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傲霜枝》林非汐

13、千岩万壑不辞劳（四）

　　夜莺重出江湖！
　　鸩者死而复生！
　　消息一出，九州震动，派系之间相互猜忌，同门内部各自试探，家家生疑，人人自危。
　　胤朝之人论及西北，向来只提两家——高昌夜氏、碎叶南氏，夜氏从龙开国，佐定天下；而南氏则作为巫师的耳目遍及西域诸城，更是建立了最初的谍网系统。远的不说，上一代家主南辞，官至凤卫指挥使，娶了疏勒城的商氏女，生有两男两女，又颇得帝后青眼，子女婚事皆是御赐，儿孙满堂，享尽天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安和某年里丧女又丧妻，南辞深受打击，上表请辞，而后开起了镖局，取名羽辞镖局。
　　据说，商夫人的闺名，就叫做商羽，宫商角徵羽的羽。
　　本月初五，南家二小姐南骄奉命往泉州港运一批货，老爷子叮嘱让她亲自押镖。南骄偷偷打开过，是琉璃杯盏和西域葡萄酿。沿海贸易顺畅，但是海盗猖獗，那里的百姓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而且从西北运到东南，路途遥远不说，损耗和挑费都已经是利润的好几倍了。南骄实在是不理解，货主为什么不运到长安？为什么不运到洛阳？要是实在想挣沿海居民的钱，你从苏杭运粮不行吗？南骄觉得老爷子接下这一单也是想不开了，还让她亲自押，难道是因为杯盏和葡萄酿的瓶子易碎？
　　从打开箱子开始，南骄的思绪就没有停过，这单生意是费力不讨好，老板不赚钱为什么要运？为什么这趟镖会落到她头上?南骋不能去吗？祖父是嫌弃我是女孩子，故意欺负我吗？可是好像家业是要交给长姐南骁啊，是男是女在南家根本不重要。那……是因为祖父更偏爱长房，不待见她是二房的？还是不对啊，货主肯定是看重这批货的，不然半道上怎么会派一个高手跟她一起护送呢？什么啊，这分明是不信任她，不，是不信任南家会把这批货安全送到。完了，祖父不看重，客户不信任，“我做人怎么这么失败?”
　　“我觉得你挺好的，哪里失败了？”岳舒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南骄很快就反应过来——刚刚有个憨憨，把自己的心声喊了出来。
　　“啊？”南骄第一次觉得地缝的好处，脑洞太大果然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有个能听到别人心声的朋友不是一件好事。等等，谁跟她是朋友？她们明明才认识不到两天而已。而且，岳舒是夜家派来跟她一起运送货物的，她们才不是朋友呢。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朋友。
　　岳舒是在江陵才追上来的，带着帷帽和面纱，一天里至少有半天都在马车里，偶尔出来换换新鲜空气，也不跟别人说话。南骄只听她说过一句话，还是刚见面的时候，蒙面女侠执剑抱拳“熹微阁岳舒。”
　　熹微阁，镇国公夜深的人，传说中不问世事的当朝国丈。素来只听闻夜深一心守着筱鸾台，畅游书海，并不在朝中任职。倒是让人忘了这位安和元年的榜眼曾被封为御书房行走，在睿宗夫妇对四方用兵时负责审批奏折，更是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十数年，一直到其女受封太子妃的前一个月才致仕。
　　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所以南辞要顺着这位国丈老爷，为表重视更得派自己的嫡孙女一路护送。当然了，在南家就没有嫡庶之分，因为南辞所有的儿孙，都是他和夫人商羽的血脉，儿子们也都很规矩，只有一个老婆。
　　十四日，迎着晚霞，大胤朝的太子殿下骑着高头大马到了金陵城，后族族人于城门口列队迎接。次日卯时，太子登上城楼阅兵，由安亦禾亲自递鼓槌，太子着黑金甲胄，擂鼓助威。
　　酉时二刻，太子坐上马车离开金陵城，回长安复命，此后未在人前出现。
　　四月十六，姑苏城慕容家在宗祠为嫡长孙慕容听风举行冠礼，本来是前一日的事情，但是由于家主父子从远方赶回本府，路上耽搁了时辰，故而挪后一日。
　　那之后，慕容听风得字真卿。
　　到了豫章城内，镖局的人要换马休整，补充粮草，岳舒难得下来走走，在城里逛了几个时辰。
　　货物到港，林琦带着人来接，她和岳舒是表姐妹，然后就把人留下了。银货两讫，南骄带着伙计返回，特意又到豫章城里进了批瓷器，预备着带回西域去，或作价售卖，或人情往来。
　　林琦和岳舒带着货物出了海，往瀛洲去了。
　　岳舒，官名乐书楹，逐鹿殿书楹司主事，此次领命兴建瀛洲水师。长途跋涉而来，藏在杯盏底下的重要货物，其实是逐鹿殿最新研制出的防水服，穿上之后，可使士兵在水下呼吸如鱼。
　　大部分士兵都是沿海因倭患而失去家园的流民，林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毕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到码头上扛沙包。如今得到皇后懿旨在瀛洲秘密训练水师，解了林家燃眉之急，日后这些人感念皇后恩德，为国尽忠，也算不枉此生。
　　而且将沿海一线空出来的话，朝廷的军队就有足够的地方进行陆战，红衣大炮、强弩等重型武器都用上了，才好全歼倭寇，还海防清平。只待第一批精锐水师速成，即可联合武安军、辽东军三方水陆夹击，如此，瀛洲、高丽、扶桑，尽在东宫之手，这是皇后给太子的一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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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介绍一下安亦禾，金陵安氏的宗主，女子，明面上是皇后安亦乐的族妹，实际上二人并无血缘。安惊华本名夜静，生父姓安，人称安郎，真实姓名不知，她假托金陵安氏之女名义入宫，便是替生父认了金陵安氏为本家，然后把自己过继给家主安韫晖，由此安韫晖受封安国公。又把侄女夜环珮记在安韫晖早逝的儿子安惊鸿名下，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安亦乐。因为金陵安氏长居后位，所以只要能做未来太子妃父亲的男子，都可以是安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