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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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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不严重……”
“拍片之后再看……”
“请放心,严总没事……”
嗯,怎么嘀嘀咕咕不停,好吵。
制造嘀咕的人显然听不到他的不耐,还在说着,只是似乎换了个声音。
“把那人关起来……”
“先不报警……”
“找人看着他,别让他跑……”
“别让其他人知道,回头再说……”
叽叽歪歪没个完,睡觉都不安分。
严绪十分烦躁的想要睁眼看谁在聒噪,可眼皮像糊了胶水,黏糊的贴在一起,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掀出一条缝。
脑袋沉重的摇摇欲坠,死活看不清缝隙外面的人,他有些恼火,试着开口:“你……”
一个影子立刻扑了过来:“严总你醒了?”
声音挺熟悉。
那个声音激动的喊叫:“医生,他醒啦!”
本就不耐的严绪被这喊叫刺激的豁然诈尸,瞬间视力清明思维有序,狠狠皱眉。
动作牵扯着脖颈剧烈摇晃,眩晕感铺天盖地,严绪差点晕过去,不敢再乱动,只好艰难躺尸。
白大褂过来查看一番,松了口气,笑着解释:“严总脑袋受伤了不能乱动,不过问题不大,好好休养定期复查,不用担心。”
“谢谢医生,我送您出去。”
周边终于安静下来,而这点时间也足够严绪回笼意识了。
这是什么地方毫无疑问,他进了医院,袁蔚来看他,医生刚刚宣布他没事。
好好的,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似乎十点多加班结束,日行一事偷眼瞧了宋遇再回房,第二天早些出门,免得宋遇看到他厌烦。
说来可笑,严绪非常清楚宋遇不愿意见到自己——见到了也当没见到,他宁可做贼似的早出晚归躲躲藏藏,也从未想过干脆把人放走。
就好像——
把人留在身边,至少还有希望。
哦对,开门的时候冷不丁被逮个正着,两人都吓了一跳。
之所以进宋遇房间洗澡,是想结束后和宋遇好好聊一聊,关于他们,关于未来。
心中并非没有绮念——跟朝思暮想多年的人“朝夕相对”,若说他心里没一点冲动,纯属自欺欺人,可宋遇不乐意,他不敢、也不忍心勉强。
后来他似乎……
袁蔚送走医生转身,暴跳如雷的冲上前,一把扣住晃晃荡荡要下床的大爷:“你干什么啊?刚才没听医生说吗?不能乱动!”
眩晕感轰的严绪一阵反胃,说话也有气无力:“宋遇,宋遇在哪?”
“什么东西?”袁蔚简直被气的咬牙切齿,“你先顾好你自己……”
严绪扶着额头,晕感延绵不绝,但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家里的……”
“哦,那人啊。”袁蔚这次听懂了,“关起来了,我找人看着他,跑不了,等你……喂?”
话没说完,眼前掠过劲风,上半身被迫后仰,回过神来,竟然被严绪单手压在床头的椅子上。
“……?”
严绪的心直往下沉,语气森然:“关在哪?”
“就在你别墅啊。”袁蔚又得意起来,“顶楼不是有个杂货间吗?关在里面怎么喊也没人能听见。”
想了想,又觉得严绪的神情冷到吓人,赶紧补充,“那个,人打你,你稍微教训教训就行了,可千万别动什么歪脑筋,万一出事……”
经历今天第三次话音被迫中止的袁蔚十分气愤,眼睁睁目送严绪疯了般的冲出病房才恍然清醒,自己也没命的追过去。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副总做的比他憋屈了吧,可身为严绪为数不多——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朋友,他又没法撒手不管。
这可比上班累多了!
好黑。
彻底的黑暗会无限放大其他感官知觉,可对宋遇来说,黑暗近乎死亡。
他看到面目不清的魔鬼一步步走过来,无声的,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
他拼命靠着墙角将自己团起来,想要离魔鬼远一点、再远一点,可魔鬼还是越来越近,他仿佛听到无言的嘲笑。
瞧,宋遇,再怎么激烈的反抗,也迟早要被我带走。
不,我不走。
宋遇扯住自己的头发,脑袋一下下磕着墙壁,嘴巴里喃喃自语:“我,我不走。”
“你看你,这么懦弱,这么害怕,何必呢?”
我不害怕,我不懦弱。
“你松手,跟我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谁也……不能带我走。
“黑暗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可怕,你走了,就永远解脱了。”
真的……真的吗?
“是的,来,宋遇,你看你,以前父皇兄长不爱你,明知道质子会遭遇什么,还把你送去。”
可是,是我主动提出。
“那么多年,他们跟你说过几句话?”
宋遇忽然觉得不对,死命摇头,两片嘴唇快速开开合合:“不,不是,你,你滚开!”
“傅与年把你关起来,不让你和任何人接触,让所有人知道你主动爬上他的床,他故意折磨你,为他兄长报仇。”
宋遇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木然的听着那个声音谆谆教诲,带着十足的诱惑。
“他说你勾引别人,说你胆大包天,他不是不能查证,只是不相信你。”
他从来不相信我。
“你喜欢他,即使被折磨也喜欢,可他最终要娶别国公主,以后,你该如何自处呢?”
