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死生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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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是鲜血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林之异的手紧握着锋利的刀刃，刺目的红色争先恐后地从指缝中涌出来，越来越快地滴在地板上。
林之愿心里一惊，想要抽出匕首，那匕首却纹丝不动。
林之异握得太紧了。
他、他不疼的么？
林之愿惊慌地看向他，对方就着流血的手，一把将匕首夺过来，狠狠地掷在了地上。
“笃！”匕首深深刺进地板里，那声音震得林之愿浑身一抖。
“林之愿，你！”他似乎是怒极，话说到一半就噎住了。
他突然间就看破了他的意图。
自己不久前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要用力刺穿心脏，这样才会一击毙命，不然，激怒了敌人，对方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自不量力的攻击，不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下杀手吗？他可真会活学活用！
林之愿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但一个眨眼，就被他抓着肩膀拉至身前，他眼里不知何时爬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状若疯狂，他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林之愿，我是不会杀你的，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的！”
林之愿被他抓得胳膊生疼，被禁锢的感觉、失去理智的人，让那晚的记忆汹涌而来……
不，不能再害怕了，不能再退缩了，他也是个男人，凭什么要屈服，凭什么要忍耐，凭什么要受制于人！
“混蛋！”
被逼到绝境的人总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他发狠地反抗起来，猛地挣脱了束缚，不要命似的扑上去，捏着铁一般的拳头，冲着林之异的脸挥了过去。
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林之异诧异地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嘴角迅速肿了起来，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他从没见过林之愿发狠的样子，跟平时温和沉静的林之愿简直判若两人，所以一时竟没有防备。
林之愿见一击奏效，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全都咆哮着想要爆发出来，在他胸腔里奔涌沸腾！
他觉得全身充满了奇异的力量，再不发/泄出来，就要将他撑得爆炸！
他深吸一口气，冲上去和林之异厮打起来。
林之异怕伤到他，只是尽力格挡，所以挨了不少下。
也好，只要他不伤害自己，那就冲他来吧，他照单全收。
随着凶猛的拳头一声声砸在林之异身上，林之愿胸中郁结的情绪好像一点点消散了，但随之冷却下来的，还有心中的热血。
他扯着林之异的领子，身体不自然地发着抖。
他睁着发红的眼眶看他，眼中的情绪混乱而模糊，让人看不真切，只觉得悲戚，抑或决绝。
他看着他，轻声道：“林之异，我只愿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林之异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他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心脏被捏得粉碎，破碎的痛楚随着呼吸传到大脑，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死生不复相见。”他在喉咙里无声地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多狠呐，纵使他武艺再高强，心志再坚定，也抵不住看起来轻飘飘的这么一句话。
就在这时，林之愿的手突然从他衣襟上滑了下来，身体也脱力般跌落下去，他觉得身体很沉，很沉，沉得他一点支撑的力气也没有了，天地倒转，他失去了重力，一头栽向无边的深渊，不断地沉下去，沉下去……
“林之愿！”
林之异惊惶地接住他倒下的身体，那身体绵软又沉重，仿佛完全失去了控制。
听到他的呼唤，林之愿往他脸上瞥了一眼，却好像看的不是他，而是什么遥远的地方，然后他便慢慢地阖上了眼帘，眼里的光也随之熄灭。
“林之愿！你怎么了？林之愿……”
林之异看着眼前的人，一股恶寒爬上了脊背，整个胸腔都凉透了似的，一向沉稳的手竟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他慌乱地摇晃着他的身体，但怀里的人毫无反应。
不，不会的，刚才还好端端的，他怎么会？
“叫大夫……快叫大夫来！！”他厉声喊道，门外迅速传来了响应的声音。
他不停否定着自己心里涌上的猜测——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看着别人死在他眼前，但没有一次会让他如此心慌，慌得他六神无主。
他迅速点了几个穴道，双手捧起他的脸，轻声唤他：“林之愿……林之愿？林之愿！”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再没有睁开，但脸庞还是温热的，还能证明他还活着。
林之异受了伤的手掌满是鲜血，他用颤抖的手指不断摩挲着他的脸，蹭得他苍白的面上尽是血迹，鲜红一片，看得人心惊。
他俯身，将额头抵在他额上，几滴眼泪滴落下来，滴在他脸上，和着鲜血滑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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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太阳并不很热，林府上下却都暗自捏了一把汗。
自从上次风雪夜，少爷将林之愿带回来以后，林府众人就再没见过他了，没过几天，就听说林之愿重伤难愈，昏迷不醒。
而这对他们最直接的影响就是——林大将军心绪不佳，喜怒无常，变成了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稍不注意就会被波及到，轻则规矩伺候，重则板子加身——
一时间，众人都夹着尾巴做人，半点不敢懈怠，并在心中祈祷林之愿能快点好起来……
“大人，林公子的身体真的没什么大碍了，只要静养即可。”
造孽呀！
李长昭这回请的还是上次那个周大夫，这回又让他开了眼，短短几天时间，强抢民男不说，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人逼得昏厥，这位林大将军可真禽兽！
“那他怎么还不醒！”林之异阴翳的神情让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这……这应该是心病了，或许是林公子之前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导致颅中血液凝滞，经络受阻，这才一直昏迷。”说白了，还不是您给逼的！
