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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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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孟知礼随着胡公公一路入了皇宫,最终停在了上书房门外。
来的路上,孟知礼塞了银子打探了一番。实在是,他平日里的浪荡声名当是不足以让皇上想起来见他一面才是,毕竟面圣这等事,没点儿根底,心里难安。
胡公公收了银子,自然再给孟知礼两分好脸色。同孟知礼不吝啬地说道:“皇上啊,只是突然想起孟公子来,正好今日得空,见见您,拉拉家常罢了。孟公子大可安心就是。”言尽于此,却是不肯再说了。
孟知礼见此,也知趣地没有再问。此刻站在上书房门前,胡公公进去通禀还未出来,孟知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上书房的牌匾,心下自有思量,约在上书房,只怕不是拉家常那么简单,当下便收起了那么一丝不正经,不过也只是一丝罢了,怎么看还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样儿。
孟知礼还未见到皇上,言飒却是已经归了府了。刚进府门,就见菁华院里热闹非凡,在府门口都能听见,当下问了:“这是又闹哪一出啊?”
还未等出门迎接的管家说话,自菁华院里冲出一少年,面若桃李,身披一席京绿长袍,连腰带都未系上,再瞧瞧,发冠未束,一袭长发披散在肩上,发梢微微卷起,分明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少年自顾自的往外走着,身后还跟着一众伺候的丫鬟小厮,嘴里一口一个少爷,却是谁也不敢真去拦这位混世魔王。
少年未走到大门口,一抬头瞧见了前脚刚进门的言飒,赶忙踹了脚上提到一半的靴子赤着脚快走几步,迎上言飒,当下展颜一笑,尽管还有些青涩,但也能让一众侍女红了脸。
不过对于见惯了美色的言飒来说自是没什么杀伤力。
“阿姐,你回来了。”话里是满满的亲切。
“听闻阿姐又去洛玉阁见那灵月,我正要去寻你。”言飒当然知道宋招财为什么要去寻她,他不止一次同她说过,灵月就是个狐狸精,瞧着就不怀好意,总要她躲灵月远点,莫被迷惑了。
言飒瞧着捡来的便宜弟弟,心里没什么滋味儿。当年捡的时候瞧着像是只可怜见的哈巴狗,如今年龄到了,身形抽条,皮子也雪白了,特别那较常人略显深邃的眉眼,天生的多情样儿,一身风华是愈发掩不住了。
言飒养着他,说是宠,也是宠的,好吃好喝一切都给好的,宋招财仗着她的名号出去为非作歹,她也乐得给他撑腰。可若说在意,又好似没那么在意。便如灵月这事上,且不说她和灵月不是那层关系,就算是,他也管不得,但好歹是弟弟,说一嘴尚还说得!言飒没回宋招财的话。只轻轻扫了他一眼,说道“把靴子穿上吧。”
正说完,身后追上来的侍女,赶忙伺候着宋招财把靴子穿上了,刚要去帮着整理衣衫的时候,宋招财又追着踏步离开的言飒了。“听府中人说阿姐今日去上早朝了,下了朝可曾用饭?如若未用,不如弟弟陪着阿姐一道?”
“我在灵月那里用过了,你一会儿自己叫人伺候你用饭吧,我去补个觉。”说罢便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进房门之前,言飒对着管家吩咐道:“我醒之前,别让人来打扰。”,想了一下又对武德说道:“一会儿把从洛玉阁带回来的糖蒸酥酪给招财送去吧!”
管家与武德各自应了是,这才下去了!
又说回胡公公,没让孟知礼等太久,便推了门出来,带着孟知礼进了上书房。
想起进宫前胡公公嘱咐的话,孟知礼板着性子没敢乱瞧,只一双眼睛不声张地转了转。到了近前,行了个叩礼,“草民孟知礼拜见皇上。”孟知礼不是那等勋爵人家,又没功名,只能自称草民!
