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纪恋爱》俞朔

2、第二章

　　“诶，你们发现没有，陆哥就上数学课不犯困诶。”
　　“你怎么不看看数学老师长得多得劲。”
　　“挺正常啊，陆哥性取向不是那啥吗……”
　　几个女生聚在班门口闲扯八卦，聊得正火热，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缓缓走来的谢书行。

　　“老……老师……”

　　几分钟后，三个花痴脸女生站在办公室，知道的情报全冲着谢书行这张脸交代了。
　　“陆云昼同学喜欢男生，很早之前大家就都知道。”
　　“对，他自己的空间也说过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好多人都喜欢他，校内校外的男生女生都排着长队追他。”
　　“对啊啊啊啊啊啊，我上次还看到他和……”

　　越说越乱。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一唱一和，八卦起来没边，吵得人心烦，一句重要的话掺杂十句废话，大部分问了等于白问。

　　他终于不耐烦，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和他非正常交往的那个男同学叫什么？”

　　这下轮到三个女生面面相觑。

　　“陆哥弯是弯，但是好像没跟男生谈过吧……？”其中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说着，不时地和另两人对视以换得肯定。
　　另外两个女生连忙拨浪鼓似的点头：“他虽然经常违纪，但是这方面比谁都干净。”

　　谢书行想起陆云昼迷迷糊糊亲昵地抱着自己胳膊，不由得蹙起眉，“那他睡觉时候嘴里叫的宝贝是怎么回事？”
　　“啊？”一直健谈的女生一愣，半晌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哦哦哦哦——是暑假放假之前跟隔壁班的几个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

　　“陆哥非要玩点刺激的，结果下一个被抽中的就是自己。”
　　“对，要求是跟在座任意一个人假装情侣三个月，他挑了个隔壁班挺帅的男生，俩人倒是跟弄假成真了一样，到前几天才刚刚结束这段关系。”
　　“？”

　　他怎么感觉就是陆云昼自己设的局呢？

　　这么一听八卦，好像陆云昼就是个活脱脱的风流少爷，屁股后面一大堆迷妹。

　　怪不得人们总在一条条更新的八卦绯闻之中不断刷新自己的三观。

　　谢书行把三个女生赶回了教室，开始扶额思考人生。
　　饶一班是英才班，有陆云昼一个，那就比普通班还难管。
　　往好里想，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个人能力挺牛逼，往坏里想，那就坏的没边了。
　　现在他是班主任，别人都管不了，那除了他还能让谁来管？

　　于是第二天清早，众人就看到校规翻新，实际只更改了其中的一条。
　　23.禁止非正当关系交往：男女停课两周，女女三周，男男六周。
　　校方特意多印刷了一份，贴心地张贴在了一班班门口。
　　“……”

　　众所周知一班除了陆云昼，一个个比筷子还直，校规用意一览无余。

　　“你干的好事？”
　　陆云昼斜坐在谢书行对面，两手插在卫衣兜里，松松地靠着椅子，吊儿郎当地翘着腿。
　　他咬牙切齿地盯了一天校规，就等着晚自习补课这段时间找谢书行算账。

　　“举手之劳。”
　　谢书行修长的手指“唰”地翻过一页书，险些盖过自己的声音，微闭着的双眼下长睫毛静静地垂向书面。

　　对面的人明显被他冷淡的态度惹恼了，几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来：“没想到针对性申请改校规这种傻逼事你也能干得出来。”
　　“我也没想到一个违纪57页的人会在意校规的修订。”谢书行依旧是那几分如雪松般清冷的气息，就算枪口抵上前额也不为所动，“出乎意料。”

　　陆云昼突然站起来，腕骨突出的手按住了谢书行面前的试题。
　　他比谢书行要高，坐着时不是那么明显，这一站，在对方面前投下一片不容忽视的阴影，带着极强的入侵气息，将人笼罩其中。

　　“谢老师要是再这么乱办事，别怪我拖您下水了。”
　　陆云昼再低一点头，鼻尖就要碰上谢书行的额角，温热的呼吸似乎已经清晰地留在了对方的前额上。
　　一抬眼，两人的目光不出意料地撞在了一起。
　　敌对中掺杂了一丝微妙的气息，谁也没有移开眼，反而不知道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啪”

　　一本试题突然拍在了陆云昼脸上，隔开了两人即将不过半寸的距离。
　　“……”
　　“做不完就别下课了。”谢书行理了一下前额的碎发，极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教室。

　　陆云昼呆滞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是刷脸不管用了吗？接着埋怨地揉了揉鼻尖，翻开了那本练习册。
　　这题目的难度是真的水，拎个初中生自学高中课本也能做，
　　但是有一百多页，谢书行还走了，想逮个唠嗑的人都没有。

　　“妈的……”

