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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言飒几番辗转,到底是没一觉睡到天摸黑。因想着,此时睡了,漫漫长夜怕更是难熬。说到底,白日的乐子总比晚上的好找,于是日头刚朝西偏了几分,言飒便推了周公再约,起了床了。

      外间当是怕扰她,安静的很。言飒抻了个懒腰,自桌上倒了一杯凉茶,咂摸了一口,觉得颇为苦涩,便又把杯子扔回桌子上。推了门,自有侍女进来换了新茶,言飒又倒了一杯,可叹茶是新泡的,热的很,但她刚醒,正是要水消渴的时候,心里一下急得很,偏的她是个讲理的主子,也不好拿小姑娘撒气,但总归心烦,摆了摆手便让小姑娘下去了。

      小姑娘刚出门,外间就传来了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声音道的是“问武运大人安!”

      却说那武运是个不解风情的,只是问道“主子醒了?”

      “回大人的话,将军此刻已醒了,正在房内喝茶。”小姑娘的语气中不无气馁。

      武运未再说话,但言飒听得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咚咚咚,三声规律的叩门声,“主子,武运有要事求见!”

      言飒只得放下了茶杯,拉开了门黑着脸道了一句:“书房说!”诚然她是个不一般的女人,但也对带部下闺房一观没什么兴趣。

      言飒领着武运一路来到了书房,到了书房,言飒终是没忍住,灌了一杯凉茶下肚,润了润嗓子,这才示意武运说正事。

      武运得了准允,这才开口道:“将军,派去虞夂一代的人传了消息回来!”说着将一个精致的纸筒双手呈上给言飒。

      言飒接过,取了里面的字条,一一看了,又将字条递给武运。武运接过看了之后,又双手呈回。言飒接过,寻了个火折子点了扔进了那做摆设的香炉里。

      “如何看?”言飒问武运道。

      “回将军,此次押送罪奴本是一队人,现下其余尸体均已找到,恐怕那都尉也是在劫难逃。”武运说出自己的见解。

      “哎,还没找到,别咒人家嘛!”言飒不认同地道。

      “日子还早,让虞夂那边的人不必急着回来,再找找,等等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是,将军!”武运说完,并没有下去,等着言飒接下来的吩咐。

      “一会儿你去城南找几个机灵的叫花子,多许些钱财,让他们乔装一番去打听打听那个都尉的事情,事无巨细,三日后来报。”言飒想了一下吩咐道。

      武运猜到要去打听这位都尉的消息,但不叫自家兄弟,却要几个叫花子去,是何意啊?武运与武德那个木头疙瘩不同,想的多,不懂,自是要问的。“主子缘何不让底下的人去打听,却要找几个叫花子?”怎么着暗卫也该比叫花子强得多才是,但这话,武运只敢在心里嘟囔罢了,面上是一副恭敬的不耻下问的模样!

      “怎么?不服气?”言飒瞧着武运,将他那点小九九掂量的一清二楚,然后换了姿势坐,道:“那我且问问你,这都尉一职,是几品官啊?”

      听到言飒的话,武运愣了一下,摸不清言飒的意思,然后面露为难,有些犹豫的说道:“主子这不是小瞧我了,这都尉一职乃是没品的!”

      见武运的样子,言飒也不多做为难,拍了下手道:“是了,这都尉是个没品的职位,连个芝麻县令都是比不上的。这样的人,莫说爷,就是我这账上也是没这号人物的。这样的人乃是活在市井中的,若是让你们这群眼高于顶的暗卫去调查,怕是会无甚所获才是!别小瞧叫花子,他们常年走街串巷,行乞讨的营生,察言观色,打探消息一道上,若是没个几分厉害,单靠着路人的慈悲心,怕是早就饿死了!”

      武运被解了惑,心中豁然开朗,当下朗声应道:“属下受教,这就去安排!”

