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少帝学习兴邦》木落月明

13、第 13 章

　　刘辨喝点酒就像脱缰的野马，止不住往舞池里冲，转头的功夫已跟四五个女子跳过舞。

　　他身子骨那么弱的人怎能干出这等事？赵云满脑子想的是把他拉出来，按他坐好，待酒醒了再说。

　　没想到刘辨酒醉的力气还挺大大。赵云稍不留神给他推开，背脊抵上身后的墙壁。刘辨再一个扑将上前，脑袋往他肩膀上靠住，站着沉沉睡了过去。

　　真的睡着了？

　　赵云轻唤几句陛下。

　　陛下含糊不清嗯嗯两声，粘住他的肩膀不肯走。两只手环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这个姿势，就像陛下平日里抱着枕头睡觉的模样。

　　他是真的睡着了。

　　赵云心里头紧绷的弦逐渐松开，化作脸上藏不住的喜悦和感慨。

　　——真好，师弟已经好久没有抱着我入睡了。

　　赵云的师父是举国有名的枪术大师童渊。在赵云之前，童师父已收过两个赫赫有名的徒弟。一个是号称北地枪王的宛城侯张绣，另一个是威震西川的大都督张任。

　　师父曾信誓旦旦地说，老夫一生不再收徒，子龙就是我的关门弟子。

　　言罢第二天赵云多出个师弟。卡着门缝进来的师弟。

　　那年赵云十岁，刘辨八岁。刘辨个头小得很，只及师兄的胸口，手短腿短人还瘦，看起来就不是练武的好材料。

　　师父不教刘辨功夫，放着他整日四处溜达。刘辨总爱拎个小竹篓，爬到白石山的半山腰给师兄送饭。师兄忙着练武无暇吃，他就找块石头坐得高高的，当着师兄的面吃。赵云毕竟也是孩子，被馋虫勾得不行，只好放下手中的枪同他一起吃起来。

　　每天送来的菜样都不同。有时是肥牛，有时是鹿筋，甚至还有山里不常见的鱼类。以致于赵云忍不住问：“你家是给人做饭的吗？”

　　“不是。”少年往他身边凑，“我刚学的。好吃吗？”

　　赵云实话实话：“没熟，有点生。填饱肚子足够。”

　　少年乖乖地哦了一声：“下次一定。”

　　下次再下次，每次总欠些火候。赵云不是特别挑剔，吃人东西，知恩图报：“你给我送饭，我教你枪法。”

　　“我不用习武。”少年的小短腿悬在大石头外侧，欢快地摇着，“师兄会保护我啊。”

　　赵云实话实说：“我的枪法还不够好，护不了你。”

　　“那就我先保护师兄。以后师兄变厉害了再护着我。”

　　“你都不会武功怎么保护别人？”赵云揉揉师弟的小脑袋。他很高兴。虽然师弟爱说大话，心总归是好的。

　　小师弟站起来，也伸手摸师兄的头：“有些事不动手也能解决。师兄想做什么，我都能帮你做到呀。”

　　那时候的赵云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放眼望着山脚下炊烟袅袅的春水寨，咬紧牙关：“我想报仇，你也能做到么？”

　　春水寨是白石山一带的山匪大本营。寨中约有四五百众，声势浩大，连当地官府都不敢管。除去打劫过路的外地人，平日寨子全靠勒索本地人维生。赵云的爹妈正因延误交粮，给他们吊到寨子门楼前活活晒死的。

　　赵云每天刻意爬到山腰位置练武，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仇人还在脚下嘚瑟，武功不可懈怠。

　　赵云倒不指望小师弟能做什么。他只是压抑得太久，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小师弟当场应得爽快。

　　赵云夜里回去睡觉就忘了此事。不料三天后再来同样的地方练枪，望见春水寨处火光冲天。火势越扩越大，久久不息，连同寨子周围的枣树林也给笼罩在火力。

　　这一天，师弟没来送饭。

　　赵云隐约感到不安。

　　火，该不是师弟放的吧？

　　他一个几岁的小毛孩放火烧山？

　　赵云慌了。飞快跑下山。春水寨边上的光景比远看的要更加惨烈。巨大的黑烟遮天蔽日。黑烟里不住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鼻间是浓烈的烧焦的气味。火舌已将寨子团团包围。别说是人，连一只猪、一头羊也没能逃出。

　　春水寨就这么烧得干干净净。

　　大仇得报。赵云却提不起一点兴致，直站在火场前哭喊着师弟的名字。

　　师弟的声音从他后边传来：“师兄？”

　　赵云回头，师弟拽着他的手跑。大火沿着山路的枯枝呼啸追赶。两人死命往前狂奔三四里路，才把身后的火舌甩个干净。

　　“你怎么能放火？把自己烧了怎么办？”