　　补课的教室原先是给合唱团用的，宽敞明亮，全景落地窗上只有一层纱帘，和坐在全透明的环境中学习没有任何区别。
　　一班的教室就在楼对面，谢书行坐着盯班，时不时看向这边，夜幕之中对面教学楼仅亮的几盏灯如同湮没在长夜中的灿烂星光，里面的身影在做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陆云昼愤愤地咬开笔盖，写了两分钟，打了个哈欠，然后趴下睡觉……
　　接着猛地惊醒，拿起笔写了两分钟，打了个哈欠，趴下睡觉……
　　“……”
　　他怎么不知道这本题还有催眠效果？

　　教学楼之间有玻璃通道相接，谢书行坐不住了，穿过长廊直接推开了对面教室的门。
　　“醒醒。”
　　他轻轻拍了拍陆云昼的肩，课桌板凳上还能睡这么香，这位同学天天晚上□□赌博呢？

　　“唔——”
　　陆云昼带着鼻音浅浅地应了一声，眯着眼抬起头来，似乎很不适应强光，后背向后弓了一下，宽大的T恤紧贴着突出的肩胛骨，这小子倒不是那种瘦削，能看出来是专门练过的，不然这名义上的校霸也不能是白来。

　　谢书行重新坐到他对面的位置，拿笔敲了敲陆云昼的头顶：“写题。”
　　“我不是写了吗……？”
　　“你做梦写的？”
　　谢书行翻开练习册，一共写了一页，字还潦草得跟狗爬似的，甚至有几个字歪歪扭扭的堆在了一起，让人怀疑字的主人是不是昏迷状态下写的。

　　陆云昼一手烦躁地抓了抓几缕支楞起来的黑发，一手反复打开笔帽再扣上，表情写满了困倦和不耐烦：“靠，你留了一百多页，谁他妈写的完。”
　　“说脏话扣十分，记账。这一百多页也都是你自己攒的。”

　　前几天补课，谢书行讲的都是课本上的定义及基础知识，他征求了陆云昼的意见，习题都往后拖着。
　　本来是一天十页的量，拖着拖着一百页了……
　　这位同学本来成绩就不咋地，今天再写不完，落下的课时就更补不回来了。

　　“行，我写不完你也不能走对吧？”
　　陆云昼点了点头。

　　他倒也看得开，心想总归还算拉人下水成功了，于是单手潇洒地弹开笔盖就写起来。

　　这本题考察的立体几何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看上去变化多端，实际剖出来的模型都是同一个，顺着套路走，选择题至多不过两分钟一道。
　　整篇下来都没几道难题，他以前也不是故意不写作业，就是手犯懒，数学的证明题的步骤实在繁琐，就算看着答案抄，让他头疼程度也不亚于语文阅读理解题。

　　等写到还剩两张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
　　解起题来光想着进度，完全忽略了时间。
　　此时对面所有的教学楼已经完全熄了灯，除了他们这间还灯火通明。
　　谢书行依然安静地坐在对面，也许是为了透气，衬衫最顶上的扣子难得被解开，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修长的手压着书的扉页，眼镜都没来得及摘就支着头眯着了。
　　补课确实费心，也许谢书行真的把自己当怎么也学不会的那类学生了，资料费心整理了好几沓，其中密密麻麻手写的就占多数，白天一丝不苟看似严格的老师，也会因困倦而染红了眼尾，难得在此时显出几分懒散来。

　　陆云昼匆匆赶完最后几道题，看谢书行这架势能直接睡到天亮，索性把窗户关上以防人着凉了。
　　他本想就这么溜了，关灯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人，不知怎地，那身影看上去实在太孤寂了，被夜幕包围着，明明安静地睡着，却与哪一方景都格格不入。
　　莫名其妙触及了他心里柔软的地方。

　　怎么想也是他班主任，好歹对他也费了心。
　　陆小少爷有点于心不忍，不过现在回想过来，他这个肤浅的人，可能当时只是因为那张脸好看罢了。

　　他不知道教师宿舍在哪，不可能大半夜背着个成年人满学校找宿舍，幸好这教室以前是给合唱团用的，有留下的小沙发。
　　谢书行看上去睡得很轻，呼吸声也极为微弱，陆云昼明白那估计也只是和自己一样表面睡得斯文，实际雷打不动。

　　陆云昼本想揽着他的腰扶过去，谁知道谢书行迷迷糊糊地根本站不住，刚被揽起来头就靠到了他肩上。
　　这明明是个比他大六岁的男人，却还真是副美人架子，腰细的也跟女人一样，单臂就能环过。
　　这来当老师不就是祸害这类性取向跟他一样的学生吗。
　　要了命了。
　　他冷不丁就冒出这么个想法，耳根忍不住红透了。

　　但一想到自己道德底线的问题，他又立刻觉得肩上的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陆云昼连拖带拉把人安置到沙发上，这人才迷迷糊糊地把眼睁了条缝看着他，似乎想说句话，喉咙却被噎住了，发出的只有一声带着鼻音的闷哼。
　　谢书行转身面冲着沙发，重新闭眼睡了过去。
　　沙发本来就小，这人的身形仍只占据了一半，真是白瞎了这么出众的身高。

