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画记》风扇叶子

24、夜宴（1)

　　说是猜的。不免有些冤枉了于潜。不过说是他知道了答案，却也不对。
　　今天和陈峰陈老爷子一阵长谈，虽然他老人家说话有些啰嗦，某些关节处也说得不明不白，但是于潜还是极敏感的从他的话语中了解到了一些关于陈翠翠和刘金山的大概。

　　第一：这个盒子是陈翠翠的。不管是不是传说中的锁具大师鲍勃打造，在幕后主使的人，一定是这个奇女子。这是对盒子里机关旁注释的唯一解释。
　　第二：陈翠翠和刘金山之间的关系极其复杂，这种关系甚至可以和TVB的某些狗血连续剧媲美。情爱，家仇，□□，二战，军队……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陈翠翠和刘小娓的曾祖父之间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第三：陈翠翠是一个极有成就电子和数学科研人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于潜的同行。对于这种理科女子来说，她们大多有一些共性，比如爱憎分明，比如线性思维，比如炽热的情感，从这一点来说，她们和电子学上的器件二极管有着极大的相似处。不是导通，就是截断，没有第三种可能。

　　关于这个盒子机关上的两个按钮，一个对，一个错。在于潜的角度来看，这只是两种可能，一种是打开这个盒子，一种是打不开这个盒子。
　　陈翠翠将这个盒子保留到如今，再送到刘小娓的手中，一定是为了让她打开这个盒子。至于前面设的种种迷题，不过是她激烈的思想斗争的一种表现而已。
　　那么，打开固然好，打不开又怎么样？
　　不知为何，这个年代久远，制作精致之极的盒子，在于潜的心中，总带着一些说不出的诡异之感。仿佛传说中的潘多拉之盒，你永远不知道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里面是漆黑无边的灾难，还是那一点闪烁着光芒的希望？

　　最多就打不开咯！大不了让刘小娓骂一顿。至于绝交，相信刘小娓还没有那么狠的心肠。于潜按下了这个按钮后，不由浑身轻松。在他的内心深处，实际上在很无良的期待着刘小娓的失败。
　　他的猜测正确了。实际上无论按下哪个按钮，这个机关都会随之而开。唯一的障碍，不过是看开盒子人有没有按下按钮的勇气而已。

　　于是，那个装着青丝的锦囊，便静静的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不舍，在很多很多年以后，重新回到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这个盒子的确是鲍勃做的。这是他加入美国军方密码研发小组前最后一个作品。
　　二战时期，希特勒挥兵直下，波兰沦陷。作为犹太人的一员，鲍勃和成千上万名同胞被一起送进了集中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结局将是那个洗澡堂一样的毒气室。
　　一个美国商人用三百美元从纳粹手中买下了他，并且将他带到了冒险者的乐园，那个旗袍与夜歌齐舞，霓虹并星空一色的都市，上海。

　　这个美国商人叫史蒂文，真正的身份是美国驻中国大使馆参赞。在路过波兰的时候，他特意来拯救了这位在锁具史上有着极重要地位的特殊人物。
　　“来美国吧！”史蒂文对鲍勃发出了邀请，“爱因斯坦已经来了，布劳恩也来了。在那里你能够用你的力量，为你的同胞复仇。相信我！”
　　在得到鲍勃的同意后，这位英俊高大，有着一双深蓝色眸子的年轻军官发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和鲍勃用力的握了握手，提出了一个私人的请求：“亲爱的鲍勃，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能帮助我一个忙，私人方面的！”
　　“请说！”鲍勃很客气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道。
　　“我的妻子，她想做一个盒子！在这方面，您是世界上的权威，我希望把这个盒子当作送她的生日礼物！”史蒂文用手比划了一下，解释道：“一个能够保护秘密的盒子，我相信您的力量！”
　　“那么，我能和这位女士谈谈吗？”鲍勃同意了这个请求，他很好奇的问道：“她在上海！”
　　“不！她和陈纳德将军的飞虎队一起去了中国西南！”史蒂文微笑着道：“不过，这不会耽误您太长的时间。今天晚上，她会回到上海！”

　　史蒂文的妻子是一位美丽的东方女性，她有着一张陶瓷般精致的脸庞。在和鲍勃见面的时候，她挎着一个大背包，穿着一身标准的美国军装，风尘仆仆，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那一股英气。
　　“您好！鲍勃大师！”在经过史蒂文的介绍后，她很用力的和鲍勃握了握手，笑着道：“欢迎您的到来！您可以叫我翠丝，翠丝陈！”

