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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九章 入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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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绒兔郡某个偏僻城市忌廉。
绒兔郡作为兔族聚集的栖息地,或称国都,近年来贫富差距已经恶化出了云泥之别。
个别繁华之城譬如都城花明,凌晨四点整个城市还灯火通明,整座城市通宵不断电,堪称某种程度上的“永昼”;而更多的贫瘠城市只有大片落后的农田,甚至称不上城市,基础设施跟不上爆-炸的人口,一代迁延一代越活越穷。
忌廉正好介于两者之间,是没落的发达之城。淳朴的原住民已经被一代代过量的人口磨损得贫穷,但基础设施仍然完备。
正值上午9时,东方一轮圆日如同黄色焰火般燃烧,小镇因光线折射染上敧斜的青。
整个忌廉的街头巷尾都洋溢着庆典的喜悦,以雾蓝色为主色调的彩带装点着街道与建筑。
这个当地特有的节日叫作露水节,是胆怯害羞的兔族原住民每年能尽情释-放自己天性的一天。
他们会从清早开始在中央广场一边分发“露水糕”一边高声唱歌,唱的大多都是一些当地传唱的歌颂丰收之神的民谣,到了傍晚还会举办围着喷泉跳舞的晚会。
忌廉的西北方,有一条清冷的街道与邻街庆典的欢愉气氛格格不入,看不见一个人。
一辆通体银色的豪华轿车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在一栋傍着山的三层酒馆前稳稳停下。
前门流线型打开,率先下来一名眉眼英俊的金发青年。
他穿着熨帖合身的纯黑燕尾服,黑色袜配黑色漆皮鞋,没有一丝一毫的花哨。
金发青年站在晨光里捻了捻领口的手打白色领结,微抬的琥珀眼染上晨露折射的那种凛冽的青,很冷。
冷到他环视周围的动作都像极了巡视领地,似乎随时能掏出一把沙-漠-之-鹰来。
这个气场很强的青年几步来到右侧后门,竟然躬身徐徐拉开弧形车门。开门时还用右手悬搁置车门顶端,尊敬地给人护顶。
一只黑色漆皮牛津鞋离开轿车内的羊毛地毯,鞋跟敲击卵石地面如同上膛一般清脆短促。
下车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发男人。
他戴着丝质手套的手边扶着高顶礼帽,边拄着纯黑手杖,身着天鹅绒缎面的黑色礼服,领饰将考究的纯白礼服衬衫用花边缎带扣住。
他身段修长,可以称得上黄金比例。看起来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五官却十分平庸,平庸到换一具身体就会淹没在人群里。
唯独那双异常深邃的纯黑丹凤眼并不普通,里面流转着不容小觑的魄力,和与毒蛇一般诡谲的智慧之光。
从他那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族气质的从容和优雅中,不难推测他是这一切的主人。
随后下车的是肩批轻纱的铂金色头发少女,飘逸轻便的樱色长裙嵌着缎带,轻提着扫过街道潮湿的地面。
一名梳着红色高马尾戴着墨镜的黑色西装女人紧接着下车,步伐迅捷紧跟在少女身后。
四人陆续下车后车门合上。
在银色轿车扬长而去掀起的平地疾风里,少女轻挽住黑发男人的臂弯。
他们没有任何交谈,在一男一女两名黑衣保镖的跟随下沿着青石板路慢慢上坡,走到酒馆门前。
能从黑发男人的走路姿势看出他有些跛脚,但这丝毫不削弱他的气场。
高大男人昂首挺胸,点着拐杖的每一步都坚定而自信,反而因为身携这种残疾而透着一种历经风霜的残忍。
酒馆门前挂着“暂停营业”的木牌。
笃笃。
黑发男人叩响了门扉。
“今天不营业。”厚重的木门之后传来闷闷的男声。
“我不是来买酒的。”黑发男人平静地撑着拐杖,如同诵念一句咒语般低沉地道,“我们来折魔鬼的爪牙。”
此话一出木门上的方格小窗立刻“唰”地被人拉开,一双右眼劈开一条可怖刀疤的阴鹜眼睛露了出来,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门前的几人。
少女挽着黑发男人的手臂怯怯地往人身后躲了躲。
木门另一侧的刀疤眼问:
“请问阁下名讳?”
