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山中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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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这两日很不太平。
据说是林大将军去山上赏雪，遭遇突袭，受了重伤，接连几日昏迷不醒。
一时间，兆京的权贵们如同被炸了窝一般，草木皆兵，人人自危——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前朝那些叛党余孽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但是那胆敢伤了林将军还能逃之夭夭的凶匪，却是连根毛都没找到——林将军昏迷不醒，旁人又不知凶匪相貌底细，这案子，一时陷入僵局。
这两日，将军府门前进进出出的，不是麾下军士就是刑部官员，不是奇珍药草就是各路医官，甚至连天子都惊动了，特意派了好几拨太医前来诊治，结果却都不太好。
朝堂之上，天子心痛之余，震怒非常：
林将军是最忠诚勇毅的国之栋梁，他遇袭重伤，伤的不只是将军府，更是王朝的脸面，于是天子下令：彻查凶手，严惩不贷！
***
“挨家挨户地查，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
“是！陆将军！”
陆峥一身威武的武将服饰，正在街上部署巡街稽查，现下的兆京城，为了这林兄，简直要翻个个儿了。
林之异这事儿一出来，他就去过他府上，奈何将军府门庭若市，但府上管事说他重伤需静养，所以进得厅堂的只有圣上派去的太医，其他人等，不论多大的官，一概不得一见。
他曾一度怀疑，是不是林之异这家伙在玩什么新花招，诸如暗度陈仓，金蝉脱壳之类——当年行军打仗之时，就属他怪招层出不穷。
而如今，皇上既下令派他彻查此案，那他少不得要拿着令箭再次上门，探个究竟。
“等等，什么人！”
将军府西侧门，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正在门前徘徊。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显然是吓了一跳，待他回头，二人一打照面，却都放松下来。
巧了不是，都是熟人。
“原来是陆兄，怎么，你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也来探这偏门？”罗闻霄轻咳一声，打趣道。
“原来是罗兄，你对我们林将军不是记恨得紧，怎么，今日这是落井下石来了？”陆峥也不甘示弱。
“哎，话可不能乱说。”
罗闻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这才悠悠道，“林将军遭此不测，满朝文武谁不担忧，我是奉家父之命前来探望，可从前门进去，他们不让见呐。”
“呵！那你以为从这进去，就能见了？”
“那你就不懂了，我与这里的罗管事，可相熟得很。”
陆峥抱起手臂，怀疑地看他。
上次他过来，就是罗葵挡回去的，这次要不是带了皇上的手谕来办案，估计也悬。
看这情形，林之异这次，如若不是故弄玄虚，恐怕便是栽了个大跟头，或是有什么隐情。
不一会儿，里面便来了人，厚重的高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开了一条带着粗重链条的小缝儿，管事罗葵从中露出半边脸来，见是他俩，嘴角抽了抽，木着脸道：
“二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阿葵！”罗闻霄率先凑了上去，“阿葵，我来……我代父亲来，看看林将军怎么样了……”
他言语亲切，珍而重之地望着对方，满脸都透着小心翼翼。
连陆峥都看出不寻常来了，心里还奇道：这罗闻霄虽风流惯了，却也太没眼力见，想打罗葵的主意？先看看有几条命吧！
果然，对方并不领情，瞟了他一眼便准备关门：“将军不见客，尊驾请回。”
“别别，等一下！”陆峥见状，忙将还欲再言的罗闻霄扯到一旁，从门缝里递过去一卷卷轴，“你看看这个。”
罗葵将信将疑地接过，看罢，像是松了一口气，挑眉道：“你？”
陆峥连忙指了指自己：“我！”
“进来吧。”罗葵解开链子，让出一人宽的缝隙来。
陆峥回头得意地瞟了一眼罗闻霄，没想到对方笑呵呵的，紧跟在他后面就想一起混进来：“你看你看，我就说嘛……”
“罗公子，请回。”
没等他说话，这位自来熟的，就被罗葵及时挡在了外头。
大门毫不留情地闭合起来，罗闻霄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像是支撑不住，瞬间消退。
他双眼郁郁地盯着门上的铜环，不知想着什么，站在那里，等了许久。
***
别走……你……给我回来……
飞雪如织，迷得人睁不开眼，他死死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忍着伤，一点点挪到了门外。
山间的风冷硬，他伤口的血迹已经冻住，撕裂的疼，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艰难地追寻那人的足迹，但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雪幕中，再也寻不见……
地上凉透了，身上也落了厚厚一层雪，冰寒刺骨，胸臆中仅剩的暖意被寒气一寸寸侵蚀。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他什么也不剩了，眼中染上一片空荡荡的白，萧索无味，这茫茫人世间，除了他，他还有什么？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
“大人？您醒了！”罗葵已然在床前等了许久。
林之异勉强睁开眼睛，扫视一圈后，逐渐清醒过来。
他几乎是在清醒的瞬间，立即就意识到了那件事情，他死死抓住了罗葵，红着眼问道：
“他人呢！”
恶狠狠的三个字，像是在齿间咬碎了吐出来的，他目眦尽裂，眼中布满红丝，配上那灰败的脸色，活像是来自阴间的罗刹。
“大人……”
