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作茧自缚》麻辣鱼鳞

22、022

　　阳光灿烂到有些刺人，宋遇却觉得还不够，他像一株在潮湿环境破土而出的野草，拼命想面朝阳光痛快呼吸，可角落逼仄阴暗，如何艰难攀爬蔓延，也只能小小触碰，很快又被压回原位。
　　不会死，可也不算真正活着。

　　他开朗温和、乐于助人，会因为赚钱而欣喜，会拎着画板花上半个小时免费帮人画像，分明不懂得拍戏也硬着头皮上，他和这世界上许许多多人一样，将普通平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如果不是这几十个小时内出现的种种变故，连他自己几乎都要被骗过去了。

　　背对严绪，看不清唯一听众的神情，宋遇也不在意，眯眼看着一窗之外的花花世界：“我控制不住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疯，下次，不会这么好运被发现。”
　　他稍稍一顿，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严绪笑，“我会杀了你的。”
　　是真的有可能。

　　严绪的灵魂依然冷冷的漂浮空中，看着自己似乎很着急的上前几步，踏入光圈的时候又停下，难以置信的说：“因为我，是吗？”
　　“不。”他十分意外宋遇竟然会摇头否认，“不全是。”
　　宋遇神情平静到甚至有点祥和的程度：“不过这不是重点——严绪，你确定还要这样留着我么？”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勉强你。”震惊过后的严绪只感到深深的无奈，“可我真的离不开你。”
　　“我能知道原因吗？”宋遇偏头，阳光过于耀眼，只能看清一个轮廓，“是因为当年我死的突然，你……”
　　只见严绪蹭的上前，原本略显颓丧双眼幽深无比的逼视过来：“因为我爱你。”

　　这一刻，空气仿佛停止流转，连带着浮在半空的尘埃都凝固住了，两个被光圈笼罩的人近距离相视而看。
　　“当年父皇急召回宫，我本来打算等事情一了就出宫找你。”当年他走的匆忙，彼此又刻意隐藏身份，“可后来……兄长出事，父皇决意攻打周国。”
　　宋遇盯着他。
　　“大小事宜千头万绪，我迟迟出不了宫。”
　　宋遇仍然盯着他。
　　“再后来，你又出现了。”严绪的舌头像打了结，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
　　第二次见面，曾经的救命恩人成了仇人，而他，转而踏上了另一条路。

　　见宋遇不开口，只是一味盯着他看，严绪越发无地自容，恨不得撕裂时空带着他穿越回去，让一切从头开始。
　　他说着爱，说着离不开，可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半个点配的上这个字。
　　可他今天若是不说出来，只怕马上就要永远失去机会。

　　严绪并不知道，宋遇并不是在审视打量他，他的脑袋空空如也，什么都斟酌不了，盯人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那三个字的落地效果不亚于原|子|弹，炸的他脑袋轰隆作响，炸没了他的思考力，就这么安静的盯着严绪看了半晌。

　　等严绪匆匆解释完，他回过一点神，莫名想笑。
　　他竟然用了“爱”这个字，难道不会觉得——可笑吗？
　　严绪曾经说离不开他，现在又说爱他，可宋遇只感觉这人疯了，而且疯的不轻。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三个字，就好像严绪不停的对他说着。
　　我爱你。
　　严绪爱你。
　　傅与年爱宋遇。

　　他竟然敢说这个字。

　　不知道对望了多久，斜照的阳光转移到另一侧，只留个尾巴。
　　宋遇眼睛发酸，伸手阖起眼皮，然后竟然笑了起来，边说：“想不到你会说这种话。”

　　严绪的面颊微颤，像极力忍耐某种情绪：“你不信我。”
　　“信不信的，无关紧要。”
　　怎么会无关紧要呢？他找了他那么久。
　　他听见宋遇又说：“反正你找到我了，也见识到我的本性，以后别折腾了吧。”
　　“你不想报复我了？”
　　“想。”如果可以，刚确定身份的时候就动手了，“但我没你有钱，打不过你，杀人要偿命，而你不会傻傻的站在那等我报复。”
　　所以还是算了吧。

　　严绪想苦笑又实在摆不出表情，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宋遇让他进房，还状似和平的跟他说话：“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宋遇觉得这人像一只油盐不进的狗子，红脸白脸好说歹说就是要把他生活搅合的乱七八糟才甘心，语气倏的一变，先前那点勉强调出的温和荡然无存：“我看到你就烦，你能不能放过我？”
　　“宋遇……”
　　“那你最好找条锁链，下次我发起疯来想把你摁进浴缸溺死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严绪的心被狠狠拧了一把，酸胀的痛感并不极端，却如蛆附骨，叫嚣着钻进每个细胞组织。
　　鼎沸的愤怒和伤心沉寂，他的心一下又恢复了找到人之前的荒芜，空落的无处可依。
　　他问：“不管我说我有多爱你，你都不信是不是？”