“蒋兴察。”
小窗被拉上,门后传来一阵人走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段不算漫长的等待,木门缓缓打开。站在门后的是一个上半张脸戴着兔子面具的红发侍应生,正垂首向他们垂首行礼。
“欢迎您,蒋先生。”
蒋兴察领着三人踏入房间,木质地板“吱呀”作响。伴随着令人齿寒的连续十几道机械锁上锁的声音,他们身后那道不起眼的木门缓缓合上。
这是一间其貌不扬的小酒馆,除了门口的侍应生只能隐约看见吧台后的阴影里坐了一个大块头。
空气中缺乏酒馆应有的酒香,只能闻到腐朽陈旧的木头发霉的味道。蒋兴察和少女纷纷接过身后保镖递过来的帕巾,皱着眉轻掩口鼻。
“很抱歉,蒋先生,请忍耐片刻。这里是接待室,按照规矩我们需要对您进行搜身,检查是否携带武器等违禁物品。”
听到这句话,两前两后的主仆四人毫无例外,都下意识不动声色地从各自的角度看向黑发男人手中的手杖。
蒋兴察攥紧了沉重的黑色手杖。
……
酒馆泥泞的后巷,几名拍卖会内部的工人身着黑色工装,在酒馆后门口静候着交接各式货物。
忽然一辆晃晃悠悠的卡车驶近,从大开的车窗里溢出爵士乐和粗着嗓子大笑的声音。
后门前几名西装革履、佩戴挂线耳机指挥工人的黑衣人纷纷警惕地将手探入衣兜,去摸武器。
紧接着卡车停下,从缓缓打开的车厢里跳下五六个戴着鸭舌帽的橙衣工作人员。芬芳迷醉的酒香一下子在空气里绽开,源源不断的木箱正在卸货。
为首的鸭舌帽小子一边骂骂咧咧地回头指挥,一边压了压帽檐下的灰发走近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
“橙花酒业!上等美酒,送货上门!”
灰发男人鸭舌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眼睛,像套近乎似的拍了拍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他的手指上沾了些酒渍一般的浅黄,侧身躲开的黑衣人一脸鄙夷,回头跟几个黑衣人确认了订单对视一眼。
这个离得最近的黑衣人走到堆积的木箱前,随手打开一个箱子。
满满一箱排列整齐的塑封红酒轻轻碰撞发出哐当声。
“抓紧卸货!”
他指了指酒馆后门前立着的一台红色警报器瞩目的安检门:“从那道门抬过去,就把货物交给门前穿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
鸭舌帽工人会意地耸了耸肩。
就在这时一辆纯黑重型卡车紧接着驶进小巷,金属反光冰冷车型线条有种叫嚣着的杀伤力,与载酒的小卡车风格截然不同。
车厢上印着银色异角图案,这是运送拍卖品的防弹车。
黑衣人们与司机通过前挡风玻璃做了交接手势,掏出上衣兜中的手-枪警戒周围。
黑色车厢打开,黑衣工人们从酒馆后门口分流出来一部分,陆陆续续从上面搬下来盖着不透光黑布的大小物件。
一切都井然有序,戴着纯白真丝手套抬着黑色货物的黑衣工人们陆续通过安检门。
红色警报不断地滴滴作响,因为拍卖品的货架都包含违禁品中的金属。
黑衣人们巡视周围,忽然有一个注意到了什么异常,用枪指着一个正要通过安检门的戴鸭舌帽的橙衣工人大叫:“喂!”
所有的警卫立刻回头,才发现正好此时橙花酒业的工人们也在搬运木箱通过安检。甚至已经有三四箱已经通过安检门,被后门静候着的黑衣工人自然地接手,抬着消失在通向酒窖的走道里。
从酒馆后门进去之后有一左一右两个昏暗的通道,左边通往普通的仓库和酒窖,右边通往存放拍品的密码仓库。
但两个通道都从同一个后门进入。
他们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这下无法判断刚才的警报声是不是检测出混入的那批红酒中违禁品发出的声音。
安检门前,被抢指着的鸭舌帽工人慌张地立刻扔下沉甸甸的木箱,平举双手。
黑衣人们冲上前小心翼翼地挑开木箱盖,映入眼帘的一箱香槟瓶盖上的金箔闪闪发光。
他们松了口气,为首的警卫组长望着左边通向酒窖的昏暗通道纠结了一下,招招手向这种巧合妥协,不去追究已经送进去的几箱酒:
“送酒的先退后,按序让这边重要的货物先通过。”
带着鸭舌帽的工人们只能纷纷退开。
人群之后那个指挥的灰发工人压低了鸭舌帽,他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登上了喷着橙花涂鸦的卡车。
五分钟后从另一侧跳下来一个身着黑色工装的灰发工人,他低着头快步从两辆货车间走过,一边戴上真丝手套,一边极其自然地接过重型卡车上一名工人递下来的等身高的、蒙着黑布的大型货物。
摇身一变,极其自然地融进另一边工人之中。灰发工人和三个工人合力抬着货物通过滴滴作响的安检门,又顺利走进了酒馆后门的通道。
他们一路跟着前面带路的眼镜男,踏进银色的圆形密码门。
灰发工人四处张望,抬着货物一角走过一个个单独的隔间。
这里的墙壁非常厚,还用了反光特殊的防弹防热材质。他们一路来到标着“B6”的隔间,将异常沉重的货物放下的同时,一名工人将黑布一扯,货物暴露在了光下。
灰发工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比他还要高的这庞然大物:“我的妈,你们要卖这玩意儿?”