“那还不快想办法？”林之愿揪起他的领子，“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是是是，其实我这真有一个法子，不知您是否愿意一试。”
林之异这才放开他，一抬下巴，“说。”
“这林公子可有亲近之人？若是能陪伴在其左右，不时呼唤他，说不准能奏效。”
“亲近之人？”林之异皱起了眉。
“对，比如至亲、友人或是……爱人。”反正肯定不会是林将军您。
“李长昭，去把金夫人接来，还有，把吴管家也叫来。”
“是，大人。”李长昭见林之愿有救，便匆匆去了。
林之异守在床边，眼睛仿佛钉在了林之愿身上，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似的。
周大夫见他这样，暗自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大人，事已至此，老朽多嘴劝您一句，”周大夫语重心长道，“您要是想和这位公子好，生生逼迫怕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换个环境，重新来过，只要您耐心点，让他体会到您的好，此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啊！”
换个环境？重新来过？
以他们的关系，还能重新来过？
而且，他怕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死生，不复相见……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们不是这种关系，他如果不是林之愿，而是个不相干的人，哪怕只是萍水相逢，他们也会比现在好得多。
然而如今……
林之异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伤敌八百，自损三千。
金夫人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发了烧昏迷不醒，并不知晓其他的事，她在林之愿床边守了整整三天，林之愿没醒，她自己却倒下了，林之异只得让人送她回去。
小铃铛和阿茂两个，早就被送回了父母身边，此时也被叫了回来，两个小孩围着林之愿转了半天，见他还不醒，小铃铛以为她的阿愿死了，哭得很伤心。
阿茂稍大一点，听周围的人议论过这事，就指着林之异的鼻子，说肯定是他害的阿愿，骂他是大坏蛋，好在林之异并没有怎么理会他。
林之愿依旧昏迷着，林之异每天亲自给他喂药、上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只有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他才能放心大胆地对他好。
就这样，十来天过去了，林之愿身上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醒不过来，林之异找了许多名医圣手，却都束手无策。
这时候，此前为林之愿摆阵收魂的老道却不请自来，说是能助一臂之力。
上次因为是自己请人家来的，林之异已经忍着没揍他，这回自然是不肯信他的，但林之愿的状况实在是让他焦躁难安，于是怀着试一试的心态，将他放了进来。
老道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自破旧的口袋里掏出十六面黑底金线的旗子，布置在房间周围，然后在林之愿床前盘腿坐了下来，这一坐，就从午时坐到了子夜。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之异心中越发忐忑，老道这回难道真的能唤醒他？
夜深了，屋里只有林之异守着，当子夜的梆子声响起，如同入定的老道突然拔地而起，将手中的旗子一挥，一阵罡风刮过，房间四处的旗子忽然无风而动，低低的风声响起，老道一手挥舞着手中的旗子，一手捏着决道：
“屋至东方起，弟子出门去，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旗子带着风声朝着林之愿一指，却连他的头发丝都没吹动一下。
“咳咳！好像念错了，”老道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几声。
“……”
他看林之异脸色越来越黑，忙道：“别急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林之异为了这一丝的希望，硬是忍住了拔剑的冲动。
老道从头来过，罡风再起，他身形翩然，咒语低昂：
“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诸神，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失魂者林远，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旗子指向床上的林之愿，空穴骤来风，将他的头发吹刮得猎猎飞扬起来，不出片刻，又翩然落下。
老道捏了个决，定在他额上，半晌，才收了决退回来，长出一口气，“这便妥了。”
林之异看看他，又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林之愿，冷冷道：
“道长，他可是叫林之愿，你连名字都念错，这魂，当真招得回来？”
老道脸色一变，随即嬉笑道：“哟哟哟，贫道还真是老糊涂了，记错了不是？不过，这点小瑕疵而已，应当是没什么干系的，施主请放宽心啊！”
“小、瑕、疵？”林之异咬着后槽牙，狠狠道。
“真的不打紧，要不您看这样，我少收您点银子怎么样？”老道说着，迅速收回了十六面小旗塞进口袋里，那破烂的口袋竟仍是那般大小，如无一物。
雕虫小技，装神弄鬼！
林之异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指着大门，一言不发。
老道如蒙大赦，嘻嘻哈哈地贫了两句，飞快地溜走了。
林之异走回床边坐下，拈起林之愿被风吹乱的发丝，细心地拢在一起。
他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只是平稳地呼吸着，半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好像要就这么睡到地老天荒……
密密麻麻的恐慌爬上胸口，进而笼罩了他，林之异紧紧握住他的手，捧在掌心，低沉的、沙哑的声音絮絮地响了起来，和着安神的熏香，缭绕在他周身温暖的空间里：
“你……你回来了么？”
“你快醒来吧，林之愿，只要你醒了，我便不再逼你……”
“林之愿，你不是一向心软吗？你舍得丢下你娘亲，就这么走了？”
……
昏黄的烛火映照在他脸上，晃晃悠悠地，将他面上的阴影聚拢又拉长，渐渐地，停留在一种朦胧的柔和里。
“林之愿，我心里其实……”
“如果你不是他，那该多好……”
“……但是，没关系，我认了。”
有些话，当着他的面，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事到如今，他怎么敢承认自己做错了，认输了？
他怎么敢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心？
这无异于赐他一把无往不胜的利剑，而林之愿，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插入自己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死生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