　　阳光已经彻底转移阵地离开了这片落地窗，再如何转悠也无法触及了。
　　宋遇颇为失落，抵着玻璃朝外看，神情专注：“我已经说过了，这个不重要。”
　　两个人要在一起，感情固然很重要，但他们的身份立场中，感情恰恰是一种讽刺，排除这一项因素，他们根本是不共戴天的。
　　“你给个准话吧，放不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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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像个任劳任怨的社畜，辛苦一天总算捱到下班，拖着圆滚的身体沉下地平线。
　　像有某种感应般，几乎在路灯刷刷亮起的同一时间，戳在旁边某幢别墅门滑向两侧，随即出现一个身影。
　　路灯很亮很密，将此人的影子拉的格外细长，几乎要赶上一边的电线杆子。

　　宋遇无意瞥到自己的影子吃了一惊，抬胳膊露出手腕。
　　他向来就瘦，近来心思重，吃的少，可看到瘦成一把骨头的手腕，他还是愣了好几秒。
　　怎么会这么瘦？活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

　　身后传来低沉的话音：“宋遇。”
　　“嗯？”宋遇苦笑着放下胳膊，他几乎可以想见被俞壬辰和周奇连炮轰的场景了，“不用送了。”
　　灯光衬的宋遇肤白如雪，好看是真的好看，可也太苍白太憔悴了。
　　严绪收紧手心，压抑着自己不去碰他：“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报了仇，还有可能给我机会吗？”
　　宋遇没听太清楚，疑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严绪别开眼，“我送你回去。”
　　“不用。”
　　意料中的拒绝，严绪没再坚持，可看着宋遇的背影渐渐模糊，他忽然有些慌张，踉跄的跑出大门，嘴里不自觉的喊：“宋遇！”

　　可他没有回头，也许没听到，也许听到了只是不想应。
　　恰巧此时，难得一见的公交车拖着庞大的身躯晃悠过来，停稳，再度启动时，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彻底不见了。

　　严绪仿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直跑到站台旁。
　　不知踩到什么，重心一歪，手忙脚乱稳住身形的瞬间，死机的大脑刷的重启，疯狂运作起来。

　　宋遇刚刚走了。
　　下意识地朝公交车前进的方向跑，只是几步，又停了下来。

　　严绪茫然的转了几个圈，打量着路灯下尤显空寂的马路，像极了被丢弃的小狗，等待奇迹发生的那一刻。
　　风好像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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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欣欣向荣一派生机，到处支棱的指示牌指引不同的人奔向不同的目标，人们或驾轻就熟或懵懵懂懂穿梭其中。
　　许多人并不喜欢这种生活，但不妨碍他们过的精彩。

　　宋遇靠着车窗往外看，霓虹灯交相辉映下的车窗玻璃倒映出晦暗不明的面容，像隐藏在体内的另一个人格。
　　阴郁、偏执、绝望，不想和世界和外人接触，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可同时他又羡慕别人的五彩缤纷，为家人、为自己，为钱为名为权为利，不触犯法律不踩底线，总有目标，他们过的不糊涂。
　　只有他，该奔着什么去？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什么都不缺。
　　他什么都可以做，又什么可以不做。
　　没期待、没指望，除了宋达和朋友，对什么都不在意，像个麻木的僵尸。
　　车窗外的繁华美丽像另个世界，与他格格不入。

　　对了，朋友。
　　“学府路北站到了，学府路北站到了。”
　　宋遇心头一动。

　　像有心灵感应般，他刚挤下车，手机就响了起来，省了他拨号的程序。
　　冰冷的情绪瞬间有了着落，他露出这两天以来第一个真正的微笑，轻轻划过接听键。
　　一切都该恢复正常了。

　　很快，一辆车缓缓停靠过来，宋遇下意识走过去，就地愣住。
　　这是——周奇？
　　向来风骚的穿着被板正的黑白配正装代替，和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脑袋组合到一起，让宋遇怀疑他在进行某种行为艺术。
　　大半个月没见而已，差点没认出来。

　　“你最近干啥去了啊？我他妈都累死了，俞壬辰那完蛋玩意没时间，你也躲着我！”
　　周奇一看到他就假哭起来，用力吸了口气打断宋遇想要解释的企图，拖着人二话不说拐上人行道，自己絮叨不停：“一会陪我多喝几杯，你都不知道最近我被家里摧残成什么样了，想死！”
　　想到周家困境，宋遇没了取笑的心思，只关心道：“现在怎么样了？”
　　“唉，差不多了吧，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周奇烦躁的抓着鸡窝似的乱发，“对了，俞壬辰跟你联系了吗？”
　　见宋遇摇头，周奇啧了一声：“算了不管他，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周奇此人为了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宋遇的朋友九成都来自他的介绍，可当他被拉到周奇自己开的餐厅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时，他恨不得插周奇两刀。
　　这家伙！

　　“宋先生还记得我吗？上回见过。”
　　“当然。”
　　周奇的生日聚会上，他被拉去凑人头，这位据介绍也成功人士的男人主动给他递了名片还要加微信，被宋遇想办法推了。
　　宋遇十分尴尬，可周奇显然并不知道内情，醉翁之意大约也不是有意为之，他不好驳人面子，只能尽力应付。