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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梧桐更兼细雨 ...

  •   今日是化叶城的喜事,城东南宫家和城北乔家要结亲,七房的四小姐,乔家的大少爷,都是正房夫人嫡出,天作之合。
      新娘子盖着大红盖头,手里握着如意和苹果,甜甜地笑着。她要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在得知他是乔家少爷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兴,乔家正好要来提亲,他们正好有一段邂逅……
      南宫凝是化叶南宫氏的四小姐,她的父亲是老太爷的嫡幼子,排行第七。南宫家是少有的不重仕途的世家,虽然从龙有功,历来族中却主动请任闲职,世代清流,同河东世家交好。家风又正,轻易不立妾室,且选媳选婿都务必出身良家。拿老太爷做例子,他虽宠妾,却不灭妻——先室卓沁的孝期满了以后,因膝下幼子需要教养,请了先生纳了妾室,但内宅之事还是亲自料理,实在处置不了的才交请族中弟媳暂时做主。直到将近十年过去,妻妹卓溪行过笈礼,方备了聘财上门求娶,而后便将内宅大权悉数交付。即便是后来卓溪产子,无法料理内事之际,中馈也是暂由长媳令狐仪执掌。
      南宫家共有七房,其中大房、二房和七房是嫡出,而接下来的孙辈却只有六个孩子,还是在南宫卓逸不娶亲的情况下,两男四女。三房在夫人有孕时偷偷置了外室有了孩子,四房是还没说过亲就先和通房有了庶子,五房生来有隐疾,只有六房听嫡母的话安安分分地娶妻生女。不过在老太爷仙逝之前早有遗言,这个家啊,得老大孙女来当!
      南宫冷,南宫家的嫡长孙女,三岁开蒙,六岁就管账,九岁掌管南宫家的经济命脉。南宫冷的手底下有一支冷军,圣上亲赐,是大胤朝除了夜卫和南氏暗卫之外第三支私人武装,而且前两种是为家族服务,冷军只效忠于一人。
      南宫凝要嫁的乔家大少爷,名叫乔麓,是正房林夫人所出的嫡子。十八年来深居简出,据说做了许多精妙绝伦的文章,为当时文人痴狂者之魁首,无人知其相貌几何,但因腹有诗书,总不会太差。乔家族中在朝为官者虽不多,但未曾有过贬谪,且林夫人母家是泉州大户,又在瀛洲有地。两家家世相当,名声相当,四小姐一听是乔家少爷,竟出乎意料地同意了,老夫人疼这个小孙女,凡事无有不依的,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今日也着实奇怪,下了轿本该梳妆一番换上却扇,可乔家只是找来喜娘馋着新娘子,后面再跟个丫鬟提裙子。乔麓一言不发,也不搭理南宫凝,甚至拜堂时南宫凝看到新郎官的鞋子,鞋尖竟缀着颗明珠,如此奢靡,不像她所熟识的乔麓。
      带着满腹疑问,南宫凝还是入了洞房,她要当面问清楚,自己辛辛苦绣的鞋子,说好了大婚时要穿的,为什么不穿?
      是的,没有却扇,她看不清路,反正有人搀着,她可以不计较;一整天了不理她,今日人多,她也能理解。可是这双鞋子她忍不了,南宫凝从小到大第一次给心上人绣鞋,你凭什么不穿?说好的海誓山盟呢?一个月不见面,也不写信,大婚之夜还不赶紧回来给我解释,当我是空气吗?娶到手就晾着我,给我下马威吗?