林义似乎说过,他要把他接到泰阳宫——把他当侍妾吗?
“他杀了你兄长,有理有据,你不能怪他,可下一步,他会对你做什么?”
“宋遇,你不是不了解他,你只是一直抱着希望,可现在你知道一切都是奢求。”
“你看,到了现在,他还在关着你,折磨你。”
“跟我走吧,一切烦恼都没有,你很快就会得到解脱。”
宋遇忽然停止脑袋磕墙的动作,冷漠的看着虚无缥缈的黑暗。
他懦弱、他无用,没人真的爱他。
一个人活着,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区别?
他从未进入过黑暗,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那里?
他轻轻闭眼,动作极慢,慢到足够他回忆一生。
“你相信我,那里什么都没有,很安静,很美好。”
心里忽然轻松了。
“带我走吧。”
魔鬼朝他伸手,温柔亲昵:“来。”
黑暗泼墨般悄然濡开,随后水涨船高,漫过他的腿脚、他的身体、下巴。
感觉也没那么难受,除了闷一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轻飘的放松。
宋遇等待着黑暗将他彻底没顶的那一刻。
可就在他全身发凉快要失去知觉的前一秒,猛的被什么东西抓住,那股力道大的惊人,箍着他疯狂摇晃。
“宋遇,宋遇!”
好烦,内脏都快被晃出来了,可力道不但不见松,反而越发惊人,拽着他死命朝前。
眼看黑暗离自己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一个黑点,宋遇忽然慌张起来:“别,我不走……”
为什么,又被拉着走呢?
命运从来无常,由不得他。
黑点彻底不见,紧接着,一个白点映入他的眼眸,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宋遇茫然的盯着前方。
他看见了一张脸,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
浓雾层层散开,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瞬间,记忆潮水回涌,什么都想起来了。
严绪的面色不比宋遇好多少。
赶回来踢开杂物间大门时,宋遇缩在墙角抖得不成样子,后脑袋不断叩打墙壁,发出“咚咚”的吓人声响,双眼如被浓重的暗影覆盖,漆黑一片,无法聚焦,也不接纳他的靠近,轻轻碰到就激烈的躲避,踉踉跄跄的摔跤撞墙也不知道疼,那样子简直吓坏了他,也把跟来看情况的袁蔚惊的目瞪口呆。
实在无法,这样下去宋遇会严重受伤,严绪将他的双手扣进自己怀里,一手压制不让他挣扎一手强硬的搂抱,不断喊他的名字。
被踢被踹他都毫不在意,就是不放手。
这样一个挣扎一个不放手,期间袁蔚尝试找医生过来,被严绪赶了出去。
严绪的嗓子渐渐有些沙哑的时候,听到极微弱的一声:“松,松开。”
短暂怔忪后立马反应过来,略略松开对人的桎梏隔开一点距离,但没放开,紧盯着他的眼睛看。
宋遇的眼睛从来都好看,睫毛密而翘,尤其是眼尾,被冷汗濡湿后乱七八糟的黏在一起,没了总是形影不离的冷漠或嘲讽,凄楚的可怜。
严绪心里一痛,又抱的紧了一些。
那可怜的眼神虚虚低垂,顿在他下巴处片刻,终于抬起头来,虚弱的说:“放开我。”
严绪不敢逆着他,但还是不放心,不断逡巡着他的脸,那架势,一有不对,他扛起人就跑。
宋遇整个虚脱,嗓子眼泛着难忍的血腥气,细看,手上布满东一个西一个的伤口,不严重,但七七八八星罗棋布的,看上去颇为吓人。
他强行平静下来,一声不吭的往外走,腿脚还是软的,但走的很快,简直是逃命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到了客厅,看到一个男人,似乎见过,宋遇也顾不上,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随着关门声落下,袁蔚才从惊愕中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说话都不利索了,问不断抬头张望的人:“他怎么回事?杂物间而已,他怎么弄成那样?”
