹭溪很久才从澡间出来,彼时天已经全黑。
她披散着微湿的头发,在夜风中点亮昏暗的橘灯,凭窗而坐。
最后她拿起一个锦囊,赤着脚走到潭边,蹲下身,把里面的花粒一颗一颗往下种。
微风柔软,她做得很细心,比她在看那些繁冗的数据还要细心。
最后她坐下来,把沾满泥土的脚放在冰凌凌的水里,把脸埋在膝盖中。
风雨。
古叶城内渗出微凉带血的空气,从郊外遮着麻布的车上散出,从颓败的旧瓦残垣里逸出,从眼神呆滞的路人眼窝里流出,和着浓重的白雾将帝都繁露重重包裹起来。
春天已经到了,但是城内无花开,冰冷、坚硬的石头建筑生不出一根杂草,人们在了无生意的城市里生活、行走,等待着昙迦柯罗——那是古叶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花城——一年一度的朝贡。
唯一能看到植物的地方在城门六七里外,那里连成白海的芦苇丛,随风轻轻舞动。
这孱弱的、摇摆的、意志不坚定却又顽强执着的芦苇,是唯一能在帝都生长的植物,也是韩墨驰命白鹭溪接掌神机楼的理由。
白鹭溪——蒹葭花神,能走进繁露唯一的花神。
雨水敲打在屋檐上,落下一串又一串的银珠,嬉笑着从屋檐上落下,然后“啪”地滚做更小,沿着平坦的地面直碌碌地往下滑去。
白鹭溪看着桌上的白色芦苇,默然抬起手,伸出窗外,雨水落在她的手心里,映出破碎却动人的容颜,她垂眸,指尖有白光萦绕,淡淡的几不可见。
她也不着恼地催动灵力,而是看着那若有若无的白光如蒸汽一般从指尖升起,散作朦胧的雾气,融入漫天雨声。
相比于其它花神,她并没有那种惊艳,脸部的轮廓甚至有些犀利,低眉时却温顺而安静,抬眼时带过一丝懵懂的迷糊,是那种见过便会忘记,再看却觉得耐看的容貌。
曾经有人评价她的容貌像是玉,细腻温和,内秀其中。但是除此之外,鲜有人提及她的容貌。
就像在她入城不久,在古叶城的花神庙里,司仪在庙里转了半天仍是找不到她的牌位。就像是她走在大街上,行人指指点点和那陌生又怀疑的眼神。
她在整个云叶历史上的地位,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