“这货不是你们进的吗?”领路的眼镜男看向他,连同着其他三个工人也转头看向他。
“啊不是……我是在感慨!哈哈!”灰发工人摸了摸后脑勺打了个哈哈,自来熟地搭上了肩旁的工人,“别这么严肃,你们不会是新来的吧?新来的才干什么都按部就班。”
“……赶紧出去吧,搬下一件。”
有些迟疑的眼镜男赶走了他们,工人们沉默着从通道走出门去,从后门出来汇入搬运货物的队伍之中。
黑衣人们警戒四周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进去四个人,出来只剩下了三个。
岔路口左边的通道里,灰发工人匿在阴影里。
观察片刻确认无人靠近这个通道后,他转身疾步跑入通道深处的酒窖,蹲下-身掀开那里已然放着的三个木箱盖。
寒光一闪,北美灰狼祖母绿色的瞳仁里映入三箱亟待组装的武器与子弹。
他轻触耳垂上的黑色耳钉,低声道:“运进来了。”
“没出什么岔子吧?现在立刻释-放‘隔断者’。”耳麦处响起金雕严肃的指挥。
“怎么可能出岔子。”北美灰狼掀了掀工人帽扁扁的帽檐,放下来更多的灰色碎发。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枚信号灯频闪的黑色圆盘摁在墙上,冷峻的蓝光照亮了侧脸,他扬唇在笑:“我是谁。”
……
“还需要二十秒左右。”四人的耳麦里同时响起了金雕的声音。
似乎是因为四个人都一动未动,没有上前一步。察觉到异样的侍应生眯起了眼,他回头望了一眼吧台,吧台后的健壮黑影站起了身。
侍应生摁着耳边的挂线耳麦,面色警惕地向站在最前的蒋兴察走来。
忽然金发保镖前踏两步伸手挡在了侍应生与蒋兴察之间,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自己毫无察觉有何异样,但是身后的黑发男人却肉眼可见的目光一滞。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金发保镖个头并不比身后的保护对象高大,但冰冷的琥珀眼里渐升的怒潮卷携着杀气,这种随时玉石俱焚的气场显然唬住了侍应生,“你们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胆敢像这样对待罪犯一样冒犯。”
“干得漂亮,陆惊雷,还剩五秒。”耳麦里的指引响起。
“好了。”
蒋兴察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挡在身前的人的肩膀,最后一下摁住人的肩膀示意他到身后去。他的视线穿过面具双眼的孔洞温和地直视侍应生,语调悠长不徐不疾:
“既然我们是客人,只能照着主办方的意思做。”
红发侍应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这种和善的视线所注视,会如同被毒蛇咬住,耳畔仿佛能听见吐芯的细响。
他咽了口口水,鞠着九十度的躬引导人通过安检门。
蒋兴察拄着拐杖,步履铿锵。身先行,随后一点点穿过无形红外线墙的才是拐杖。
安检机器毫无动静。
蒋兴察松了松紧攥的手杖。
随后的三个人陆续穿过安检机器,与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截然相反,无事发生。
侍应生松了口气:“请跟我来。”
他引导四人来到酒柜前,轻轻向外掰动一瓶贴着金标的苦艾酒。
机关声轰鸣扬起细尘阵阵,他们面前的酒柜顺着滑轨拉开,一栋金壁辉煌的电梯展现在眼前。
电梯内有一名向他们点头的红衣兔女郎,开口的声音比融了果酸和浸膏的甜酒还要甜腻:“贵客这边请。”
他们四人跟着兔女郎乘电梯来到极深的地下。
兔女郎一眼就看出他们之间的身份关系,给蒋兴察发了一枚金色的异角徽章,搀着蒋兴察的铂金发小姐是一枚银色徽章,两名保镖则领到了铜色。
叮——
“欢迎来到奇胜拍卖场。”
随着电梯终于稳稳停住,电梯门缓缓开启。