　　陆云昼借着月光摸到门口，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他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已经九月末，不知不觉入秋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沙发上那人就穿了件薄薄的黑衬衫。

　　陆云昼揉了揉太阳穴。
　　分明是成年人了，比他还不会照顾自己。

　　那天陆云昼回宿舍的时候只穿了穿在外套里面的白T，熬夜打游戏的室友问他嫖了哪家小男孩，外套落人家家里没拿回来。
　　陆云昼只是紧绷着嘴，难得没怼回去。

　　那天早上谢书行也不知道怎么睡到了沙发上，身上还多了件宽大的潮流男款外套，反正这一觉睡的挺暖和，险些睡过头。
　　直觉告诉他这外套眼熟，但是别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外套上的味道倒是挺好闻。
　　多少年了，没睡得这么舒心过了。

　　谢书行把外套放到失物招领处，渐渐忘了这件事。
　　但是最近他看陆云昼这孩子越来越不对劲了。

　　单元检测发个卷子，两人指尖不小心碰到，陆云昼不正经地一勾他的指腹，又触电般地松开，谢书行满脸疑惑，想从他眼神里观察出一丝思绪来，这小子开始不正眼和自己对视了，手指搭着自己的后脖颈斜斜地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写题。
　　等他发完卷子发现袖口多了张纸条，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清晰地写着“对不起”。
　　谢书行愕然朝蓝色校服海洋中那一抹扎眼的颜色看去，难得浅浅一笑。

　　再之后校篮球队找陆云昼参加校级篮球赛，要求班主任跟自己班学生拍照记录，他们班就陆云昼一个。
　　体育馆密密麻麻的一中学生，一大半都是来看这一个人的，小姑娘全来给他捧场送水，进个球就尖叫几声。
　　陆云昼权当没看见，抓起衣领擦了把被汗迷湿的眼睛，不经意间露出有力的腰又引来更热烈的一波尖叫，但他目光穿过人群只落到谢书行身上，痞痞一笑继续奋力投篮。
　　谢书行以为是错觉，结果这个篮球场上发着光的男生下了球场拒绝一大堆递到面前的水和毛巾，直冲着自己走过来，新水不喝，拿过自己喝了半瓶的水，贴着瓶口湿润的部分就灌了下去。

　　“你还有点分寸没有？”
　　“可能对谢老师没有。”
　　“？”

　　再到后来球赛得了冠，全场都在欢呼，他当代表领奖抱着奖杯下来第一个冲到谢书行面前合影。
　　这个比他还高的男生什么违纪都干过，明明是个学生间畏惧几分的名义校霸，老师眼里铁定的问题学生，现在黑发被汗浸湿，软软地搭在额前，竟显出几分乖巧。
　　他还以为这一年都得跟陆云昼斗智斗勇，关系一直僵着，没想到会从这里下了一层台阶。
　　陆云昼绽放着少年独有的灿烂笑容，胳膊搭着谢书行的肩膀，颜值同样巅峰的两人表情截然不同，一个犹如一团自在的火，一个犹如一块古板的冰，这一幕就这样被相机定格了下来。

　　两人关系好容易缓和，谢书行晚自习就多留了陆云昼一会儿连补课带刷题，陆云昼就顺着差生应有的水平走，时间每天都顺延到了十二点多，好在该补的都补到位了。
　　不知道是不是路过的学生起了疑心四处打听，补课的事情很快被透漏了出去。

　　校方本身是要求保密的，不知道哪个学生漏嘴传了出去，不少班知道了一班只有一个补课的人，和其他班数量相差悬殊，立刻有人就着陆云昼的自身热度，在贴吧里匿名盖起了楼。

　　谢书行本来对谁都冷淡，这几件事只不过让他和陆云昼关系稍微好了点，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结果就开始有人莫名其妙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传起了绯闻，胡乱分析总结配图，结合着一中校霸性取向来说事，造谣一把好手。

　　侮辱他们两人的言论和各种流言蜚语开始满天乱飞。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暴雨。
　　谢书行站在窗边，不时看看腕表，左等右等也等不来陆云昼补课。

　　毫无征兆的雨越下越大，巨石般砸向玻璃，让他心里更加烦躁。
　　等他提着伞准备出去找人的时候，隔壁班陌生的小姑娘喘着粗气，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险些撞到他，急得语无伦次，还是被谢书行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伞在暴雨夜风大雨大的摧残之中根本撑不住，谢书行从头到脚很快被淋湿了。
　　他却顾不上自己因洁癖一直保护得极为干净的衣服，只能急匆匆地踏着和着泥的水坑跟着女生走。
　　路灯一闪一闪，最后逐渐暗下去彻底熄灭，成功在雨的冲刷之下损坏了。
　　谢书行出来的太急没有戴眼镜，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等巷子尽头出现一丝跳动的光亮时，他才抹了一把眼坎坎看清，
　　那是一根正在被点燃的烟。

　　烟的主人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是陆云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