　　看到师弟没事，赵云忍不住把他一把搂住。

　　“火不是我放的。我上山给你送饭找不着你，才找到的这来。”

　　两张被熏得黑黑的脸互相盯着看。

　　赵云这时候才清醒些。要小孩子一把火就能把春水寨灭掉，他何必日夜苦练枪法。他真是傻。竟把师弟一时说的大话当成真的了。

　　赵云帮师弟抹去脸上的黑灰：“好了，是师兄的错。我大仇得报高兴过头。下次遇见这种事，你万万不能跟过来。”

　　小师弟乖巧地点着头。没多久又开始吹牛皮：“说起来你能报仇，全赖我神机妙算。我趁着给他们交粮的功夫，往他们二当家的床上塞了枚夜明珠……”

　　刘辨的故事编得特离谱。什么从光武帝传下来的夜明珠，什么几个当家见财火并的，什么二当家的几个老婆争风吃醋，时间太久，赵云已记不清了。

　　反正自那天起师弟总爱黏着他，他也乐意被师弟黏着，听他讲那些山外边离奇古怪的事。每次讲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师弟的眼里总有藏不住的光芒。后来年龄渐长，赵云才渐渐明白，刘辨胸中怀着整个天下宇宙。

　　那时候赵云就知道，白石山终究关不住他。

　　只没想到他临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再见面他已到了千里之外的洛阳，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今别说像从前那样随意搂他逗他，就是叫他一声师弟也不能够了。

　　赵云修长的手指最后一次掠过刘辨的脸颊。他把烂睡如泥的皇帝抱上龙床，缓缓挣脱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再垫起枕头，盖好被褥，燃起定神的熏香，落下纱织的幔帐。随后默然退立，守在床边。

　　这才是侍卫该做的工作。

　　是不是做得有点多？好像有些事情该宫里的黄门做的吧？

　　赵云四下张望。偌大的宫殿里没一个黄门。门口倒是站着几个，偶尔探头望一望，就是不过来帮忙。连中常侍也不知去向，把守夜伺候陛下的活甩给了他。

　　赵云倒不排斥这份差事。相反有几分欣喜。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刘辨过夜了。

　　刘辨来到洛阳后着实变了许多，对他更冷淡许多，不知是不是担心暴露身份。也有可能是皇城的花花世界叫他迷了眼，识不得坏人的面目。就拿吕布来说，明摆着浪子，刘辨偏跟他搅得不清不楚。听说宫里还有个什么一心上位的侍卫，也来哄骗于他，还上了他的床。赵云只恨白天没排班不能出入皇城，逮见贼小子非把腿打折不可。

　　五更鼓响，该换班了。

　　赵云再贪看刘辨几眼，准备退出大殿。

　　刘辨勤于读书，已养成早起的生物钟。他一般趁着赖床的功夫背几页书，等脑子彻底清醒了再起床。今天有件比背书还重要的事情。刘辨隔着帐子呼喊中常侍过来回话。

　　赵云临时顶替着中常侍，凑到床边去。刘辨半闭着眼，不知是他，只唤：“朕问你，昨夜吕布怎么样了？他有没有相中哪个姑娘？”

　　赵云气得牙痒痒的。一大早就关心吕布算什么？

　　刘辨没听到床边人的回话，伸个懒腰：“看来又没相中。无妨，乱糟糟的着实不易辨认。下次换个法子换个由头再叫他来。”

　　还有下次！到底要几次才行！

　　赵云一字一顿地回复：“末将已说过，吕布不是什么专情之人，不值得托付终身，陛下为什么还惦记着他？”

　　刘辨听到赵云的声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下个话题还准备聊赵云的。昨夜的舞会上，刘辨听到了宫外的流言。说他拿侍卫当男宠，床上开过车，车后陛下几日下不得床云云。刘辨越听越生气，所以才喝那么多酒，四处撩小姐姐。他得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本人，实打实的直男一枚。

　　坊间虽没明说哪个侍卫，刘辨多半能猜到。他就跟赵云走得近些。好像也的确叫他上过床打电话。真的是打电话说正事！别的什么都没干！

　　为了避嫌，他打算今天醒来就叫中常侍把赵云调到外门值防，没事少同框为妙。

　　可现在他自个儿心里都没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早醒来赵云呆在他床边？昨夜酒醉两人都干过些什么？宫里的那帮太监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啊喂！

　　刘辨把被子裹紧。

　　但听见殿外传来中常侍火急火燎的吆喝：“不长眼的东西，五更天了还不进去伺候。姜汤，热水，给陛下备的快端过来。”

　　妈呀，姜汤热水都用上了，果然有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