      正想着,新房的门打开了,小厮架着喝得烂醉的大少爷进房,南宫凝赶紧盖好盖头坐好。她听见有人锁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外面没了声音,“乔郎?乔麓?”南宫凝试探着喊了两声,一把掀开盖头,她傻眼了——
      旁边躺椅上靠着的人不是她朝思暮想今日要嫁的乔郎,而是一个大腹便便,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壮士”!我的新郎在哪里?眼前这人的确穿着乔家早先送过来的喜服样式,和自己身上的是同一块料子,脚上也确实是拜堂时见过的那双又贵又俗的明珠大红鞋,可也的的确确不是自己几个月前邂逅的乔郎。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那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乔郎呢?这位……跟瘦!沾边吗?说吃胖了也很勉强啊!但是细看,五官轮廓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莫非……
      南宫凝不敢细想,她只知道,这不是她的新郎,她必须离开此地——“我的人生不能葬在这里,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这时,门外人影掠过,有人开锁——

      漆黑的草原,孤零零的一个帐篷,衣着鲜嫩却脏兮兮的少女被缚手脚,口塞破布,蒙着双眼,趴在干草堆里。距离她被人绑架大概过了三天吧,因为信息的不对等,似乎家人还没有发现她。
      莫挽霜知道她的风哥哥要离开凉州了,白天缠着慕容听风到街上玩了一天,回来又刻苦读书讨阿娜的欢心。慕容听风确定她是睡着了才骑马离开,奔向回姑苏的路程;南笙夫人派清越来看时,看到的也是她伏在案上读书的影子,才放心去回禀。实际上,莫挽霜在慕容听风回徐来轩收拾行李时就起来了,她把枕头盖在被子里伪装成有人在睡觉,又拿事先剪好的纸人用砚台压着放在书桌上,前面放烛台,影子就会印在后面墙上,外面看时窗纸上也会透过影子。一切准备就绪,莫挽霜换上丫鬟的衣服,趁着夜色出了门。
      她打算悄悄追上她的风哥哥,让他不忍心赶自己回来,一道去看看江南的春色。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她对他的依赖已经超过了阿达和阿娜,她很害怕慕容听风的离开,生怕他一去不返。
      莫挽霜不傻,刚出了门就知道有人跟着她,她没当回事,以为是阿娜陪嫁的南氏暗卫。她找了辆马车,希望加快速度赶上,从东门出城,离姑苏是最近的。可她只知道慕容听风要回姑苏参加冠礼仪式,不知道他还要去一趟长安,跟他的父亲慕容丞相一道返回,所以慕容听风去的是南门,她没有追上她的风哥哥。
      她今日玩了一天,午间也没有小憩,再加上马车里的熏香,很快便支持不住,沉沉睡去。刚上马车时,莫挽霜还记得抖一抖绣鞋夹层里的追踪细粉,睡着了这粉末就变成了随缘自己洒落,这给莫流画她们的追查带来很大的不便。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点漆黑,手脚都动不了,嘴巴里还有难闻的气味,疲惫和困疼让莫挽霜没有力气吐出破布,更没有办法挣开绳索。外面有两个看守,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这里没有柔软的床垫,很扎,像是干草;偶尔几声狼嚎,不远不近;有风从一个方向吹来,应该是没有窗户,不然她会听到风吹窗户纸的声音。
      那么问题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究竟是什么人会绑了她?莫挽霜第一反应是突厥,她阿达与突厥人作战多年,情报稍微跟上一点就能知道西北大将军府上有妻有女,且她叔父曾跟突厥商人做过生意,基本的日常用语她还是能听懂的。两个看守闲聊那么久,她是一句都听不懂,但至少可以确定这里是片草原。没用,凉州城西北就是玉门关,关外不管是往西还是往北的外族都住没有窗户的帐篷,都说着一口中原人听不懂的外语,这跟没得到信息有什么差别。
      突然看守停止闲聊,有女人的声音训斥他们,而后看守离开。接着那女子和另一个人进来,女声又软了下来和他说话,另一个是男人,声音听出来淡漠疏离。他们用汉话交流,女子在迁就他,男人始终不为所动。
      “明大哥,这个姑娘就是胤朝战功赫赫的西北大将军的女儿,那将军同我们征战多时了,如今我抓了他女儿,不怕他不停战。听说将军的妹妹是什么兵部尚书,御前红人,说不定还能让皇上赔我们一大块地。你放心,等我嫁给表哥,彻底得到阿舅的信任,成为草原的女主人,便让你做大阏氏!”女子在畅想她跟男子的美好未来,莫挽霜一动不敢动,猜测她应是某一灭亡部族的公主,投靠突厥王的。大阏氏?书上明明讲过这是部落主人正妻的名号,中原男子向来自负,说这话他怕是会甩袖离去。