“免礼,赐座。”入耳的声音不甚威严,无喜无怒。
孟知礼战战兢兢地谢了恩,这才起了身。凳子不敢坐实,进屋这一阵儿到底没勇气抬眼看一眼皇上。
皇上打量了一眼孟知礼,开口道:“你就是怀毅家的老二?许多年不见,居然长这么大了!抬头让朕瞧瞧。”语气当中居然有些常人家叔伯的感觉。
孟知礼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这才瞧见面前一位中年人,听说当今圣上与他父亲原是同岁的。但是此刻瞧着好似比他的父亲还要上年岁些。许是后宫佳丽太多,呸,孟知礼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后,像是怕被皇上发现般赶忙改口道,许是国事太过操劳的原因。
此刻皇上望着孟知礼,孟知礼只觉得皇上没有想象中的精于算计,单从长相来看,当是一个有情之人才是,特别那一双桃花眼,年轻时应当也是迷过不少姑娘的。孟知礼在心里又呸了自己一口,暗道自己不争气,又想远了,赶忙把思绪拽回来。
皇上面带笑容的看着孟知礼说道:“不像你爹,像你娘。”
“家母仙去时,草民还小,倒不记得家母之姿,今日听皇上如是说,想来家母当是个顶顶的美人。”孟知礼恢复了一点吊儿郎当道。
皇上顿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你啊,鬼精灵一个,岂不是在夸自己?这性子倒不像你娘,也不像你爹,脾气又臭又硬的!”
“想来是父亲公务繁忙,鲜少管我,这才没养成家父的性子,也是一件好事才是,若像父亲一样,怕是讨不到媳妇儿的!”孟知礼试探地说出,见皇上没生气,这才放了心!
“不要怪你爹,是朕倚重他,这么多年,你爹一个人带你们兄弟俩颇为不易,若怪,就怪朕。”皇上语重心长的说出口。
“草民不敢,父亲能为君分忧是幸事,草民身为父亲之子,当与有荣焉,并无怨怼。”听到皇上的话,孟知礼吓得一下子叩在地上,他嫌命长了不成,敢怪皇上。
见孟知礼如此反应,皇上深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孟知礼,随后依旧和蔼地说道:“别紧张,今日只是拉拉家常,按辈分,你该叫我声伯父。小辈犯错,当长辈的,当然该宽恕一二。”说着扶起跪在地上的孟知礼。
“闽南这次的案子,你爹做的不错。宝刀未老啊!”皇上又说道。
“是,父亲办事自然是好的。不像草民是个不争气的。”孟知礼说道。
“虎父无犬子,知礼自谦了,朕记得当年知书这个年岁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知礼如今也该学着替父分忧了。毕竟朕与你父亲一同长大,心里还是记着他的好的,总不忍心让他太过受累才是。”说着,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孟知礼的肩!
听到知书二字,孟知礼的脸色险些绷不住,但毕竟也有年月了,到底不是当年的少儿郎,许多事逢场作戏,自己都快当真了,终究脸上没显露什么。但孟知礼的心却是伴着这肩上这两下拍打往下沉了沉,摸不清皇上的意思。他再瞧皇上那双桃花眼,里面已不是深水情潭,那里面黑黝黝的,让人瞧不起清楚。皇上看出了什么,又在暗示什么,孟知礼一时不敢想了。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孟知礼这才惊觉,后背已是一片冷汗了,一阵秋风吹过,不禁抖了个机灵。
孟知礼看着手中所握之物,巴掌大小的一块令牌,入手的材质阴凉,似是精铁,但比之精铁又沉甸了一些,面上用特殊的手法镌刻了獬豸纹,一周纹路的中间是篆体的少司两个字。
想起出宫前皇上的最后一句话是,“记住朕今天与你说的,劝劝你父亲,做长辈当得宽仁。”联想京中近来动向,看来那传闻的朝中贵人当是真的,且身份非凡!
