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傲霜枝》林非汐

22、白头如新 倾盖如故

　　这些日子以来，莫挽霜的大脑连轴转：要背默宫规；要操练礼仪；应对夫子提出的问题；记下六局一司大小官员、以及各宫掌事宫女太监的画像；翻阅近日的邸报新闻；了解帝后储君的生活习惯、禁忌与爱好……
　　对于即将到来的莫挽霜，储秀宫里也是吵翻了天——西境的秀女表现最为积极，反正她们人越多，被选上的几率就越大，而且彼此都是姻亲，算下来并不吃亏；剩下的秀女来自天南海北，没办法抱成团，更不愿意再多加一个人来争储妃的位子，骂骂咧咧，极尽吐槽；夜妙龄本就意不在此，故而只有她云淡风轻……
　　屠娇娇来自楼兰，却从不与西境的秀女多说一句话。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但杨姑姑派的每个任务她都完成的最好。听到莫挽霜也要进宫的消息，她恍惚了，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大家进宫之前，彼此都不认识，就算是有姻亲，或是上一辈交好，对小辈来说都只不过是名字熟一些罢了。不是自家姐妹的话，一年也见不了几面。
　　屠娇娇反应这么大，引起了夜妙龄的注意。
　　碎叶南氏掌管着整个大胤的情报网，亦是后族最忠实的家臣。夜妙龄以夜氏女的身份查阅了屠娇娇的档案，得到的消息却是楼兰屠氏之女，仅此而已。这份档案并不完整，生辰和父母含糊不清，可惜加密的部分藏在筱鸾台，钥匙在镇国公手里。
　　任她是晨昏定省装乖巧，还是侍奉汤药扮孝顺，亦或是撒泼打滚耍无赖，舅爷都不肯拿出钥匙，只说她无官无职，没有资格翻阅那个等级的情报。得，这是逼她嫁给表哥当太子妃的节奏。好惨啊，选不上太子妃她连查个情报都没资格。
　　不过这点小事怎么能难倒她夜妙龄呢？查不了屠娇娇，她就查楼兰屠氏，那么大个家族总不可能只写人家祖先是谁，传了几代，现任家主是谁吧？还真的敢写。夜氏人人可翻阅的情报，跟坊间传闻的没什么区别，除了，你能得到更多名字。而且他们家家谱写的，春秋笔法——未婚的，年龄不够的，夭折的，居然都是加密的情报。要想解锁也很简单——请替家族办事，向皇室尽忠。
　　这让夜妙龄郁闷了好几天，连带着杨姑姑派的任务都办不好，现在排在最后一名，要是月初女官考核不过，铁定是要回家去的。自己倒无所谓，可跌了家族的份，她怕是在外祖母面前没好果子吃。不过屠娇娇的反常，算是让她找到了突破口。找到证据，证明屠娇娇和莫挽霜的关系，也就能搞清楚屠娇娇的身份了。
　　凉州的莫家，算是新贵，第一代的莫忠一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拖家带口，随军打仗。莫忠一是个不怕死的，打起仗来不惜力气，回回搞得跟盘肠大战一样，可偏就他命大，硬生生熬过来。又赶上安和年间，帝后对外用兵，对内清洗朝堂，正是重用武将的时候，这才在凉州这个边城扎下了根。那时候家里有人当兵是有许多利好政策的，边地的商户会多生几个儿子，长子培养起来接手家业，余下的就送去军营。一来可以减免些商税，二来凭着军中关系贩卖些别的货物，三来若是此子立了功，便会从商户转为军户，天长日久便能带着全家实现阶层上移。
　　莫忠一的军职不高，但架不住军人在边地的社会地位高，日日吹捧下便迷了心窍，养起了外室。还假模假样地将外室不曾生养过的伯父伯母介绍给夫人，认了干爹娘。以至于东窗事发后，夫人气得跑回“娘家”，才发现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只得灰溜溜地重又回到将军府，接着忍气吞声过日子。有了俸禄和外室娘家的接济，莫忠一好歹送两个儿子上了学。长子是早产儿，又曾经在襁褓里一路颠簸着过来凉州，身子骨不好，读书也不怎么样，不过不是个睁眼瞎罢了。倒是次子莫渪尘比较争气，十八岁就中了武探花，那是安和二十一年，当今陛下受封太子。会武宴帝后亲临，睿宗赐他入字，期盼他是战神入凡尘，睿敬皇后当场指婚凤卫指挥使南辞之女南笙。如此，才有了如今炙手可热的武安侯，他的女儿们便是这个家族的第三代了，也就是即将入宫的莫挽霜。
　　夜妙龄偷偷翻了舅爷的手札，发现莫入尘曾经考过科举，不过只到举人，进士落榜后才改考武举。
　　莫家这边没什么跟姓屠有关的，莫忠一的原配夫人是吴氏，继夫人张氏，长媳是华氏，三媳是继室娘家的侄女，也姓张。幺女是当今的兵部尚书莫流画，没成过婚，但有一情郎周仅，现在尚书府里管着家。
　　那就只有往莫挽霜之母南氏查了，果然，莫挽霜的二舅母，楼兰屠氏，屠苏夫人。屠苏夫人有一独女，名叫南骄。

