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傲霜枝》林非汐

34、休对故人思故国

　　“为什么？我阿达对他们难道还不够好吗？”夜深人静，但若木堂里还没有熄灯，伴随着莫挽霜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的，还有杯盏的碎裂声。“阿恰！你不要拦我！不报父仇，枉为人子！”
　　“那你想怎么样？！现在就骑着快马杀到他面前，质问他？再亲手做了他？你清醒一点吧，他就是个递刀子的，你还嫌自己被人当枪使得不够啊！”莫起弦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将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最知道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消息是从南家来的，机密等级不低，但上头也没想瞒着她们。杀人诛心，让她们知道谁是仇人，却不能下手报仇。
　　“你姐姐说得对！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这么沉不住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是毛毛躁躁的，哪有一国储妃的样子？冀王爷都亲自到凉州看你，太子殿下一路跟着你来到咱家，圣上和皇后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你就不能争些气？用这三年做出几件大事来，让朝野都对你心服口服。等你真正掌握权力，一击即中，并且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来，才算真的复仇。”南辞活了这么多年，向来是他们南家做筏子，为皇后鞍前马后，若真的有朝一日，他的外孙女能成为皇后，也算不负家族百年盛名。
　　“不过你不要高兴太早，太子如今选你，是因为我西境威名犹在，三十六国作用不减，你有用。假如你姐姐吃了败仗，南氏姻亲接连黜落，你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够和他谈判的资格。”南辞想敲打敲打莫挽霜，又怕说重了徒惹小丫头伤心，还是安慰她：“但既然，白泽大人早有指示，说我南家有母仪天下的福分，你的生辰又正合了这份机缘。阿翁便在此，对着堂前若木起誓，你与太子大婚之日，我必双手奉上金素叶，以南氏全族及所有姻亲为你后盾。”
　　“南氏宗亲在上，挽霜今日，对着堂前若木起誓，必应南氏预言，成为大胤皇后，为父雪耻复仇，为家族东山再起。”
　　祖孙二人歃血入酒，又亲自浇灌若木，意为誓成。

　　捷报传回京师，已是腊月二十三，皇后对结果早有成算，嘉奖的圣旨和恩赏流水般送过去，还特意派了太医过去给南笙夫人瞧病。
　　各方势力眼瞧着，似乎莫家又得了势，毕竟能得皇帝主动下旨让臣下女儿袭爵的，莫起弦可是头一个。
　　开国便有两个女国公，其中一个死后还追封了王；北方有个叶卡捷琳娜女王；西方有个维多利亚女王；南境有个女越王；高昌夜氏世代相传也多是女子家主；现下又多了个女侯爷，世间女子掌权的案例还会再出几个呢？也许未来，大胤的皇帝也要换女子来做，只是不知这个女子，究竟是元氏的儿媳？还是元氏的女儿呢？
　　不过眼下炙手可热的女儿，是莫家的。从听闻风声开始，已有不下十家遣媒求亲，都知道莫家还有四个女儿待字闺中，哦不对，是三个。因为太子殿下远赴千里，深情相随的感人故事已经传遍九州，全天下人皆知，待三年孝期满后，莫家二姑娘便会被迎入东宫，成为大胤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妃。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些日子莫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小张氏如今管着中馈，下人们一声声“太太”把她叫得找不着北。庚帖一张张递来，堆成座座小山，向来是士人挑商贾，不成想今日轮到她挑女婿。这好的夫婿在凉州这地界，就像是白菜，轻易不常有，抓着了可决计不会丢。
　　莫流画还没有离开家，冷眼瞧着金玉满堂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的人，实在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她三嫂如今的局面。越是惹眼的，就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这楼就塌了。
　　“嫂嫂这是打算将侄女许给哪家啊？”等到宾客散尽，家仆收拾院子时，莫流画踏进金玉满堂，小张氏正在前厅欣赏她今日得的庚帖，说是朝中大员和地方官吏的公子，个个在媒婆嘴里都是人中龙凤，比着慕容大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真要是清贵世家，怎么会忘记莫家刚和慕容家退了亲？真要是人中龙凤，又怎么会马上三十岁了还只是个秀才？
　　“我也是挑花了眼，看着都是好的。妹妹是姑娘们的姑母，不妨也来瞧瞧，说不定此番咱家真能一下嫁出去四个姑娘呢！”这对姑嫂并不似南笙那边和气。
　　想来人怎么这样奇怪，明明是自己占了别人的，却总因为心虚，反过来处处和受害者作对，仿佛只要自己在这样莫须有的争夺中占了上风，就可以抵消心中那份不安。不过莫流画不在意，也正是她的不在意，让小张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心里更不舒服了。
　　“四个姑娘？三嫂莫不是这些日子迎来送往，累着了？您可是只有浅闻，这一个女儿啊！”
　　莫流画一直就不明白张氏姑侄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做姑母的爬了义姐的床，生了个身在将门却提不起长枪的文弱儿子，只好求告娘家哥哥让儿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学做生意；做侄女的，能做自己亲姑姑的儿媳，已经比世间大多数女子都幸运了，生的儿女双全也让人挑不出错来，却总想着挖女儿的添补儿子，之前嫌弃是个丫头片子，时时处处贬低小丫头，现在又觉得女儿太少不够嫁，想对侄女和小姑子的婚事指指点点。
　　“嗨呀，我这不是想着，嫂嫂在庄子上养病，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手来管家里这些姐儿的婚事嘛！难不成嫂嫂把中馈交给我，就只是让我管银钱采买吗？”
　　“这让妹妹怎么知道呢？您应该去问二嫂嫂呀！不过，还请三嫂记得，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您只能替自己的儿女婚嫁做主。”
　　“这俗话说，长嫂如母——”
　　“您也说了是长嫂，不是张嫂，我的长嫂已经为莫家生养儿女不幸去了。就算有人能做主我的婚事，也得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嫂，更何况，我身为朝中官员，在婚事上，帝后有加恩也未可知，嗯？”
　　莫流画还觉得不解气，决定给小张氏丢下一个重磅炸弹：“不过这些，都不需要三嫂您操心了，要等三年孝期的婚事，就足以筛选掉很多人家了。期满后，谁先成亲？谁后成亲？中间隔多少时日？更不要说这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皇室不先定下良辰吉时，真真下面的妹妹们也不好先成婚啊！”看着小张氏干张嘴“你你你”的不停，莫流画别提多痛快了，最后留下一句“还是说三嫂就打算让你女儿匆匆忙忙在三七热孝里成婚？多寒酸呀！哦，我都糊涂了，没几天就过年了，哪还有什么三七热孝呀！”

