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泪》洛丹

24、第二十二章 露从今夜白

　　夜间，古叶帝都繁露城，金銮殿。
　　烛光点点，逐级而上，照亮在龙椅上困坐的天子。
　　门外风雨渐起，一道闪电突然落地。
　　韩墨驰一惊而起，却见那电光火石中走出一人。
　　“谈熙！”
　　虽然披散着头发，淋浇着血水，但是那当年权倾朝野的神机楼楼主风采不减，眼神凄厉如霜，气势如伤。
　　韩墨驰拔出长剑：“你来做什么？！”
　　“陛下。”
　　谈熙突然单膝下跪，但是嘴角突然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没有我，古叶是不行的。”
　　“神机楼可是古叶的心脏。”
　　“胡说！”
　　韩墨驰突然失控地大叫，凌空舞剑，状若癫痫。
　　一道闪电惊过，竟然直直打在殿前，四下一片空明，而后电光淡去，空无一人。
　　韩墨驰手中长剑坠地，侍卫出现，老臣朱墨在他身前跪下。
　　“殿下可好？”
　　韩墨驰哆嗦着咬了咬嘴唇，慢慢平静下来。
　　他捡起地上的长剑，慢慢把它收回鞘中。
　　“神机楼那边怎样了？”
　　他苦笑了一下。
　　“阻力还是很大吗？”
　　“回陛下，虽然说谈熙根系深厚，但是殿下铁腕，他们怎会不从。”
　　韩墨驰点点头。
　　“以前神机楼的墨者如臣服我门下，则仍保留原来的名号，并且加赏。”
　　他想了想。
　　“新的二楼主到了吗？”
　　“回陛下，白鹭溪已经夜渡芙蓉沼，明日下朝后便可见到他。”
　　韩墨驰点头，看着殿外的交加风雨，陷入沉思。

　　清晨。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芙蓉沼旁一片苍苍蒹葭中，渡出一只小舟。
　　一位少年头戴黑色儒帽，身着白衣，安静地独自坐在舟上。
　　他眉目清冷，黑山白水，气质高华。
　　昨夜的雨水，混着淡淡的红铺满小舟舟面，跟着他一道载出。
　　突然前方的芦苇无风而动起，那少年手肘一动，微微有寒光闪现，但是又压了下来。
　　涧松坐着条木兰舟，后面跟着几个随从，从芦苇间出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轻轻唱完，涧松轻轻一俯身。
　　“白公子，在下有礼了。”
　　白鹭溪眼中闪过机警的光，然而他笑了起来。
　　“果然是车式的骄子，涧松公子，在下亦有礼了。”
　　他虽然姿态清冷，但是此时一开口，声音确是没有想到的干净灵透，隐隐还有暖意，让人无从排斥。
　　“小生是来给白公子赔罪的，昨夜那帮刺客，没伤到白公子吧？”
　　“无妨，”小舟碰头，均静止下来，白鹭溪淡淡道，“只是让我改走东门罢了。涧松公子是来接我的吗？”
　　“……”涧松沉默了下，然后微微一笑，“正是。”
　　“就你们几个？”
　　“此事并未惊动陛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担心。王御史暗中派了几只小分队沿湖搜索，他亦有求于我，于是我便乘舟来此，不想竟遇到白公子。”
　　说着他微微一笑。
　　白鹭溪也笑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笑得很好看。
　　“涧松公子我怎敢不信呢？”
　　于是他跳上涧松的船，然后大大方方坐下。
　　“那么就走吧。”
　　“等我们上岸，我且为白公子接风洗尘。”
　　白鹭溪点点头，临去看了一眼花发如雪的蒹葭花，淡然一笑。
　　“蒹葭花很美。”
　　“白公子对花事颇感兴趣？”
　　白鹭溪颔首，看着吹雪般的芦花。
　　“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露之为物，瞬息消亡。
　　涧松微微一怔，白鹭溪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他只是笑。
　　“当此乱世，有公子这般雅兴的人，怕是不多了。”

　　“白公子在神机楼的神左部，算起来应该是墨韬的同学了吧。”
　　清韵茶馆，对着窗外门扉紧掩的歌楼舞台，冷清肃杀的铜墙铁壁，涧松有意无意地问。
　　白鹭溪当然知道涧松此次请他喝茶的意图，心下略一思量。
　　“虽然是同学，但是鲜有见面。听说他在神机楼是罕见的天才，对于他的背叛在下亦为之扼腕抱憾。”
　　“神机楼是古叶的心脏，白公子可谓是身负重任。没有想到这般年轻。”
　　“那是自然。”
　　他顿了顿，笑。
　　“墨韬不也是和我差不多的岁数，英雄不可出少年吗？”
　　涧松呵呵一笑。
　　“在下没有别的意思，白公子年轻有为，在下景仰，日后还请多多照顾。”
　　白鹭溪淡淡一笑，算是应了。
　　临别之行，走出门外，看着外面的萧条景象，白鹭溪脸上略有惋惜之色。
　　“稍等，在下还有一礼相赠。”
　　涧松向随从打了个手势。
　　白鹭溪不动神色地说：“在下恐怕消受不起……”
　　“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涧松笑道。
　　白鹭溪微微睁大眼睛。
　　手中是一束雪白的芦苇花。
　　“这……”
　　“刚才在芙蓉沼，见你一副很想要的表情。帝都很久没有花卖了，你要是去买，恐怕还很难找到。”
　　白鹭溪看着芦花上的露水，一笑。
　　“这可算是‘涉江采芦苇’了？”
　　涧松却道。
　　“要不是看你是男儿身，我可真像给你个‘蒹葭伊人’的称号哩。”
　　白鹭溪脸顿时冷了下来，涧松却坦然一摊手，淡淡。
　　“玩笑而已，别见怪。一路好走。”

　　“没有想到神机楼的二楼主如此年轻。”
　　韩墨驰叹息道。
　　“陛下，可是以年龄看人的？”
　　顿了顿，白鹭溪道。
　　“小生虽然不才，但是定当全力以赴，重振神机楼。”
　　“你与谈熙恩断义绝了？”
　　“……谈熙是二楼主，但是也只是二楼主而已，我与他谈不到恩断义绝的程度。”
　　韩墨驰颔首。
　　“昨夜暴雨，身体可好？”
　　“谢谢陛下关心，无妨。”
　　“在南门我们没有接到你，你如何进得来？”
　　白鹭溪面色不改。
　　“昨夜暴雨，不得不改变方向，今日从东门进。而后在城内茶馆里歇息了片刻。”
　　“如此。”
　　韩墨驰看着案上的公文。
　　“其实，除了重振神机楼外，还有一个任务。”
　　“愿闻其详。”
　　“给我带来神机叛徒墨韬的脑袋。”
　　“是……陛下。”
　　白鹭溪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