罗葵不禁被他这疯魔的样子惊住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我问你他人呢！！！”
林之异见她不回答，一把掀开了被子，竟挣扎着坐了起来。
“大人！您现在还不能……”
“走开！”
“林之异！你疯了不成！你干什么去！”
一旁的男子看不下去，扑上去轻易地制住了他——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林之异倒回床榻，冷冷地逼视着他——面前这人，正是陆峥。
“就你现在这副样子，你能去哪儿！”年轻的男人指着他愤怒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曾经挥斥方遒的大将军，如今面无血色，了无生气地躺在塌上，活像是被人抽去了魂！
“我去找他！”林之异抬起眼，眉目间尽是阴霾。
“……”陆峥看他这副模样，张了半天口，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泄气一般，坐在床沿道：“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被他弄成这样！”
是啊，事情怎么就被他弄成这样？
林之异闭上眼，总看到漫天飞雪中，那道冷漠决绝的背影，他走得那样干脆，一丝留恋也不曾有。
要他怎么承认，事到如今，他已然深陷，可那人却对他绝情至此。
“……不是他，是我自己。”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陆峥又气又急，噌地站了起来：“你自己？屁话！我看你可不像是寻死觅活的——”
“陆将军！”
罗葵赶紧拦住他，摇了摇头。
“好，你不想说便算了，你身经百战过来的人，能把自己伤成这副德行，也算给自己长了脸！”
林之异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死死盯着虚空的某一处。
陆峥沉下脸，压低声音问道：“可那天与你一同上山的，只有他，现在他踪迹全无，只留你一个流干了血，冻个半死埋在雪里边，你说，我该怎么查？皇上问起来，我要怎么交代？”
林之异终于回过神，他皱眉，扫了一眼罗葵，对方忙心虚地避开视线。
那天的情形，她想起来就心惊，那么长一条血路……陆峥不是外人，她说两句怎么了？
而大人的伤，决计不是林公子干的，必然是有什么人劫持了他，并伤了大人，林公子那么良善一个人，怎么提得起刀？
“不是他，陆峥，是有人劫走了他。”
林之异斩钉截铁道，目光坚定，仿佛真有这么回事。
“呵……”陆峥苦笑。
他看出来了，他想骗他，更想骗过他自己。
也罢，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点的话。
“行，你说是就是，我会帮你……‘救’他回来。”
“罗葵，除了方才说的，可还有什么线索？”
“哦，小昭已经带人去找了，不久便会传讯回来……”
林之异闭上眼睛，手指死死攥着身下的被褥，心中有千万个声音挣扎叫嚣着，要冲出去，要把缺了的那一块寻回来，但身体却凉到了骨子里，丝毫不能动弹。
寻回来，又能怎样呢？
他反复咀嚼着这种嗜心噬骨的滋味，在仿佛要把自己生生撕裂的激烈挣扎中，复又沉沉睡去。
×××
一夜过去，雪下得很深。
寒枝落雪，冰檐覆霜，破旧的木屋孤零零地窝在山腰的背风处，虽然还没有被风雪彻底压垮，却也被欺压得不成样子。
“吱～～”看起来根本不可能住人的破烂地方，却传来活物的动静——一个年轻人从那间屋子走了出来。
山间寒冷，他却穿得单薄，推开门扉，沐浴在林间第一道晨光之下，脸上带着清爽的笑。
山林间的空气澄澈又清冽，深吸一口，仿佛能把胸中的浊气全部净化，却又冻得人直哆嗦。
“阿嚏！”
“好冷啊……”
林之愿紧了紧身上破旧的冬衣，提着木桶，在家门前不远的空地上，舀了一大桶雪。
他住在这个地方，大抵已有两个多月了。
罗闻霄办事很是靠得住，他从山上逃出来以后，按照计划，跟着他安排的人，扮作卖炭的老汉，拿着伪造的路引，成功混出了兆京地界。
路上又换了一副打扮，凭着另一个身份，一路往北，到了安排好的落脚处，可途中突生变故，各个关隘都禁严了起来，他不得不改换路线，另往他处，如此，也与罗闻霄的人失去了联络。
不过也好，从此，海阔天空，他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主，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
他提着木桶进了屋，屋里已经生起了柴，破旧的炉膛上架着一口破锅，被擦得锃亮。
林之愿将雪化在锅里，待雪化成水，便从灶台上摸出一袋糙米，珍而重之地倒出一小把，洗了两遍，放进水里煮着，盖上缺了一角的锅盖，便又出了门。
门前被积雪堵得严严实实，他将双手拢在嘴边，哈了一口气，搓了搓，也不耽搁，操起立在门边角落的一把木锨，就开始埋头清雪。
这草屋虽破，可也有一圈半人高矮的篱墙，林之愿本打算将整个院子都扫出来，奈何这雪实在是太厚了，手上的工具又不趁手，便只开了一条路到柴门边。
他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靠在柴门上歇息。
身体是疲惫的，但心里却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大雪封山，罕无人迹，茫茫雪野，莽莽山林，只有他一人在此。
好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这让他恍惚——在他的前世，那短暂的一生，他也总是这样，静悄悄地，自己一个人过。
他挺享受这种感觉。
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感觉。
啊，粥应该好了。
肚子也早就饿了。
他将木锨扛起来架在肩膀上，慢悠悠往回走，还心旷神怡地念起诗来：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
“啪嗒！”
山间寂静，这突如其来的响声便显得格外惊悚，犹如一记重锤猛然锤在胸口，心脏霎时间砰砰乱跳起来：
“谁？！”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山中岁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