他们踏上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花朵与荆棘纹路蔓生脚下。
这是一个气势恢宏的地下宫殿的中庭,高大的裱花柱与墙面都镀着闪光的金粉,与外面小镇建筑风格的古朴落后对比出一种极尽的瑰丽与奢靡。
他们跟着兔女郎穿过大厅时路过大厅中央的保安台,只见凸起的一块黑色大理石上攀满金色纹路,外面罩着玻璃像一座商品展示台。
其中站着一名雕塑一般纹丝不动的俊美银发青年。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挺,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但他忽然移动视线,瞥了一眼路过的四人。
“记住沈恭安的位置。”耳麦里传来金雕的指示。
他们四人继续向前走,跟着兔女郎走上金-色-大-厅的台阶,来到两边都是客房门的环形走廊,一路走到一扇门前停下。
“拍卖会在今晚六点准时开始,届时会有工作人员指引您前往会场。在那之前请使用这间客房休息,沿着这条走廊一直走,还有剧院、赌场、酒吧、健身房、温泉浴室等等场所可以尽情使用。以及全方位的客房服务随时恭候,您只需要摁一下门边的按钮。”
她一边开门一边对着四人巧笑,浓妆的厚厚粉底之下似乎掩盖了某种紧绷的疲惫。
倚着蒋兴察的铂金发少女明眸眨了眨,多看了她一眼。
“祝您在奇胜收获心仪之物。”
在兔女郎深深的鞠躬中四人走进屋中,厚重房门轻轻掩上的瞬间,四个人对视之后不约而同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蒋兴察示意平举右手示意他们别动,用黑色权杖沿着偌大套房的墙壁点了一圈。通过其中特殊的监测装置,确认了没有任何电子装置监听、监控。
“安全。”
除了“蒋兴察”以外的三人解脱一般在沙发上坐下。
金发保镖长吐一口气,迫不及待地用食指扯散了勒得紧紧的白色领结:“再久点就窒息了。”
三天前。
陆惊雷拿到了他的任务目标:扮演黑曼巴蛇“蒋兴察”的保镖,配合“蒋兴察”挟持目标人物。
闻无声扮演本该出席的“蒋兴察”。
他是蛇族前段时间俘获的商业巨头、蛇族新贵。
闻无声佯装威胁蒋兴察重视的妹妹蒋生花,从这个残忍邪恶的黑曼巴蛇嘴里撬出了接下来要参加的奇胜拍卖会的信息,并把这信息透露给了校方。
奇怪的是这个商业巨头官商勾结、暗里买通闻无酬,为了钱财无恶不作,却一涉及妹妹就无条件让步。
鹿尧特邀扮演蒋兴察的女伴、妹妹蒋生花,温娅则扮演她的保镖和贴身女仆。
这是一场标准的贵族宴会,为了不暴露,他们出发前都接受了闻无声的紧急贵族礼仪培训,从着装、站姿到步态必须一丝不苟。
着装整齐,站立挺直,不可叉腰、弯腰、靠物,走路要自然、稳重、雄健,随时保持仪表堂堂和目光炯炯。
陆惊雷别的没有怎么记住,只是感觉到贵族活得不是一般的累。
他心底里觉得贺一钦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但事实是他们团队需要贺一钦的智慧——年轻的羚羊在科技领域小有建树,操纵科技装备远程支援这个位置非他莫属。
“你崩得太紧了,有点过头,”闻无声一边翻看金色茶几上的拍卖商品名单,一边出声提醒,“过会儿的拍卖会才是真正的战场,杀气藏一藏。”
靠在沙发上的陆惊雷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我可不像你,影帝。”
温娅听见了这句话,憋笑着悄悄用手肘捅了捅陆惊雷。
听到了但是必须得装作自己没听到的闻无声:……
笃笃。
“客房服务。”
就在这时,从玄关处忽然响起了回荡在空旷套房内的敲门声。
很笃定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碰过门旁客房服务按钮的四人面色骤沉,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