      “急什么,这事儿做的需得隐蔽些,找个妥帖人,痕迹轻些,别让这条壁虎一时情急断了尾巴!”言飒又吩咐了一句,这才让武运去安排了!

      言飒与武运把一切安排妥当时日头已是快落了。武运走后,言飒推了门抻了个懒腰,又是刚才的小侍女说是菁华院里来人报过少爷出去与友人游江,晚饭不在府里用了。接着又问是否要摆饭!

      言飒这个弟弟仗着她的名号在盛京城里也是一霸,打架斗殴,游湖听曲当然是不在话下。言飒是个女人,管的又是军权,同那些官场上的老爷到底是不一样,没有同僚中的交情,累的招财也没个打小的玩伴。但她捡了他,得了锦衣玉食,其余该受的自得一同受着的。但到底是小孩子,总要人陪的,不过言飒自是不会陪他的,所以宋招财身边有些个狐朋狗友,只要不犯大错,言飒且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了。眼下听说他又出去疯跑了,言飒也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才让侍女安排摆饭。

      用过了饭,日头已是彻底落了。灯火渐起,孟知礼自蓉晓儿榻上醒来,瞧着还在熟睡的蓉晓儿,只悄没声的穿了衣裳,这才人模狗样的推了门出去。

      一路行过去,见路边糖炒栗子的摊子甚是红火,心念一动,也包了一包。孟知礼接过直接拿出一个剥开,甜而不腻,今秋的第一颗栗子,也算应了个景,于是又将油纸包好生收起,朝前走着。

      盛京城的夜生活不止在湳泾的灯红酒绿,这烟火街景,也别有一番风味,置身其中,再冷清的人也会被熏出几分热络。想着,孟知礼的眉眼,嘴角也逐渐晕染出几分笑意来。

      自湳泾街出,向东行,途径千灯市,过长安大道,再经钟馐人家与馨兰合舍,灯火渐稀,人烟渐罕,油纸包里的栗子也渐渐凉了下来。又摸了一段黑路,这才来到孟知礼心中所想之地。

      天理昭昭自存世,人世魍魍古难存。明镜高悬处,是篆体的三个大字,昭明司!

      门两侧不同旁的宅邸置石狮或麒麟,此处置的乃是两座青铜獬豸,与天佑人一惯喜爱的朱门重彩的装饰也不同,此处青砖做墙,黑木为门,牌匾处用的当是与少司腰牌一样的材质,便是由火光照着,泛出的光也是森冷刺骨的。门口架着两处火把,照亮了门上的处处斑驳,雕琢了这斑驳的,当是那探不到,摸不着,却又实实存在于处处的,名为历史的刻刀。与旁处相比,昭明司的历史又是格外的厚重,带的孟知礼此刻瞧着门口的两位看守,都生出几分像是瞧被风沙埋过的陶俑的感觉!

      孟知礼未做过多感叹,便走上前,果不其然,被拦了。孟知礼了然地在腰间摸了一圈,嗯,又一圈,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当下也不顾门口看守那瞧傻子似的眼神,一把把栗子扔进其中一人的怀里,赶忙用手在腰间寻摸了几圈,终是掏出了一块儿巴掌大的令牌,递到看守面前。看守接过,里里外外的瞧了几遍,这才确认是真的,当下双手抱礼道:“参见少司大人。”
      孟知礼见此颇为满意,让两位看守起了。自黑门进,迎面依旧是一堵青砖墙,自门前向两侧延展开来,如一幅悠然展开的画卷。孟知礼无心欣赏,问道:“我找杜司正,怎么走?”