　　翠丝的要求很简单，做一个盒子，配上一个不需要钥匙及密码的锁，她想保存一些很私人的东西。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了近似于一种侮辱。翠丝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对鲍勃做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鲍勃和翠丝一起开始制作这个盒子。在这个过程中，翠丝表现出了极为丰富的知识，准确而直接的逻辑思维，以及开朗豪爽的性格，这让鲍勃有些好奇她的来历。但是他很知趣的没有问，而翠丝也没有说。

　　因为原材料问题，这个盒子的制作过程用了大约三天的时间。在即将完工的前一天，翠丝和史蒂文夫妇受到了一张请柬，是上海国民政府军一位姓白的将军送来的。
　　请柬是红色的，前有松，后有鹤，透出了几分喜气。上面用端正的颜体写着几个大字：“忠义社刘金山三十寿宴，敬请贵伉俪光临！”在请柬的最后，注明了寿宴的时间和地点。
　　“去么？”史蒂文有些无奈的看着妻子，翠丝拿着请柬有些出神，居然忘记了回答。
　　白将军在一旁笑道：“这位刘金山刘先生，现在可是上海滩的大人物。这次寿宴，一定热闹的紧。翠丝夫人如果没事，不妨去看看！”
　　“去吧！”翠丝将请柬放到了丈夫的手中，微微点了一下头。

　　寿宴举办的地点是上海大戏院，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厅被包了下来，各种小汽车密密麻麻的停在了周围。在戏院周围，到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士兵和打扮极其精干的江湖汉子。
　　史蒂文夫妇开着大使馆的车到了戏院，自有穿着长衫的下人来迎接。到了门口，依例有长桌一张，却是来客登记处。
　　史蒂文拿出钢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看着翠丝，目光中便有了几丝询问之意。翠丝微微一笑，却不用钢笔，取过红纸边的毛笔，在史蒂文名字的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翠翠！
　　写罢，挽着史蒂文的手，和他并肩走了进去。

　　进了戏院，便是一阵人声鼎沸。整个寿宴仿照最近上海流行的西方式样，烛台高举，美酒香气四溢。有穿着旗袍和唐装的侍者在人群里端着盘子四处走动，到处都是穿着华服的人们或交谈，或微笑。四周有一支乐队，正奏着一只极流行的乐曲。一位红裙女子在中央的高台上，对着麦克风低声吟唱。

　　“很热闹啊！”史蒂文在陈翠翠的耳边低声说道，“翠翠，不要紧张！”
　　陈翠翠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在史蒂文的臂膀里轻轻的挨了一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她挽着丈夫的手，在人群里缓缓的穿梭。
　　今天她穿了一套翠绿色的长裙，。长发如瀑，直垂腰侧。脸庞上没有过多的化妆，只是在唇线上用口红轻轻的勾勒了一下，划出了一条美丽动人的弧线。虽然已经年近三十，看上去却依然如同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一般，清新可人。

　　在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她微微的抖了一下。史蒂文很敏感的察觉到了妻子的异样，他随着陈翠翠的眼光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个独臂的青年。
　　这位青年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看上去温文儒雅，彬彬有礼。在他的面前，是法租界的领事及夫人，还有一位军人，从军衔上来看，他显然在军方有着极高的地位。
　　他们几人在角落里，正在亲密的交谈，不时发出一阵阵极为舒畅的笑声。那青年人个子不高，腰身笔挺，看上去自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只是左手手臂空荡荡的，显然已经断了。
　　他们谈到高兴处，不由举杯轻笑。那青年人略侧过脸，史蒂文便看见他脸上一道蜈蚣般的伤疤，不知如何，这伤疤在他脸上，非但不觉得丑陋，反而隐隐的增添了几分英武的气势。
　　他在心底轻轻的叹了一声，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他还是才出了这位年轻人的身份。这是他妻子心中的一个死结。于是史蒂文松开了妻子的手，侧过脸对她微微一笑，道：“翠丝，去打个招呼？”
　　“我自己去！”陈翠翠对丈夫点了点头，便迈开步子，轻轻的走到刘金山的身边，低声道：“刘先生！”
　　刘金山转过头，便看见了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女子。他微微的笑了一下，放下酒杯，伸出右手，笑道：“来了？”
　　“嗯！”陈翠翠低声应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手，和他轻轻一握，道：“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