“别问了。”严绪疲惫不已,“你回去吧。”
杂物间不大,灯坏了一直没修,没窗户,门锁死后就是一间小黑屋,那是宋遇最怕的环境,短暂待一会没什么大事,可宋遇不久前刚刚被他刺激的神志不清,豁然跌落深渊,差点就爬不出来。
可这一切并不是袁蔚的错。
这些都是他的罪,他的罚。
如果可以,他真想穿回1500年前,狠扇当时的傅与年几个耳光,质问他,到底为什么做那些事,把宋遇逼成这样。
非始作俑者的袁蔚静悄悄收了好奇,他和严绪认识几年,是很好的工作伙伴,私生活上也算得上朋友,但绝没到知无不言的程度。
而看严绪和那个人的相处方式,也不是他能管的。
不过:“你小心些。”
这次若不是突发急事他死活联系不到严绪大晚上跑来别墅,他流血而死都没人知道。
“我知道。”严绪点头,“辛苦了。”
送走袁蔚,严绪当即拔腿上楼,到楼梯中间又停了下来。
昨天夜里到现在发生太多事,宋遇的身体精神一定都疲惫不堪,他现在上去,能说些什么?何况宋遇并不愿意见他。
他把自己封闭的那么紧,没留出半点可供他进入的余地。
想到这里,严绪默默缩回右脚,但也没下楼,就沉默的站在楼梯中间。
他料的没错,宋遇累到极致,仿佛这一生所有的气力都耗光,拿出长征般的毅力才找到房间,推开门的瞬间差点直接躺倒,用力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瘫成死猪。
意识混沌不堪,只有躯壳强撑着洗了澡,脑袋挨到枕头的瞬间,跟随早已陷入昏沉的灵魂一同落入黑暗。
这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脑袋发木双眼浮肿,活像在水里泡了两天两夜,下床时候双脚软的像踩在棉花堆里,头重脚轻的漂浮半空。
他不敢乱动,坐在床沿调整。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睡的如此酣畅淋漓,大概是昨天的身体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撑他做梦,也算因祸得福,起码现在精神不错。
门被敲了两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不轻不重。
像什么机关开启,宋遇的心忽的快跳了几个节奏,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画面没头没脑堆积着蹦出来,飞快又杂乱的刷刷闪过,像他不久前在电影院看的电影,一股脑扔出大堆信息和线索,叙事却稀巴烂,最终看了个寂寞,被他拉入“烂片”范畴。
但眼前这些仿佛有自主意识,一张接一张,一片连一片,展示一幕幕由他亲自出演的片段。
宋遇有些茫然的盯着门,外面的应该是严绪,可他——难道没有弄死他?
他记得抄起台灯时的力道,记得膝盖撞上床头柜的锐痛,也记得死命朝严绪挥出台灯的凶狠残暴,那种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深深绝望,即便是自己此时回忆,也觉得骇人。
他差点打死严绪,醒来却还在这个房间,除了昏睡的后遗症,半点损伤也没有。
怎么可能呢?
傅与年从来不是心善之辈,打击报复手段一流,会这么轻轻放过自己?
还是说,有什么高深的折磨方式在悄悄酝酿之中,趁他放松警惕就使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门外,严绪无奈缩回敲门的手,他一夜没睡,强撑着处理了几个袁蔚发的文件,剩下时间全交给了发呆。
准确说,一直想着宋遇。
昨夜的事之前,他以为和宋遇之间需要的只是时间,他知道宋遇对他有心结,却没想过也许早就成了死结,靠他一人根本无能为力。
他该怎么告诉宋遇,当年罚他进小黑屋,更多的是因为他气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对他心软,想忘记兄长被杀的仇恨,又听林义报告救助宫女的事,一下找到发泄途径,不假思索的做了错事。
错了就是错了,如今再来谈什么理由缘由,不过就是想让自己不那么心痛后悔,连“对不起”都像个笑话。
而宋遇会那样激烈的对抗,似乎也并不仅仅因为一两件事。
现在见面,他会得到什么对待,不言而喻。
——还是算了。
默默消化掉失落和说不清的庆幸,正要转身离开,紧闭的门却自己开了。
宋遇站在门里,出乎意料的平静:“什么事?”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视若无物当他是空气,被冷眼惯了的严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了句:“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宋遇朝里走去,“你进来吧。”
严绪被这个意外之喜砸晕脑袋,几乎是受宠若惊的进房。
窗帘被拉到最远的两端,中午的太阳毫不吝啬的喷涌着光亮,隔着玻璃都能感觉温度。
宋遇径直在光圈里站定,头也不回的问道:“你的脑袋是我打的。”
他没用疑问句,而且严绪知道,宋遇非常聪明。
他没直接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怎么站那?”初夏中午阳光正当时,热度并不低。
“这里亮。”
严绪微愣。
宋遇又道:“昨天的事我记不太清,但我……”
“记不清就别记。”严绪着急打断他的沉思,他巴不得他记不得,“不是你的问题,而且我也没出事。”
这话听上去很有些自作多情,宋遇却没有揭穿,“事到如今,你还想这样留着我吗?”
“什么,什么意思?”
“你看我,跟其他人一样工作、赚钱、生活,有家人有朋友,经常收到陌生人的感谢,遇到难事想躲,遇到好事想沾光。”宋遇莫名其妙的数起自己的家珍来,“是不是很像一个正常人?”
严绪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远离了身体,飘在空中,冷冷的围观着这场对话。
他听到自己机械的说:“宋遇……”
宋遇话里的意思令他恐惧,有什么蠢蠢欲动的呼之欲出。
他渴盼了太久宋遇正眼看他,如今却无端的想落荒而逃。
宋遇又往落地窗光源里凑了凑,深深吸气,仿佛闻见阳光的馥郁香味。
“我一直想活的正常。”他低声说,“可你看,我根本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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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