      “回大人,左手边走到尽头,右拐,再直走,第二条巷子拐进,一路走到尽头,便是杜大人所在了。”

      听了回复,孟知礼故作高冷地哼哼了两声,接着将手对着二人面前一伸,其中一人将令牌恭敬的放回孟知礼手上。孟知礼接过,这次倒是好生的塞回腰间了。接着又伸了手,两位看守相互对看一眼,皆未明所意,不禁有些面露尬色。孟知礼瞧了,只得一把将看守手中的油纸包夺了回来,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两人一眼,这才顺着看守指的路,去寻人了。

      孟知礼不见影后,门口的两位看守却犯了嘀咕,只觉刚才的少司分外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但无论是谁,这少司腰牌都差点弄丢,真是想不通此人凭何本事入的昭明司。

      孟知礼不知道两位看守的嘀咕。独自走在昭明司的幽巷当中,好像瞧见了一个小童和一个少年。小童累了,不肯再走半分,坐在地上耍赖,少年瞧着万般无奈,只得蹲下身来将小童背起。小童趴在少年的背上,数着少年的脚步,一步,两步,那是他们归家的路。彼时小童还未学数算之法,只能数到十,便再数不下去,少年笑小童,小童不服气,便又重头数起,再到十,还是不知接什么,便又从一开始,一遍又一遍,直到归了家,后来小童学了数算,已能查过十了,却是再不肯让阿哥背。再后来,小童已成少年郎,少年一去人不归,孟知礼再也没机会知道,曾经他的哥哥背着他在这条路上走过多少步。

      昭明司中没有草木,只有砖瓦,孟知礼瞧着这一砖一瓦,都似亘古不变,只是。是了,这当是物是人非了。

      孟知礼收拾了心情拐进了巷子,时而传来声声惨叫,在这黑暗中听起来格外阴森,但孟知礼恍若未闻,只步履坚定的,如一支开了弓的箭,向着巷子的最深处走去!

      咚咚咚!杜旬阳正要在案卷上落下最后一笔批文,便听见规律的三声敲门声传来。杜旬阳没抬头,只道了一句“进!”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阵风卷了进来,与之同来的是,杀气!杜旬阳当下抬了头只见一块鸡蛋大的石头似一支菱花镖,势如破竹的朝着杜旬阳额中袭来。来不及抽剑,但见杜旬阳抄起桌上的案卷一卷一甩便将这石头甩至一旁。随后立即抽了剑冲出门去。出门便瞧见一紫衣华袍的背影,瞧样子正是在逃窜。

      不及细想,杜旬阳提了剑便杀过去,来人避过,转身露出一张被面纱遮了半边的脸,与杜旬阳缠斗在一起。

      几个起落,杜旬阳利剑一横,终是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将面纱一角的杜若绣花都削掉了大半。面纱下,孟知礼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急忙开口道:“旬阳哥,是我!”

      这一声碾碎了时光向杜旬阳袭来,饶是他不想认,也要认的,眼前这人正是当年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当下收了剑,冷声道:“你来干什么?脸上又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到数落,孟知礼也不恼,只是嬉皮笑脸地摘了从蓉晓儿那里顺来的面纱,然后又吊儿郎当的开了口“几年未见,旬阳哥的武功精进了许多。”

      “你不该来这,回去!”杜旬阳不理孟知礼,只冷冰冰地开口撵人。撵过了人,便转身又回房。

      孟知礼只当没听见撵人的话,跟着杜旬阳进了屋,还体贴地带好了门。

      杜旬阳行至桌前,将剑入了鞘,这才去旁边,拾了那被他卷了石头的案卷,又拿出一卷空白的,在桌前重新坐下,一一誊抄。

      孟知礼见此,也不扰他,只是默默地寻了位置坐,自怀里掏出油纸包,兀自剥着凉了的糖炒栗子吃。

      月上梢头,杜旬阳落下最后一笔,待笔墨晾了一会儿,全干之后,这才将案卷卷起,收好。一抬头便瞧见面前已经一地栗子壳的孟知礼。“你怎么还不走?”