　　莫挽霜是独自入宫的，规定不让带丫鬟。一路上有宫里的姑姑领着她，小太监替她拿包袱。到了储秀宫，姑姑告诉她先安顿好，午膳前得去给杨姑姑请安，并给她留下一名宫女以供贴身使唤。
　　“丽宇轩，这儿的住所，不会都是按照《玉树后ting花》来命名的吧？”莫挽霜四处看了看，地方不大，但也够住。随手摸摸，也还算干净。摆设什么的，中规中矩，无甚出奇。刚才一直没细看，这留给她的贴身宫女，竟是位故人。
　　“回小主的话，这个，婢子不太清楚。不过隔壁院儿，是叫芳林苑，住着江南来的南宫女史。”进宫几个月，六六的性子越发沉静了，就是，感觉不太对，没有之前活泼了。
　　“你叫什么名字？”外面有人打扫，怕是旁人的眼睛，不好相认，再加上要维持自己的人设，莫挽霜只好当是初相识。
　　“婢子陆楚，光怪陆离的陆，楚楚可怜的楚。”六六一本正经地向莫挽霜行了礼，告诉莫挽霜自己的名字。
　　“陆楚？叫着怪绕口的，我给你个新名字可好？”叫了十几年六六，陆楚确实很绕口。
　　“婢子的名字是为了小主叫着顺口，全凭小主吩咐。”
　　“嗯……我叫挽霜，霜花为六瓣，花分瓣称出，你就叫六出如何？雪花的别称。”
　　“六出，谢小主赐名。”
　　午膳时间到了，众秀女坐好，等着杨冰姑姑训话。
　　“这位，是秀女莫挽霜，十四岁，住丽宇轩。从今日起，就和你们一道受教了。时刻谨记：多学多做，少听少说。做宫女如此，做女官如此，日后谁飞上枝头，做了主子更是如此。都记住了吗？”
　　“多谢姑姑教诲，我等一刻不敢忘。”
　　“好了，都用膳吧。莫女史，你的座位在那边，和西境来的其他秀女一起。”
　　“谢姑姑。”
　　秀女聚在一起吃饭，说是为了增进彼此的感情，无论日后境遇如何，都提醒她们记着当日同吃一桌饭的情。莫挽霜这一桌，商九秋、玛琭、昭若，大型认亲现场。隔壁桌是南宫凝、宫珏、裴婧和柳姿。聊了几句发现，大家都不是因为喜欢太子才来选秀的，所以相处得十分愉快，明明刚刚认识，却俨然是一群闺蜜。
　　莫挽霜感觉到另一桌的杀气，白石榴几个像是要活吞了她们一样，不过莫挽霜并不打算过去和这位长姐的丈夫的母亲的堂弟的女儿，进行一些虚伪的寒暄。她对角落里自己一个人一桌的那个秀女更感兴趣，只见那姑娘低头往嘴里扒着饭，像是饿了许多天的急切样子，在大家差不多吃了一半的时候，突然站起来，向杨姑姑告退后，立马夺门而去。那张脸，她可不会忘。
　　下午的课程比较简单，没什么新的东西，快考核了，师傅都是悄悄把自己觉得会出现在试卷上的让大家多练习练习。这些难不倒莫挽霜，她在家的时候莫流画都有请人教过，紧急培训，倒也学了个十成十。看账本、管理下人、处理纠纷、日常礼仪和祭祀礼仪，她从小也都学过，为了，做好慕容家的宗妇。他是长房的独子，长子，嫡子，日后要像丞相大人一样，肩负起姑苏慕容氏全族的兴衰存亡。十四年来，他一直亲力亲为，把不谙世事的她，一点点变成一个合格的宗妇模样。阻止过她的过分任性，也纵容过她的小脾气，会一板一眼地纠正，也会用心为她做些木匠活。不限制她的发展，但该完成的事情都要做到。

　　确定外面没人偷听，莫挽霜熄了灯，和六出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
　　“我原以为，是从我到了长安开始，姑母他们才谋划着让我进宫。现在看来，怕是从慕容听风离开家就开始了。往我身上泼了那么多脏水，就只是为了能顺利退婚，让我心甘情愿进宫。可‘劣迹斑斑’的我，有这个资格做太子妃吗？”
　　“姑娘不好把大小姐和老爷夫人想得太坏吧。再说……再说您也没有那么不堪吧。老爷手里有兵，夫人和舅老爷管着整个雍州。大小姐又是京城的大官，很得帝后宠信的。姑娘家世这么好，会的又多，模样也不差的，哪里不配做太子妃了？那就是慕容公子他，他没有这个福气。姑娘生来，就是要母仪天下的。”
　　“你呀，总是看不到事情的关键处。我是不想做太子妃吗？我是不想被人冤枉，被人欺骗，然后被人安排着做自己原本不想做的事。跟是不是做太子妃没有关系。太子妃……挺好的，未来的中宫之主。”皇后是君，你为臣，你会心甘情愿，跪在我的脚下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人家陈后主好好的作品，在晋江变成了口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