　　白雀十五年元日，万寿节。
　　九州世家来朝，京师热闹非凡，帝后在正大光明殿举办寿宴，庆贺天子生辰。
　　席间，谈到刚刚收复的重镇，无人不交口称赞，莫家姐妹成了神兵下凡，一时间，风头无两。
　　安国公突然冲出来，跪在帝后面前，诉说自己自丧女后如何郁郁不得志，今朝一见到莫挽霜便心生欢喜，说大巫请示了天神，自己和这位莫姑娘今生有父女的缘分，再三恳求帝后一定要成全自己这点微薄的心愿。
　　夜琳琅和夜玲珑在一旁附和，其他家族也都心照不宣，纷纷请帝后看在安国公年迈又为国尽忠多年的份上，全了这份情谊，也让忠烈之后有所依傍。既然是众望所归，帝后自然乐见其成，但还是要装装样子，询问莫挽霜本人的意思。
　　这本是一场戏，做给天下人看，为了给莫挽霜一个名正言顺。
　　既做了安氏的女儿，便要依着辈分取一个姓安的名字，刚巧，下一辈从女。
　　后族女儿的名字，历来是皇后钦赐，安亦乐大笔一挥，写了一个“媞”。
　　这个字很好，读作是的时候，说人聪慧；读作提的时候，讲“西施媞媞”，意为好貌。
　　七分容貌，三分聪慧，变成了十分的美人。
　　金陵安氏安媞，一跃成为大胤第一贵女。

　　上元佳节，帝后和太子亲临朱雀门祈福，安媞亦盛装侍立一旁，高贵如兰。
　　这一日，有太监宣旨：
　　“朕惟位重青宫，共观前星之照，教先彤管，聿资内治之贤，惟懿质无忝乎。壶仪斯徽音，克承乎恩命，皇太子德禀元良，性钟和粹，久叶好逑之誉，早占昌后之祥，尔安氏毓秀名家，作嫔天室，夙娴妇道，克赞储闻。兹授册宝册尔为皇太子妃，尔其益砺女箴，本肃以衍庆，懋襄子职，饰恭俭以宜家，用式宫廷，永绥福祉。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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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白泽是南氏一族供奉的上古神兽，它浑身雪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配合一下南氏家族掌握天下情报的设定。
2.册封太子妃的旨意内容来自清朝康熙册立太子妃瓜尔佳氏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