      “噗嗤——”糟糕,莫挽霜笑出声来,被发现了。
      “你醒了?你到底听到多少?”女子掀开蒙着莫挽霜眼睛的黑布,掐着她的脖子。
      突然被强光照射,又被掐脖子的莫挽霜难受极了,她看向男子,希望他看在同为汉人的份上给予帮助。可那男人同情的眼神仅一瞬便移开了,又恢复了冷漠。女子似乎想到什么,拿开了堵嘴的布,莫挽霜终于张嘴深呼吸,大喘气,看得出来她很害怕。
      “拿我威胁阿达?你休想!”莫挽霜眼神坚定,宁死不屈。
      女子恼羞成怒,狠狠扇了莫挽霜一巴掌,莫挽霜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是莫挽霜第一次被人打,脸上的红印很深,巴掌清晰,她的眼底有火苗聚集。
      “够了依古丽,你想让她死在这里,然后武安军马踏兰熙城吗?”男子终于出手,他的话让名叫依古丽的女子短暂失神,手上力道轻了几分,并且回过头来看向男子。男子趁机揽住依古丽的腰身,将她带进怀里,深情地望着她。依古丽俘虏这个中原男人已经好几天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还抱了她,她深深沉迷在男人的眼神里,这样的氛围让她失神,她缓缓放开了莫挽霜。
      今日是十五吗?为什么莫挽霜会觉得有从地底下窜上来的火进入她的身体,她眼睛里的火苗愈燃愈烈,浑身充满了力量。这种感觉好熟悉,她快要控制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想要释放,可莫挽霜觉得结果会不可估量,她在拼命压制,可——
      “啊——啊——”莫挽霜终于压制不住这股力量,她挣开了手脚的束缚,浑身散发着火红的光芒,整片天空被染成红色,仿佛烈火燎原……

      太子失踪,连日来皇后一直称病,朝堂上属于她的那把椅子空落落的,皇帝借机笼络了不少朝臣。这一夜,安亦乐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满怀愁绪,天空没有星辰,只有一轮圆月。突然,西北面天空中红光乍现,似火凤冲上云霄。安亦乐心中震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光芒消散,马上让人去请大巫夜阑。侍者刚走,夜阑已至。她夜观天象,发现红光便急忙掐算,又翻阅古籍,占星推演,特来向皇后禀报。
      “姑母快起,有何发现?”安亦乐哪敢受她跪拜,伸手去扶,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礼数,而是今夜的星象。
      “回皇后,上次火凤现身,便在西北一角。事后臣命夜卫搜寻,但是据西域都护府的卷宗记录,当月凉州、高昌、疏勒、碎叶等地均有出生的婴儿,一时无法断定。直至今夜,有南氏暗卫发现兰熙城外十里,朔博部遗孤的帐篷处,似有火星聚集,自地底深处而来。恰好前几日莫流画回乡省亲劳军,臣已令沿途夜卫与南氏暗卫与莫大人取得联系,查明今夜朔博部帐篷处的异象,并找出这个拥有火凤力量的人。”

      是夜,汶水城郊外,宫珏在河边等待良久,已过了三更天。偶尔出没的野物让她心惊胆战,一阵风吹过,头顶落下几片花瓣,宫珏看着地上的花瓣陷入沉思。白日里她鼓起勇气,给城中的教谕江南送去一封书信,约他来此见面。
      江南曾娶过宫家的两位小姐,但都以丧妻告终。夫人留有一个幼子,养在宫家,宫珏时常带着孩子去书院看望江南。渐渐地,她把自己代入了姐姐们的角色,把江南当做自己的夫婿,把外甥当做亲生的儿子。宫珏知道,爹爹是不会再把自己嫁给江南的——在女儿们的婚事上,他已经做过两次错误决定了,仅剩的一个女儿,要慎重。
      “我再等你最后一次,你不来,我就走了。”少女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宫珏每回忆一次就心痛一次。她把话说的很绝,她告诉江南,如果他不来,她就必须跟着京城来的大人走了。为了宫家的前程,她得把握这唯一的一次机会,改变他们作为下等商贩的命运,吃上皇家的俸禄。而代价便是,往后山高水长,他们再无相见的可能。
      后来的宫珏,对于这场年少时的出走没有做过多的评价,“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全不记得。我只知道,花落尘土,我的爱情,无疾而终。”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发生的故事是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中间还穿插了每个人的回忆。既是对前面章节的补充,又在接下来的章节做出铺垫,是三个女主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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