孟知书握紧手中的昭明司少司腰牌,不自觉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此一番,真不知是福是祸。看来这盛京城里的火,终于是要烧起来了。
孟知礼自宫里出来,感叹归感叹,但日子总要过得。当下循着来时的路,兜兜转转,又站回了蓉晓儿的闺房门前。
孟知礼将修长的手屈起,用指节在门上叩了叩。“谁啊?”那蓉晓儿既是能在盛京城里崭露头角的花旦,嗓子自是极好的。此刻带着几分哭后的微哑,更是别有一番滋味,落在门外的人耳里,像是有只猫伸了爪子,挠的他心痒痒。
“晓儿,是我。”原是耳鬓厮磨的人,一句是我,孟知礼的声音,蓉晓儿自是认得的。
一小会儿后,屋内又传来声音:“晓儿今日身子不适,孟公子请回吧!”
一听蓉晓儿如此说道,孟知礼心急地推了门进去,只见佳人坐在床边,泫然欲泣,心里的猫儿似乎又挠了两下!“晓儿,你如何了,我走时身子还好好的,怎突然就不好了。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一番话,真情流露,让人好不动容。
蓉晓儿当下就落了珠泪,起身,郑重的对孟知礼行了个礼!
“晓儿这是何意啊!”孟知礼上前一步,当下就要扶起蓉晓儿。
却见蓉晓儿退了一步,避开了孟知礼“晓儿不过蒲柳之姿,与公子云泥之别,不敢高攀。今日险些丢了性命,”说着一下跪了下去,哭的更甚“若公子真的怜惜晓儿,就请公子放晓儿安生吧!”说罢,又一头叩拜下去。
此情此景,孟知礼玩了几年女人了,也未曾见过,想来那蓉晓儿是真的吓到了,他本是最讲心甘情愿的,但蓉晓儿无辜受累,他这心里倒是真有一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一阵儿,孟知礼扶起蓉晓儿,道:“晓儿如此,可真是伤我的心。”是了,他原是这盛京里谁人都要叹一句情深不寿的孟二少。多情总被无情恼,他此刻,该是恼的!
“我知道今日之事确实是连累了你,但你需知道,我心里有你,自不会弃你不顾。再有下次,下下次,我依旧会像今日一样,尽力护你周全。你求我放你安生,我心里,是千百个不愿的。可既是晓儿心中所求,我都要满足的!”说着,孟知礼,扶起蓉晓儿,将人搂入怀中,头埋在那颈窝处的黑丝缎中,该怪这缎子太过顺滑,一滴凉意,穿过肩头的秀发,落在脖子上。“盼只盼,晓儿日后再唱青衣颂时,莫被那武生迷了眼,定要记得曾陪你唱过一回的孟郎,如此,也不枉我今日的情意。”声音听起来颇为委屈。
蓉晓儿承认她心软了,盛京城人皆道孟二公子是至情至性之人。可她却觉得,孟二少当是凉薄才是,她曾亲眼见得名动一时的湳泾花魁为他患了相思病的样子。她自觉没那湳泾花魁的风姿,自是从未想过要招这位爷的青眼,那日要他当街陪她唱一出青衣颂,原是刁难他的,怎知道那人竟真的在这盛京最热闹处,不顾旁人,陪她唱了一出。她虽然知道更出格的事他也做过,但试问哪个女人受得住一个男人,隔在你与世人的中间,背对着你,直面着世人,道一声,我只要你。她想,她晓得那花魁的心情了,飞蛾扑火,心甘情愿。原本做她这一行,当是无情无义才最好。但既要在这盛京城里立下脚来,为何不能是他呢,就这一次,以公谋私,全了她这点小心思就好。相信不过多久,她也要患相思病的!
蓉晓儿心里百转千回终是环上了孟知礼的背,“此生能遇见孟郎,是晓儿之幸。”
纱帐隔了俗世,只剩下浮萍无依的女儿,盼望她的郎君怜惜,能让她在这乱世间得个依靠,那是蓉晓儿。只剩下未露锋芒的男儿,醉在那温柔乡英雄冢,盼醉不知今朝何朝,人生长乐水长东,那是孟知礼!她失给他,蓉晓儿失给孟知礼,这一场得失总要待到那野火烧尽,繁花再开时才能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