      “许久未见,想与旬阳哥小酌一杯,不知旬阳哥是否赏脸?”俊秀的面容上毫无作假的诚挚,倒有几分几年前的翩翩少年郎模样。

      “我与你之间,没什么旧可叙,更没什么情分可谈。”话已明了,是不去了。说罢,便朝外走去,孟知礼知道他这是公事已妥准备回去了,便跟着出了门。杜旬阳落了锁便朝巷子外走去。孟知礼没再提喝酒的事,只亦步亦趋地跟着。

      然杜旬阳的人到底是没他的声音清冷,到底是那人的弟弟,虽然这几年荒唐了些,也没法就看着不管。此刻坐在醉仙楼的二楼,杜旬阳已是第五次推拒孟知礼递到他面前的酒了。“这十里飘香可是出了名的好酒,何况来这醉仙楼里,不醉一回当个快活神仙,多可惜!来,旬阳哥,干一杯。”说着孟知礼自顾自地与杜旬阳放在桌上的酒杯碰了杯便举杯一饮而尽。

      杜旬阳觉得孟知礼醉了。这几年听够了他的荒唐名,如今亲自见了,才觉出几分真实。他瞧着孟知礼,神色有些复杂,心里犹疑地想着,也许孟知礼寻他,真的只是为了喝酒,于是开口道:“你醉了,别喝了,我送你回府。”

      “醉?或许吧。”说着孟知礼便起了身,站在窗边,瞧着楼下人攒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旬阳哥,你瞧楼下这些人,多的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烦忧之人。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亦不忧鸿鹄之忧,又安知那鸿鹄岂不是在怪自己生错了身子。”

      听了孟知礼的话,杜旬阳再去瞧他,便是半分醉鬼的样子也无,只是那眉眼怎么看怎么碍眼,当下话也没了好气“若世人都像这般趋利避害,去做了燕雀,朝将不复,国将亡矣!”

      孟知礼得了嘲讽也不生气,只瞧着杜旬阳棱角分明,有些生硬的面庞,心里有些发涩,恍惚瞧见有一少年,面目生的与他别无二致,朗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要做,便做那鸿鹄,直上青云,也不负此生男儿一场!”意气风发,正是快意人生的时候。秋天了,雁队又要南迁了,只是当年那只失去了头雁的雁,终究是失了方向,飞不动了。

      收起心中的感慨,孟知礼自腰间取出一物,丢给杜旬阳。杜旬阳置于手中一看,也有些惊讶“少司令牌?你怎会有?难道…”

      “别猜了,不是我爹给的,今天上午宫里来了人,这块令牌是给我替父分忧的。”孟知礼一边说,一边又坐回桌前。

      “你准备如何?”听此消息杜旬阳心里到底不能毫无波澜,终是饮下了今夜第一杯酒。

      “我能如何,皇恩浩荡,我总不能抗旨。”孟知礼说着,夹了一口菜。

      杜旬阳见此,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道:“往好处想想,皇上允你进昭明司,未必不是对孟家爱重!”

      “爱重?孟家这些年立于朝堂,位高权重,早就遭人忌惮了。”

      杜旬阳听着孟知礼的话,似乎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面上不动声色的,有些僵住了。

      孟知礼正要说下去,余光瞧见杜旬阳的脸色,只能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了!”

      话虽未出口,但二人皆是心知肚明。许多年了,他们之间一直梗着这根刺,拔不下,化不掉,一动就扎的鲜血直流,只能任它梗在那,假装忘了,不去动它,任它长进血肉里。

      好一阵儿,孟知礼开口,“旬阳哥,你得帮我。”杜旬阳未做回复,孟知礼便自顾自地往下说“这几年我在盛京城里名声不好,昭明司里皆是有大能之人,心高气傲,我怕是寸步难行。”

      “我只能保你不被人无故为难。旁的我管不了,也不会管!”说过了正事,却是再不想待了,起身便要走。

      刚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一句“我还要两个手下。”

      “如你所愿!”说完,杜旬阳便推门离开,留孟知礼一个人瞧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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